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袁运生在壁画完成时留影。1982年,受争议影响,袁运生举家赴美。
图为袁运生《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受争议的部分“沐浴”。袁运生解释他的壁画并非写实绘画,他是基于泼水节的历史传说才如此创作。
本版图片由采访对象供图
1979年,袁运生为首都国际机场、也就是现在的1号航站楼作了一幅壁画,名为《泼水节——生命的赞歌》。壁画描绘了傣族的泼水节:担水、分水、泼水、跳舞、沐浴、求偶,在长约27米,宽约3.4米的墙上赫然出现了两个裸女,这是中国艺术界第一次在公共场合里出现人体,掀起了轩然大波。
非议之下,《泼水节》被用三合板做的一堵假墙体遮得严严实实,直到1990年才意外“重见天日”。
如今,壁画所在的区域被改建为一家餐厅。袁运生还曾向餐厅经营者提意见,希望不要让餐桌紧挨着壁画,以免壁画遭损毁。
民众坐卡车前去围观
1979年是改革开放的第一年,当年春节,消失多年的交谊舞再一次出现在人民大会堂的联欢会上。这一年也是建国30周年大庆,各行各业都推出了“国庆献礼”。首都机场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的重点建设工程,在那年国庆迎来了落成仪式。
首都机场开放后,出现了一个怪现象,每天都有卡车拉着一车一车群众前往机场。有一个形象的描述,据说当年只要走得动的人,有一半都去看了新机场的壁画。
为了装饰机场,时任机场建设总指挥的李瑞环请来了江丰、张仃,主持为机场创作壁画,并表示画什么,怎么画,都由艺术家们讨论决定。经过10个月创作,7幅壁画问世,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美术工作者第一次大规模壁画创作,被认为是粉碎“四人帮”之后中国美术界的一个重大成就。
其中,袁运生的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位于航站楼二楼,他用鲜艳的色彩绘制了傣族人民在大自然当中载歌载舞的景象,基于对泼水节传说的神往,袁运生大胆描绘了两个裸体的傣族少女。这幅壁画吸引了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导致停车场经常被卡车占据。
公共建筑首现裸体
“我这么画还有另外的想法:中国在公共建筑上不能画人体,成为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既然改革开放了,这一步应该迈出来。”袁运生把自己的壁画当成是探路石,他说,“我就试一试”。
袁运生回忆,尽管改革开放已经拉开帷幕,但是局势还不是很明朗,他借此了解一下政策的尺度。“我想当领导的不会主动来说,你们现在可以画人体了。既然改革开放,在艺术上也应该有所表示有所解放,把含糊其词没有说清楚的东西,让它能够明了,我觉得我就是想做这么一件事,只要我做了,没问题了,那么大家以后就知道尺度是什么样的。”
为达成此事,袁运生在素描稿上做了一些调整。当时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华君武还问袁运生,“你这个是裸体吗”,袁运生指着人体素描外的一道线,暗示人物是穿衣服的。“我不能让其他人有警觉,如果一开始我就说要画(裸体)的话,那肯定就没戏了。我还是有一点预谋的,当我在墙上画这两个人体的时候,我是借着有天下午大家都去开会,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这样,新中国公共建筑上的第一尊人体诞生了。
先褒后贬壁画遮了又拆
“泼水节”壁画完成之后,李瑞环拿主意,先把房间的窗玻璃和门用纸张糊起来,不让别人看到,等到邓小平看完之后再由他来决定。这下袁运生更不觉得自己的举措是冒险的了,在他看来,这位总设计师在法国留学多年,尺度应该不会太严。果然,邓小平对“泼水节”毫无异议,甚至提出应该拍照下来,多印几份卖给外国人。
1979年10月12日新华社报道,邓小平、李先念等同志……相继到首都国际机场候机楼参观了这些壁画和其他绘画,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赞这批作品每幅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和题材。许多同志认为,这些壁画是高质量的,是第一流水平的,它为整个机场建筑增添了光彩。
袁运生回忆,机场落成两个月他什么事都没做,每天光是在机场接待各路来访者。各类褒奖纷至沓来,1957年在中央美术学院二年级读书时因个人言论被打成“右派”的袁运生,不仅获得了“平反”,更是调回阔别多年的母校任教。
就在袁运生期待中国壁画运动能借这股热闹如火如荼地开展时,一场针对袁运生的批判会突然降临。后来,机场方面怕非议太大,用一层薄薄的纱衣将人体遮住,也有人掀开纱衣一窥究竟。再后来,不知怎的,干脆用三合板做了一堵假墙体将其遮得严严实实。
1990年,袁运生的哥哥袁运甫带一群工人为机场壁画涂进口的保护液,遇到假墙,“那时候改革开放局势明朗了,风气也随之变化,工人就说这个墙在这里怎么办,干脆拆掉吧”。两个裸体就这样重见天日,她们的色彩因为墙体的保护依然格外鲜艳。
当袁运甫给袁运生打电话通报这个好消息时,后者已赴美8年。“我都忘了他怎么说的。我觉得这个事情肯定不可能这么一直搞下去了,太荒唐了。”
【幕后】 傣族风俗感动画家
袁运生之所以选择“泼水节”,是因为这个傣族最具代表性的风俗背后有一段勇敢的传说:在遥远的年代,西双版纳地区被一个恶魔统治,恶魔将漂亮姑娘抓走纳为妾。恶魔只有一个弱点:用它自己的头发才能割下它的头。恶魔最小的妾十分勇敢,她趁恶魔喝醉割下了他的脑袋,但是恶魔的脑袋不能乱扔,否则还会长成一个新的恶魔。于是,她的姐妹们每天轮流把恶魔的头颅抱在怀中看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傣族人每年用水清洗她们被魔鬼肮脏头颅玷污的身体。
袁运生解释他的壁画并非写实绘画,他是基于泼水节的历史传说才如此创作。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郑淇
(原标题:首都国际机场壁画 预谋用人体试探改革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