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30余载，给数十万患儿看好病的洛阳市妇女儿童医疗保健中心儿科主任医师毋剑梅做梦都没想到，临近退休，自己却成了新闻人物。

　　

　　8月7日，洛阳网友发布“妇幼如此医生，真是少有。毋剑梅能用一毛钱治好病绝不开一元钱，能吃药的绝不让挂吊瓶”的帖子后，各路纸媒、电视台、电台轮番采访，让58岁的毋剑梅成了火爆全国的“小处方医生”。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别人拔高我，一个医生，对病人应该凭自己良心，该干啥干啥，不要弄那么多华丽的词汇。”洛阳市顶级儿科专家，单张处方均额只有16元的毋剑梅说，“尽职尽责看病，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好医生。”□东方今报记者 常书香 程慧娟 通讯员 李万江/文 见习记者 张欢欢/图

　　半天看完40个患儿，顾不上喝一口热水

　　11月18日，周六，最低气温降至3℃。

　　这样寒冷的早晨，毋剑梅不到6时就起床了，因为家住洛南新区，从家到医院至少要转两趟公交，为不让病人久等，冬天一到，天刚蒙蒙亮她就得在寒风中等待公交。

　　毋剑梅说，自己辛苦点儿不算啥，关键是找她看病的太多了，不少患者专程从郑州、三门峡和驻马店等地大老远跑来，能多看一个就多看一个，“不想让人家白跑一趟”。

　　7时30分，毋剑梅换好白大褂，洗了洗手，在简陋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前来看病的孩子和家长已经在门诊楼三楼大厅里排起了“长龙”。

　　记者随便问了几个家长，多半以上都是挂的毋剑梅的号。

　　从早晨7时30分到中午12时20分，毋剑梅共接诊了40个患儿。尽管她一直不停地说话，没有喝一口热水，也没有去一趟洗手间，大多数患者还是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

　　“不知道是不是受媒体影响，这几天来找我的病号特别多，有些病号算着我的上班时间，要是我不在就回去，第二天早晨再来。”直到最后一个患者离去，毋剑梅才拿起已经变凉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

　　有一对夫妇一大早专门从郑州坐高铁过来，让毋剑梅很感动，她说要是有啥事顺道来一趟也行，专门跑这么远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一个月前眼睛动了手术，眼睑还有些红肿，医院专门派护士郭培培帮毋剑梅操作电脑。但毋剑梅还是看得很认真，严格把关药剂使用量。

　　郭培培回忆，毋剑梅有时候看病能看到下午1时许，虽然早就超过了中午12时的下班时间，但遇到重症患儿，她二话不说继续加班。

　　“‘小处方医生’再出十个、二十个，也不会改变医疗现状”

　　“孩子叫啥名？多大了？什么地方不舒服？”一个年轻妈妈抱着孩子，似乎有些手忙脚乱。毋剑梅一边问诊，一边耐心地检查着孩子口腔和肺部。

　　“孩子没啥大事儿，别太担心，按我说的方法，把药分好，碾碎，放在小杯子里，再放点糖或滴一滴奶，把手洗净用手指弄进嘴里。喂奶时要垫起头，头侧在一边，抱的时候轻一点，在喂奶前换尿布，吃奶时别让孩子噎着，晚上12点以后就别吃了，孩子的消化器官也要休息。”毋剑梅一边开着药方，一边轻声嘱咐。

　　年轻妈妈走出诊室，有些疑虑地看了看药方上简单的三种药，一共不到4元钱，自言自语：“这点药，能行吗？”

　　诊室外等待的另一位上了年纪的患者家长听到此话，有点儿生气地说：“你是第一次来这儿看病吧，毋主任的药方虽然少、便宜，但绝对管用，俺闺女从小就是在她这儿看的病。”

　　说这话的家长叫樊华，家住涧西区，她说女儿从小看病吃药就认毋剑梅。她说，毋剑梅看病特点是：很少输液，开小药，一般10元以内就能把病看好。

　　在毋剑梅的诊室，记者静静观察了她4个小时有余。她开出最贵的单子也不过18元，无非是头孢氨苄、潘生丁、次苍片、复合维生素B片、多酶片等最基本的药品，最便宜的处方仅仅1.6元。

　　12时30分，记者终于抓住“机会”，一边和毋剑梅一起吃盒饭，一边深聊起来。

　　从医30余年的她，下过乡，插过队，曾经和男人一样担挑子。

　　“人家说我干活不惜力，活不到50岁，我活到58岁了，已经赚了。我的经验就是做好自己的事。一个医生，凭自己良心，对病人应该干啥就干啥，不要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拔高的词汇。”一坐下，毋剑梅就开门见山地说。

　　她说并不喜欢媒体采访，因为有些报道有夸大的成分，让她觉得不真实。自己一辈子对名利看得很淡，一大把年纪了，“采访我干啥？”

　　有些媒体说她对待病人如同亲人，毋剑梅却不喜欢，“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有时候你连家人都顾不上，能像亲人一样对待病人吗？当医生看病就是你的职责，既然坐在这儿，就要把每一件事情做好，尽量减轻病人痛苦。”

　　多年来，毋剑梅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用药必须根据病情，能用一毛钱看好病就不让人家花一块钱，但有时根据病情，要是严重也需要做检查。

　　她不喜欢让患者查大便和支原体，她说，真正病重的孩子，从咳嗽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来是不是肺炎，没必要让病人花那冤枉钱。

　　毋剑梅坦言，她对自己的治疗效果也不是百分之百满意，一个医生一天看100个病号，90个治疗效果很好，10个需要重新调药，这是允许的；如果100个病号，只有一个看好了，那就不是好医生。

　　“你报道时不要再提‘小处方医生’这个词了，因为‘小处方医生’再出十个、二十个，也不会改变医疗现状。如果每个医生都像我一样，医院还生存不？其实，病根儿在现有的医疗制度上。”提起媒体封给的“小处方医生”称号，毋剑梅并不认同，“医院本来就是公益机构，看病难、看病贵等问题严重，医患关系根治不了，医务人员也很委屈，报道多了，我也有压力。”

　　“看完病就完了，

　　出了医院谁也不认识”

　　“在一般人眼里，医生可以利用职权积累人脉，为自己办很多私事，但毋主任却从来不利用患者拉关系。”采访中，毋剑梅的一位同事说。

　　毋剑梅把这些看得很淡，她说自己看完病，啥人都不认识。因为在她心里，从来没想着为自己图啥方便。

　　但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每每走在街上，总是有人给她打招呼，说给他们孩子看过病。

　　“俺两口子都是医生，医院外面的东西两眼一黑，啥都不知道。我不认路，也不认人。就像你现在采访我，保准过几天再见面就不认识你了。”毋剑梅笑言。

　　毋剑梅的爱人在洛阳市一家部队医院当医生，两人的收入并不高，但给毋剑梅送红包或者礼物的患者，准吃“闭门羹”。

　　毋剑梅回忆，曾经有个病号总想给她送东西，被她全部劝回。但也有的病号“很难缠”，非得给，她就发火：“你看我要是值这点东西，我就收下，你要觉得不值，就赶紧拿走。我不喜欢这套，有病看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看毋剑梅脸色不好，病号只好“偃旗息鼓”。

　　也许每个医生都有这样的经历，就是药商上门推荐新特药。毋剑梅说，其实她也不是全部拒绝，因为也需要了解现在的药品，但关键要看新药的特性，还有药价病人能否承受。经常是药留下了，她却很少用过，因为“那些新药通常都价格不菲”。

　　不拿病人红包，不拿药商回扣是她做人的原则。

　　她的同事们说，曾有药商塞给她500元，她退不掉，最后交给了科室。此后，再没有药商去她那里推销。

　　院方也很开明，一直默认毋剑梅的这种做法。

　　该院药剂科科长程宇补充说，毋主任开的都是医院的基本药物，有时比较难采购，因为利润低，药厂不愿生产这些普通药。

　　“麻辣”医生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

　　虽然从医这么多年，在儿科领域做出了很大成就，但毋剑梅却认为，自己并不适合当医生，因为自己的脾气太差。

　　她说，她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好。有时候说话很难听，很多人都怕她。但大家都不和她计较，她很感激。

　　她的这一说法在诊室得到了证明。一个患者家长刚抱孩子坐下，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孩子病情，毋剑梅急了：“你先别说，我问啥你说啥”。

　　“老病号都知道我脾气不好，但有的病号也不愿意，当时跟我吵，吵完之后再来看病却还是找我。”言语之中，毋剑梅流露出一些歉意。

　　在工作中，毋剑梅是领头人，在生活中，她却是老大姐，对年轻医生、实习生甚至清洁工都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对人家好。

　　来门诊之前，毋剑梅一直担任着病房的领导重任。

　　该院儿科主任孟战备是毋剑梅一手栽培起来的“弟子”。他说，老师在工作上给他树立了标杆，自己身前士卒，所以对大家要求也高。“现在她非常出名，并不仅仅是目前的工作做得很好，以前在病房时作的贡献比现在要多得多。”

　　孟战备回忆，一次他们一起抢救一病危孩子，老师怕出错，一直守着孩子四五天，但最后孩子因病情严重，还是没保住生命，第二天，孩子家长却带着东西来感谢她。

　　“她看病，生人熟人一个样，有钱没钱一个样，是不是领导一个样，我跟她学了20多年，十分佩服她。”孟战备说。

　　“我真的很普通，主要是认识不一样，哪怕再小的东西我都很钻研，我必须要有第一手资料。给病号吸吸痰，我都要放轻一点，我不是等病号叫了才去，而是每天必须做的检查，不然呼吸道都不通畅，输氧有啥用。”毋剑梅对自己要求一向严格。

　　在毋剑梅的心里，当一个好医生，当一个好科室主任很不容易，要承担很多责任。

　　在非典、甲型流感、手足口病以及问题奶粉等几次大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毋剑梅均作为全市唯一儿科专家组组长被抽调到“防治组”，只要有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她就必须手机24小时开机，随时会诊。

　　“我一向讲求实事求是，我没有把握的绝对不说。有两个甲流重症病人，别人要说不是，我非让他做检查，结果一看就是，我从不避讳自己的立场，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毋剑梅说自己眼睛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不像他们说的这好那好，只要不合适，非得说出来，但她耿直的性格，却赢得了同事们的尊敬。

　　“病人说我好，老妈和女儿却都不认可我”

　　在毋剑梅的手机上，现在还保留着病人的一条短信：“毋主任，请问您现在在哪里坐诊？我是常找您看病的孩子家长，现在找不到您，都不知道该找谁看病了。”上月，毋剑梅在上班的路上突然摔倒，头上肿了个大包，不得不休假治疗，这期间不时有患者家长发短信寻找。

　　毋剑梅的病人都知道，只要问她要电话号码，她都会给，只要有未接电话，她都会回过去。

　　孟战备说，老师住院期间，他替她坐诊，每天都有十几个患者来找她看病。要是她不在，立马就走人，“现在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医生真是不多了。”

　　为尊重每一个病人，毋剑梅说她内心很反感预约，“有的病号排了两三个小时，终于轮到了，却因为有人预约可以插队而延后，这对病号不公平。所以我不管你是谁的亲戚，除非危重病人，在我这都不能加塞。”

　　对病人，毋剑梅认为自己尽了十二分的力，但对家庭和女儿，却有着深深的愧疚。

　　因为一心扑在工作上，直到38岁，毋剑梅才有了自己的女儿刘铮。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毋剑梅却整天泡在医院，孩子无法顾及。

　　刘铮说，从小学起，因为妈妈没法接送，她放学基本都是自己回家。有一天中午，放学后她买了一碗炒饭回家吃，吃着吃着，妈妈回来了，还以为她会给自己做午饭。谁知道妈妈给一个病号煮面条，煮完她也没吃就急忙提着饭盒去医院了。

　　同样的事在刘铮的记忆里还有很多。因为无暇顾及女儿，无奈，毋剑梅只好把她送到爱人医院旁边的小学。

　　“有一次晚上九点我下班回去，爱人还在病房忙着，问孩子在哪儿，他说不知道。我急得满医院找，最后在张老师家找到了，人家笑着说自己有俩女儿。同事说我，你看你对病号这么好，对自己孩子却这么大意。”说到这儿，毋剑梅有些心酸。

　　毋剑梅那时还是病房主任，如果有重病号，经常三四天不回家。每逢节假日，刘铮只好在医院里跑来跑去，时间长了，刘铮就跑到医院和医生、护士玩，谁见她就带她去吃饭，甚至有些小护士毋剑梅还不认识，刘铮就已经玩得很熟了。有啥事宁可和护士讲，也不告诉妈妈。

　　不放心孩子，又放不下工作，毋剑梅干脆把孩子送到一个寄宿制小学。

　　说起女儿，毋剑梅笑着说刘铮和她一样的脾气：“非典的时候，女儿抱怨我：人家躲都来不及，你还急着向前冲！院长整天让你上班，我去找他评理去！”

　　刘铮说，原来很不理解妈妈，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想得到妈妈更多的照顾，但现在理解了，她工作很辛苦，也很不容易。

　　“在我家里，我孩子不认可我，我妈也不认可我，只要有机会就‘攻击’我。几个月前，我爸病重住院，我到医院看他，谁知我妈却嘲笑我，说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女儿也说我，小时候你都不管我，老了我也不管你。现在她学医了，终于理解我了。”说完，毋剑梅长舒了一口气。一键分享到【网络编辑：李鹏勋】【打印】【顶部】【关闭】

　　

　　（原标题：从医30余载 毋剑梅：一个特立独行的“小处方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