关林正殿门额上方的“气壮嵩高”匾额。据专家考证，为慈禧亲笔所题。

　　“慈禧回銮·黄龙旗下的过客”系列之

　　4

　　□记者 朱金中 实习生 姚晨雨 文图

　　PREFACE

　　引子

　　1901年10月25日，两宫銮驾从渑池启程，过石河镇、义昌驿，到达新安县的铁门镇驻跸。

　　由于连日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不堪，“车行荦确，骡马负重不胜，倒毙途次者，所在皆是”。随行的吴永在这一天收到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他在湖北的家眷千里迢迢到河南来投奔他。有一天晚上住在许州（今河南许昌一带）北关旅店，深夜，突然有二三十名盗贼，“明火执仗，毁门而入”，洗劫了整个旅店。

　　吴永的家眷被劫去银洋、首饰无数，这伙盗贼还用洋枪击伤随行的亲兵和家丁各一人。家眷们给吴永来信，说明情况。

　　吴永当时为慈禧回銮时的“前路粮台”——为銮驾负责筹备勘察粮食的官员，虽然官职不大，但由于深受慈禧和光绪的宠爱，在随驾的众多朝廷重臣中颇有名声。

　　吴永家眷遭到洗劫，随驾的众多官员纷纷前来慰问。许州为河南的“通衢驿道”，而且北关旅店就在州城旁，“列肆林立，俨然闹市”，几十名匪徒居然持洋枪抢劫，大家都感到难以理解。

　　有人推测，这伙人能持洋枪抢劫，很有可能是被打散的军人。八国联军入侵时，清廷曾抽调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多处的绿营、团练等到京津地区抵抗。这些军队被打散后，散兵游勇成了没人管的“土匪”，持枪抢劫，祸害百姓。像吴永这样的现任官员家眷有亲兵、家丁保护，尚不能幸免，那些势单力薄的普通百姓更是自身难保。

　　“庚子之变”后，大清国的社会治安竟沦落到如此局面。慈禧和光绪随后得知此事后，也是一脸愕然。不知道慈禧当时有没有想过，这种局面是谁一手造成的。

　　巴结李莲英，河南知府遭鄙视

　　1901年10月27日，慈禧一行进入河南府，即今天的洛阳。

　　唐宋之后，洛阳的地位一落千丈，北宋时还有个西京的名分，明清两朝连省会的头衔也丢失了。

　　但在慈禧回銮途中，洛阳的迎驾是最“给力”的——这“得益”于当时的河南府知府文悌是个很知道体察圣意的官员。

　　据《洛阳志》的记载，10月27日，慈禧一行入住周南驿，11月4日，离开洛阳。慈禧一行在洛阳先后住了八天，这可谓回銮路上头一遭。

　　洛阳市地方志办公室助理调研员张玉桥告诉我，周南驿在今天的洛阳市南关一带。2011年10月15日，我曾到洛阳市南关一带寻觅，但物是人非，已经找不到任何和周南驿有关的遗迹了。

　　周南驿为古代名驿之一，《诗经》有《周南》，为《国风》之首篇。周南驿之名就来源于此。

　　听说慈禧要过洛阳，当时的知府文悌就大张旗鼓地翻修周南驿，以求一切为了太后，一切让太后满意。

　　在《清史稿》中，文悌这个人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他早年在京城做御史，那时候做御史的一般是清流之辈，虽然大多只会打嘴炮，人格还是有的。但文悌似乎没什么好名声，“戊戌变法”时，文悌假装和康有为来往，暗中窥探维新派的言行，然后上奏弹劾，污蔑康有为的保国会“名为保国，实为乱国，保中国，不保大清”。光绪皇帝对他深恶痛绝，下令免职。慈禧亲政后，文悌作为“受打击遭迫害”的对象，重新起用担任河南知府。

　　文悌先是跑到开封，向河南巡抚松寿开口要八万两银子，预备迎驾。松寿给了他三万，文悌怏怏而回。回到洛阳，文悌向当地富绅摊派，“就地罗掘以供所需，故一切部署，无不力从丰赡”。

　　文悌的“丰赡”到了什么地步？据随驾的官员回忆，一进入洛阳，感觉天气晴了，路也宽了，心情也好了——文悌为大家准备的“沿途烽候堆房，皆一律新修，焕然耀目”。

　　至于慈禧和光绪等人的行宫——翻修过的周南驿行宫，“局势宏丽，陈设皆备极精好”。陈设精好到什么地步呢？据吴永描述，“太后寝宫独宏敞，后窗外有极大地坑，上安木门，可以燃炭，从地道通入室内，盖预备在此过冬取暖也”。

　　瞧见了吧，就是慈禧脑子一热，说“不走了，在洛阳过冬了”，文悌也不怕，连采暖设备都一应俱全。

　　慈禧在洛阳的开销，文悌公开承认是“三万余两”，但据吴永的记录，文悌在洛阳还重金贿赂过李莲英——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太监总管，那可不是一两万两银子就能打发的。

　　慈禧入住周南驿行宫后，文悌什么事也不干了，整天待在李莲英的屋子里，像李莲英的跟班太监一样，“手持水烟袋当户而立”，每当有官员进入李莲英屋子，文悌都像门神一样，“招呼点首以示得意”。

　　出了这么一位知府，河南的官员都感到异常羞愧，心里都很鄙视文悌，最后连河南巡抚松寿都感到太不像话，婉转提醒了几句，但文悌依然我行我素。松寿只好充满鄙夷地说：我们河南现在已经出了一个红员——嘲讽文悌如此没有人格地拍马屁，肯定能当上红顶大员。

　　没有人格算什么？官场只需要官格，不需要人格，只要伺候好上司，巴结好上司，群众和同事的眼睛再雪亮，也不能当作提拔的硬指标。

　　文悌的行为被慈禧一一看在眼里。很快，文悌被擢升为都察院御史。以肃正纲纪为己任的都察院又添了这么一位御史，真是悲剧！好在文悌命不长，当了御史没几天就去世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拜谒关林，慈禧留下墨宝

　　慈禧在洛阳待的八天，多次召见军机大臣，商讨大事，并先后对国内一些地方官员进行了人事调整。

　　但这种国务活动，老百姓是不关心的，他们津津乐道且流传后世的故事，是慈禧在洛阳如何游玩，都去了哪些地方。当然，这一点儿史料记载得很明确：“谒关帝陵，幸龙门、伊阙；进膳后，复幸香山寺。王公大臣，多半随从。览三龛、涌珠泉、宾阳洞诸胜迹”。

　　我在洛阳采访时，听到不少有关慈禧的传说，这些至今被老百姓当作饭后谈资的掌故，大多和吃有关。比如慈禧吃萝卜的故事，说是腐败的慈禧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个口味，厨师就用萝卜做了一道素燕窝，让老佛爷大为赞赏。

　　当然，和吃有关的最有名的故事当属慈禧吃洛阳水席的故事。洛阳水席天下闻名，文悌自然得请皇太后和皇帝品尝，慈禧临走时还赐了一块金匾：真不同。但也有人说，这块金匾的题词并非慈禧的真迹，而是光绪题的字。

　　关于慈禧的真迹，各种传说、掌故颇为不少。慈禧西行、回銮，历经四省，很多地方都声称老佛爷在此留下墨宝，但据后世专家考证，所谓慈禧真迹，大多为代笔，能够确定为慈禧真迹且基本没有争议的，就是现在关林内的两块匾额。

　　有些民间演义说，慈禧到关林后“心潮激荡”，渴望有辅佐大清的将才；还有的演义说慈禧被关老爷显灵吓得连连求饶。种种附会之说，不足为凭。据《关林志》记载：1901年10月30日，慈禧和光绪“莅关林瞻礼松楸，睹破旧状，圣容黯然”。

　　当时的关林，破败不堪，犹如慈禧统治下的大清国，风雨飘摇，或许感慨于此，慈禧和光绪才在返回京师后拨帑银两千两，命河南知府文悌修葺关林。修葺工程在1902年夏天开始，到1903年春天完工。

　　现在在关林拜殿西墙并列6块石碑，每块高177厘米、宽47.5厘米。石碑立于1903年，记载了光绪和慈禧修葺关林的整个过程：

　　……庚子秋七月，环瀛列国联军集京师莅盟。天子率后宫奉慈圣西巡太原，遂至长安。明年辛丑秋八月，由秦道豫回跸旋都。九月十六日止辇河南府，十九日幸伊阙，并莅汉前将军、汉寿亭侯关公林庙瞻礼，二十四日銮辂东行。颁赐御匾帑金，命知府、臣文悌庄严象设，隆饬庙室，将以教忠赐福于臣民也，昭示来者。

　　洛阳关林管理处处长助理吴健华老先生告诉我，当时慈禧为关林题匾两块，一块是关林仪门（关林原来的大门）门额上方的匾额：威扬六合。六合指的是东、西、南、北、上、下六方，威扬六合意为赞美关公威名扬天下。

　　另一块为关林正殿门额上方的匾额：气壮嵩高。

　　据说，慈禧在光绪亲政后，对写字送人产生了兴趣，就拼命练习书法，但书法这玩意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慈禧就找了一位擅长书法的妇女缪素筠，经常代她“御笔”。很多所谓盖有“慈禧皇太后御笔之宝”印玺的慈禧墨宝，其实都出于缪素筠之手。虽然很多得到太后御笔赏赐的官员明知这是代笔，但毕竟这是慈禧的恩典，也就当真迹来炫耀。时间一长，所谓的太后“御笔”送得太多太滥，失去了含金量。

　　我不太懂书法，站在匾额之下观察许久，也辨别不出真假好坏来。只是觉得慈禧的字虽然缺少一些厚重之气，但也算端庄雄劲，颇有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