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乃谦

　　我最喜欢的文学理论书是《海明威谈创作》。

　　我在36岁之前，从来没买过更没看过文学理论方面的书，也不知道有文学理论这样一种文体的存在。当我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我与善缘和尚》在《云冈》杂志发表后，我才在这本杂志上注意到，里面除了小说、诗歌、散文，还有个叫“评论”的栏目，内容是说谁谁的作品写得好呀不好呀的。在又一期的《云冈》“评论”栏目里，我居然看到有人谈论我的《我与善缘和尚》，说:“离佛道远而人道近，至浓而淡，浓情寓于琐细。佛道人道?且娓娓说去，不管归处，自有归处。”不足之处是“用力过匀”。我有生以来写出的第一篇小说就被人注意到了，我很高兴，很受鼓舞。他说的“用力过匀”，也使我受益很深。我很感激这个人，这个人叫吴晔，文章后面介绍他是《人民日报》文艺部的主任。现在也一定退了休了。这里我祝吴晔先生健康、愉快，一切都好。

　　为了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我很是注意评论文章。可是，我慢慢地发现，那些大刊物里面的评论文章我往往是看不太懂。越是那专业的理论家，越是使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堆砌名词、酸文假醋，张牙舞爪、空凌驾雾，让我头晕。他们好像是不这样地写出让人头晕的文章，就显不出他们的水平来。

　　本想着跟专家们学点什么，看来，此路不通，此处无门。

　　于是，我就找作家们谈写作体会的书来读。于是，我就发现了一本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叫做《海明威谈创作》的书。

　　海明威是写小说的大师，看看他怎么说。

　　一看，好!

　　越看越高兴，越读越过瘾。书里没有那些花里胡哨、使人不得要领的词儿。有的是一看就明白，却又是如金玉般珍贵的、可供小说作家在写作中去领悟的至理名言。

　　但在这本书里，海明威有一个比方我不赞赏，那就是，他把不会写小说却又喜欢对小说说三道四的文学批评家，比喻成是寄生虫虱子。尽管他是被气坏了才这么说的，可我认为这种说法有点尖刻和不宽容。

　　但无论如何，对于刚起步学写小说的我来说，《海明威谈创作》才是我要寻找的好书。如何的好，如何的让我拍着手掌叫好，击打着大腿叫好，这里我就不细说了。

　　冰山理论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说得清楚如何跟写作挂钩，倒是海明威多次提到的一种写作方法一学就会，立竿见影。那就是，他说:“最好的方法是，在你写得顺利的时候，知道怎么往下发展的时候停笔。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堵塞。在你下次再想继续写的时候，一提笔活力就来了，就知道怎么往下进行了。”自从学到了他的这种方法后，我一直就是这么干的。

　　《海明威谈创作》这本书的后勒口上介绍，这个出版社的这套文化生活译丛，还出了一本高尔基的《我怎样学习和写作》，可是我下了好大好大的辛苦也没把这本书找到，却找到了另一本书，是英国著名小说家爱·摩·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

　　哇!这又是一本谈创作的好书。作者分别就故事、人物、情节、幻想、预言、图式、节奏等七个方面，运用旁征博引的手法，一一加以剖解和探讨。这是个演讲稿，语言十分的生动，常常读得我笑出声来。

　　这两本书像是我的一左一右两根拐杖，帮助着我这个睁眼瞎，行走在创作的道路上。

　　这里，我不把这两本书比做翅膀，因为我不想飞翔，我不愿意离开土地，我总觉得，把两只脚放在土地上，心里才踏实，走起来才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