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马静芬，大多人想到的是“褚时健夫人”；然而，现今85岁的马静芬，却在褚时健90岁生日后，逐渐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在近日参加的诸多活动中，她不再是以“褚时健夫人”的身份出场，而是以“女企业家马静芬”的身份频频亮相。

1月23日，马静芬与王石。图片来源：《中国企业家》

近期的马静芬很忙。

先是1月23日参加好友王石在北京水立方的论坛《“回归未来”2017-2018跨年之夜》，担任访谈嘉宾；

紧接着1月24日，马静芬又赶赴中国人民大学，被正式聘为“中国人民大学品牌农业课题组特约研究员”。马静芬有点羞涩，一辈子没怎么读过书，到头来反而成为了大学的研究员。但据中国人民大学品牌农业课题组组长娄向鹏老师称，马静芬是他聘请过的最年长、最资深，也是最有故事的研究员。

1月25日，刚结束好友王石在北京的生日宴，第二天马静芬又赶去了深圳的一个金融活动现场。得知当天要发言，她有点失眠，“两点多醒来，五点多才又睡去”。不过第二天，她还是如约来到了现场，带着她种的“褚柑”，顺便签下了一个资本合作。

一南一北，路程遥远，耄耋之年的她看上去没有一丝疲倦的神色。

接下来的几天，马静芬又接受了好几家媒体的采访。

在1月29日接受深圳的一家媒体采访时，马静芬说：“人家说十年磨一剑，而我八十多年都在磨我这把剑。”

做演讲、参加活动、接受采访…马静芬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如今的马静芬，出镜率比褚时健要高得多了，“因为他的事情已经上轨道了，我的事情刚刚开始。平常我出门的时候，他总问‘你去干什么呢?’我就告诉他‘去上班啦!’”

  褚时健：热闹散去  

1月23日，褚时健90岁生日的当天，马静芬和他一同前往了北京水立方，参加了好友王石发起的论坛《“回归未来”2017-2018跨年之夜》，与会嘉宾还包括曹德旺、冯仑、汪健、郎朗、洛克菲勒家族等各界领袖。

当天也是王石的67岁生日。

王石和褚氏夫妇向来交好。每年王石都会去哀牢山探望夫妇俩。

一个多月前，正是褚橙的丰收季，王石再次造访哀牢山。吃饭期间，褚时健突然悠悠开口：

“现在（我）90了，很多时候心有余力不足，这也是自然现象。但我这一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社会，也对得起我家庭几代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1月17日，在离褚时健的90岁大寿还剩6天之际，褚时健正式宣布独子褚一斌出任褚氏果业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在采访中，褚时健称，今年夏天，褚一斌将正式接管云南哀牢山的 “褚橙”的果园，而他自己此后也将只承担顾问的工作，不再管具体业务。

这也意味着，褚时健将正式退居幕后。

褚时健的继承人话题，一直是媒体的兴奋点。但在褚时健的身上，却始终背负着传统的中国人的人情：他不想对不起从新加坡回来的儿子，也不想对不起陪着自己一路打拼过来的外孙女婿李亚鑫；此外，对于自己已经离世的女儿，他同样有着抹不去的愧疚，这种难以纾解的爱，就投射在了他的外孙女——任书逸身上。

和马静芬商量了两年，褚时健最终决定公司由褚一斌正式接管，而妻子马静芬、外孙女任书逸、外孙女婿李亚鑫、孙女褚楚、儿子褚一斌，还会各自有自己的公司和基地。

宣布了继承人之后，所有人都觉察到了褚时健身上的轻松感。如今的褚时健，每天的日常稀松平淡。据《人物》记者报道，最常碰见褚时健的地方，就是在玉溪大营街附近的菜市场。现在每天早上，褚时健都慢悠悠在菜市场里晃。一会儿拿块牛肉，一会儿再挤进人堆里抢一斤饵块。

在褚家，一直以来的惯例就是褚时健掌勺，用马静芬的话说，褚时健不太懂得通常意义的温柔体贴，但做饭、夹菜、努力做事儿就是他对家人好的方式。

如今的褚时健，热闹散去了。

马静芬：华丽“出鞘”

去年褚时健被传“去世”的时候，褚时健本人正在家做饭，对于大家的“问候”，褚老乐呵呵地回应：“身体好着呢”。

其实褚老的身体也并不如他所认为得那么硬朗，除糖尿病外，尾椎和腰椎间盘突出也困扰着他；眼睛已经看不清文件；由于神经压迫，他的右腿肌肉正在慢慢萎缩；有时候他甚至需要扶着助理的肩膀才能走路。但他的背依旧立得笔直。他对王石说，“活到100岁，应该没问题！”

马静芬的腰板也总是直挺的，显得整个人精神矍铄。相比起老伴儿，85岁的马静芬身子骨似乎更好一些。马静芬是那种一看上去就精力充沛的老太太，眼神锐利，嗓门洪亮，听力也是极好。

马静芬很爱美。她平素喜欢花，一根发箍将满头白发都梳到脑后，再用带花的发卡挽起来扎个小辫儿，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会披着一条披肩。

平素里在家，马静芬就会披着一条红彤彤、毛茸茸的披肩，那个是她自己一针一线打出来的——据《褚时健传》记录，马静芬8岁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会了织毛衣；在上世纪50年代末，褚时健下放农场后，马静芬还曾靠给人家织毛衣、披肩养家。

关于披肩，还有过一次“撞衫”：在去年参加中国电子商务发展峰会的时候，马静芬和一同出席的董明珠不约而同地穿上了一件粉红色披肩——马静芬的那一件，实际上也是她自己心灵手巧的成果。

马静芬比董明珠大20岁，之前两人曾一同被列入“2017中国商界女性领袖50人”榜单内，那次是马静芬首次入选，成为了历届榜单入选人年龄最高的一位，顺手还拿走了终身成就奖。董明珠曾在峰会开始前向马静芬透露自己“六十三岁了，想退休了”的意向，马静芬倒是乐观：“我现在才开始创业，你别退。你工业创新，我农业创新，我们一起把产品推向全世界。”

1月23日在参加好友王石在水立方的论坛时，马静芬又换上了一条皮毛翻边、毛茸茸的白色大披肩，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映着一头银发，好多人见了夸她漂亮，她特别开心。在第三个篇章“生死对谈”中，作为嘉宾的马静芬上场了，而褚时健则坐在台下。

谈及自己的人生时，马静芬说：

人活着关键看心态，就算是病了也不要着急，我是癌症病人，今年快13年的病史了，现在是看不出来，用机器也检查不出来。癌症病人多数都是被吓死的。每个人要是都能看到自己的好，活到100岁不封顶。

往事并不如烟

作为褚时健的妻子，马静芬的一生同样不容易。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来这个世界是有任务的、有使命的，我受了这么多磨炼才有今天，我想把我的这些告诉其他人。”

褚时健的磨难开始得早，早年丧父，接连着好几个弟弟又相继去世，在他不到23岁时，母亲又因为腿上的毒疮不治而逝，于是，褚时健便早早开始带着两个弟弟生活。他本能地让自己变得粗心一点，做事、工作、不断地工作，成了他往后的生命力最大的精神寄托。当然这也造就了他沉默寡言的个性。

而马静芬不同。马静芬的母亲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她的父亲早年则是兴文银行上海分公司的襄理。上海沦陷那年，马静芬的父亲带着一家老小坐专机飞回昆明，家庭显赫可见一斑。

马静芬在家里的女儿里排行老二，按云南人的说法，老二通常性格别样一点，家里人都说：二小姐不好惹。

这个二小姐拒绝了父母包办的婚姻，1950年又毅然参军。退伍后被分配到了昆明附近的呈贡县中心小学教书。在学校里，马静芬个性冲、说话直是出了名的，就连校长都敢得罪。

彼时的褚时健，恰好在玉溪地委宣传部工作，时常要带着工作组去下面检查工作。1954年，他在玉溪地区开展小学整顿工作，在校长汇报教师队伍存在的问题时，“马静芬”这个名字被频频提起。褚时健明白了：这个女老师，就是校长认为最不听话、最不守规矩的老师。好奇之下便翻开了马静芬的档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份字迹清秀、思路清晰的自我介绍。

多番“考察”后，褚时健就喜欢上了这个浓眉大眼的姑娘：说话做事利落爽快、原则性很强。23岁的姑娘也是情窦初开，心想‘一个党员，应该不会错吧?’于是，恋爱一年后，两人正式领了证。

结婚之后，一地鸡毛。在那个时候的马静芬眼中，丈夫褚时健是不着家的。马静芬不仅要协调两人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惯，还得和褚时健的弟弟褚时佐一起生活。没多久，马静芬怀上了大女儿褚映群，但她想象中来自丈夫的体贴却全都没有成为现实，多年后，马静芬依然有些不原谅当时褚时健的粗心：“我让他去帮我买鱼，他竟叫我去食堂吃！”

不过，这些小磕碰，在真正的大风大浪面前，却显得不起眼得多。1957年之后的十几年，褚家经历的波折和艰辛已经无法言说。褚时健曾这样描述那些年的生活：

我从一个农场换到另一个农场，三四年间换了3个农场，一家人的命运被别人牵着走。有什么办法呢？那个年代，没有几个人能自主命运。我们待过的每个地方，地名其实不重要，对我来说，那些地方只代表了一个词，苦挨。

而与此同时，马家也家道中落。生活所迫之下，马静芬娇小姐出身的母亲去妇联做饭，而父亲从不提及他的工作。马静芬也进了工厂，做军鞋、做纺织。“你要我现在去做那些，我打死都不会去做。但那个时候没办法，要生活。”

1995年，时任云南红塔集团董事长的褚时健被检举，62岁的马静芬和女儿褚映群一同被关押。入狱后不久，褚映群在河南监狱自杀。

4年后，马静芬出狱，女儿去世，儿子不在身边，丈夫身陷囹圄。回想那段时间，她仍能感觉“脖子上还拴着一股绳子”。她重新捡起了手工、织着毛衣，她总是织错，常常漏针。她急躁，生自己的气——毛衣和披肩曾一度是她的磨难。

2001年5月，身陷囹圄的褚时健保外就医，回到玉溪家中和马静芬重聚。2003年再次获得减刑、2004年获准假释，那已都是后话。

2002年，七十多岁的两位老人上哀牢山种橙子——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补贴家用，养外孙女。当时云南的农业用地几乎都是靠天吃饭，而在烟草行业浸淫多年的褚时健却知道科技、专业、人才才是关键所在：老两口拿出了全部积蓄，再向老朋友借来500多万，一股脑都投进去了。

2002年，褚时健和马静芬在哀牢山上种橙子。图片来源《中国企业家》

70多岁时，马静芬又被诊断出直肠癌。被送进手术室时，马静芬什么也没想：“没想橙子，那时候未来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老头子么，更不用我担心。我自己？也没想，也没觉得害怕。”手术后，她又出现在褚橙基地里，和老伴儿一起设计、建筑褚橙庄园。

最后的结果是好的。2005年，老两口迎来了第一次收获的季节，在品鉴会上大受好评，老头子觉得味道有点淡；2006年，调整肥料配比之后的橙子口感大大改善，褚时健取名“云冠橙”。马静芬觉得不好听，在昆明参加展销会时，为了吸引经销商，她拉出了一条大横幅，上面写着“褚时健种的云冠牌冰糖橙”，老爷子担心受到非议就把横幅撤了下来，趁丈夫不注意，马静芬又把横幅悄悄拉上。

这一年，“褚时健种的橙子”名声大噪，一度卖到脱销，在昆明当地市场也越来越供不应求。

马静芬的“褚柑”时代

摄于2018年1月17日。图片来源《看看云南》

其实马静芬和褚时健的性格差异很大。老太太风趣幽默爱聊天，老爷子向来寡言；老太太喜欢插花，老爷子欣赏不来；老太太研究佛学，老爷子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就连种地，两人都不能在同一块地上，“我不能跟他一起种，不然他要骂人，说你这不对那不对，所以我自己弄个小地块”。

不过两人有一点却最为相似，那就是身上的那股子韧性。在圈子里有一种说法：如果说褚橙代表着褚时健，那褚柑就代表着马静芬。

作为褚橙庄园的董事长，马静芬管着哀牢山上的2800亩的果园，还同时手握着好几种产品，鲜花饼、酒、火腿月饼、沃柑……将褚柑打造成下一个褚橙，是马静芬的下一轮战役：“他（褚时健）90岁，我85岁，我们之间还在竞争。”

褚时健也很关注马静芬的事业，他还会问妻子：“你的沃柑咯卖得完？卖不完，让实建公司帮你卖。”马静芬很有底气地回答：“卖得完。”褚时健诧异：“你咋个卖？”

马静芬当然有自己的谱，又是办销售公司，又是跑到深圳找电商、筹资本。

或许用《褚时健传》的作者周桦的话说，

“这对婚龄60多年的夫妻更像一对战友，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婚姻里，男女方都是被改变的对象：褚时健改造了马静芬，而马静芬也塑造了褚时健的人生。”

走过85年人生，马静芬觉得，人生就是来经历磨难的。磨得好，“用佛家的话说，就是得道成佛了”；磨不好，日子还得继续过。“不要总想着大起大落，最简单的东西里也可以找到磨炼，你必须充满坚持和耐心。” 

现在，马静芬又重新拿起了针线，给老伴儿、小孙女儿们织毛衣，给自己织披肩，不过织错了，她也不发脾气，“错了再拆，拆了再织，总能织好”。

文：广州参考·广州日报编辑 程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