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璇

　　看台湾作家林清玄的文章《石上栽花》，标题就让我特别感动，且勾起了一些联想。

　　我想起了林清玄的另一篇文章《重生之歌》，写的是作者与台湾职业杀手刘焕荣的最后会面。刘焕荣被判死刑后，在狱中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林清玄的书《白雪少年》，这个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看了一半就感动得哭了。书，在他面前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从此他养成了阅读的习惯，也对人生有了全新的洞察与觉悟，他迫切希望能够见到林清玄，他对林清玄说:“在我生长的环境，从来不知道读书是这么好的事，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书很好看，如果我在少年时代就知道书这么好看，就不会出去混了。”一个冷血杀手在伏法前因为看到一本书，而开始对自己的人生重新审视进而开悟，这件事意义重大，也让人思考。法律不是万能的，有时甚至是充满了缺憾，法律的惩戒要刘焕荣用生命来赎罪、警示世人，但惩戒没有让他真心悔过，而一本书却让他弃恶向善、幡然觉悟。

　　刘焕荣在伏法前对林清玄说，“我希望对青年人说两句话，第一句是要读书，读书才有前途。第二句是要学好，不要学坏，千万不要学我。”还说，“林先生，请你继续写好书，挽救那些在黑暗边缘挣扎的心灵。”这是一颗重生的心灵，在狱中他画画，然后用义卖画的钱资助雏妓脱离苦海……然而对一个已真心悔过的人，法律却又要剥夺他的生命，此时法律又是这样的无情。

　　刘焕荣早已伏法，但有关这件事带给我的思考却没有结束。让我感慨的还有林清玄本人，一个知名作家竟然推掉许多重要的活动，到监狱去赴一个罪恶累累的死刑犯之邀，这在很多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但是他不仅去了，还在刘焕荣伏法后写下了《重生之歌》，满纸都是对一个重生却又很快逝去的生命的赞美和惋惜。还有台湾的法律工作者对一个死刑犯的要求，辗转请托，尽最大努力地完成，让一个逝去的生命心无挂碍、没有怨、没有恨地安然离去，这也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这不仅需要对工作的高度责任感，更需要有宽广无私的爱心和境界。

　　我又想起另一件事，去年底看过一则报道，药家鑫执行死刑前，曾向父亲提出请求:“爸，我走了以后，将我的眼角膜捐出去吧。我没坐过飞机，没见过大海，我没了以后，把我的骨灰用飞机运往海边，撒在大海里。”父亲断然拒绝并说:“你不能将罪恶留在这世上。”在我看来，药家鑫的请求既表达了自己对这世界的眷恋也表示了自己的悔过，他想用器官捐赠的方式来赎罪，但被父亲无情地拒绝了。药家鑫去自首那天曾哭着说，想吃妈妈做的面条，也被做父亲的拒绝了。这则旧事现在想起仍然让我黯然神伤。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是让人害怕的，对药家鑫所走的路，难道做父亲的真的没有一点责任么?

　　《悲惨世界》的小偷冉阿让因为偷了主教米里艾神父的银器而被警察抓住送回到主教面前，主教微笑着对警察说:“他是这么说的吧，‘那是留我住夜的一个老神父送给我的’……他说的全是真话。”不仅如此，他还将家中银烛台也送给了冉阿让，并告诉他“再见吧，我祝福您!记住这一家的门，不管早晚，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开着的。”神父的以德报怨、慈爱善良唤醒了冉阿让的良心，再造了他的灵魂，让他一生都在济贫爱人、积德行善……这也告诉我们，假如我们用更多的爱心和善心来面对世界，金针度人，将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感召力量，会让这世界多一些美好和光明……

　　世界万物，最应该被尊重的是生命，世上最美好、最伟大的事情是让众生心灵觉悟，喜乐安详，所以佛教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公案，这不是迷信，这是无量无边的慈悲博爱之心的体现。没有什么不可以用爱来化解，如果不能，只能说我们的爱还不够。

　　石上栽花是禅宗祖师对于开悟境界的一种说法，石头上栽花其难度可想而知，而法律人能够运用法律惩恶扬善是职责所系、本分所在，但仅仅做到这样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在履行法律的同时要拥有一颗慈爱之心。如能用爱和善，而不是纯粹用法律来拯救心灵，那无疑也是石上栽花的功德了，我这样想。

　　（原标题：石上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