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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明察局⑮|民主党第三轮舌战启示:好故事和“德州蓝”

联邦明察局⑮|民主党第三轮舌战启示:好故事和“德州蓝”
2019年09月23日 10:08 澎湃新闻
原标题:联邦明察局⑮|民主党第三轮舌战启示:好故事和“德州蓝”

本文图均为 视觉中国 图

 

 9月12日,2020年民主党总统初选辩论回到南方,转战到1927年创建的传统非洲裔大学南得克萨斯大学举行。此次电视辩论已经是民主党初选开锣以来的第三轮唇枪舌剑,但似乎比以往两轮要来得更加淋漓尽致。十位参选人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尤其是民调继续领跑的拜登在占据时间、发表言论长度乃至进攻性上都堪称全面发力。

 

在议题分布上坦率讲新意不大——到底是维持并调整奥巴马医改还是要彻底拥抱所谓“全民医保”梦幻承诺仍然占据了五分之一上下的时间,这一比重其实是令人沮丧的,而枪支管控、免费教育以及外交事务等也随着近期事态发展而显现出时长增加。即便议题新意索然,但最大的亮点当然还是全部10位参选人可以集聚一堂,共同参与同一场辩论。这就意味着,选民不会在看完今晚沃伦的表现之后,还要心心念地等着明晚拜登如何表达之后再做评价。

 

作为所有参选人首次同场竞技的辩论,准确说是拜登、桑德斯、沃伦的首次同台,只证明了一个事实:

如今的民主党真的没有绝对的完胜领跑者。

拜登虽说表现出了完全不同以往的积极,但在高期望值的压力下却并未扩展优势;桑德斯的语速与老态的确不是加分项,但依然没有显现出彻底崩溃的败相;相比而言,沃伦在保持较多参与的同时,以明确的观点和足以共情的经历颇有斩获。事实上,从年初以来极其碎片化的民调显示,与拜登、桑德斯或者哈里斯的起起伏伏乃至大起大落相比,沃伦却基本上维持了稳健且持续小幅度的上升趋势。

特别在首次与拜登同台之后,沃伦其实成为了比桑德斯更为全面、比拜登更加新鲜的替代人选

(编注:据艾奥瓦州最新的民调结果,沃伦的支持率已首次超越了拜登)。甚至,当这位来自马萨诸塞的自由派民主党政治人物回忆起自己在俄克拉荷马或者得克萨斯这般保守派盘踞的共和党主导地区的早年经历之时,沃伦的广谱性突然跃升为其他民主党参选人都无法比拟的超级杀手锏。

 

从目前的情况看,计划在俄亥俄州举行的第四轮电视辩论极可能也只有10月15日晚一场,而在参与者上只是多出了作为第11人的美国对冲基金经理人汤姆·施泰尔。于是,沃伦将得以继续与拜登、桑德斯同场竞技。如果可以保持相对平稳的表现,保持跟随在作为众矢之的的拜登身后的话,沃伦在民主党初选“长跑”中也就站到了随时可以尝试超越的潜力位。以这个队形冲入各州正式初选,的确比拜登的“独大”更有看头。

 

但颇具戏剧性的是,《今日美国报》和伊普索在9月中旬刚刚发布的民调显示,虽然83%的民主党人表示很乐见一位女性总统,但其中的47%却不得不承认一个判断,即女性将更难战胜特朗普。

 

不能通向白宫,也要通向内心

 

不言而喻,第三轮辩论对十位参与者而言是通向不同的终点的。拜登、沃伦或者桑德斯的目的地或许是白宫,而言必提特朗普的哈里斯或者凭借得克萨斯主场优势且多次谴责埃尔帕索枪击案的贝托的现实期待或许只是通向海军天文台(即副总统官邸)。而对大多数注定无法把自己的名字印上选票上的参选人而言,他们的竞选之旅又会通向哪里呢?

 

在本次辩论的结尾,曾在克林顿白宫中执掌媒体公关的主持人乔治·史蒂芬诺普洛斯向所有参选人抛出了一道必答题,叩问起这些对白宫跃跃欲试者的内心。

 

这个问题的问法是,如果不具备抗压能力,总统绝对不会成功……你所面对过的最重要的职业逆袭是什么?你是如何抗阻压力、实现逆袭的?你又从中得到了哪些启发?

 

要是再深层次的品味一下,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在询问民主党参选人的“从政初心”,不如说是在向此刻正经历低谷、期待一场完美逆袭的整个民主党发问。于是,问题的本质其实也就成了:

谁的或者怎样的逆袭经验才能引领民主党重返白宫?

 

率先表态的拜登很难算得上惊艳。如果没有其发言之前现场示威者高喊抗议的衬托的话,拜登的表述没准会效果更差。回答这个问题,这位前副总统几乎没有第二个答案:必然是“中年丧妻丧女”“老年丧子”的极致悲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此独特而极端的人生起落并不太容易在选民特别是年轻群体中得到太多共鸣。

 

随后九位参选人的陈述虽说也是真情流露,但其中的“鸡汤”浓度也大不相同。当然,桑德斯为理念而坚持不懈的参选、哈里斯“不信邪”在加州创造的多个非洲裔女性参政的历史刷新、贝托对家乡埃尔帕索枪击案的抚慰,听上去还有些滋味。而布蒂吉格在军中所面对的“不问不说”、 杨安泽对五个月律师经历的困惑与求变、布克与城市政治机器的斗争以及卡斯特罗在公私利益之间的“正义”选择,就令人感觉相对平常,至少是不太容易让普通选民找到共情的接入点。

 

相比之下,沃伦和克洛布查的讲述或许是更能戳中人心的。沃伦讲到了青少年时代成为老师的梦想、家里无法供其继续上大学的窘困、获得奖学金又很快结婚生子的一波三折、争取到教职又因为怀孕而被辞退的不公遭遇、读法学院实现从教初心后转而投身政治为改变而战的决定……短短的几分钟的表述基本上演绎完了一个修复版的“美国梦”,有困境有抗争,说清了参与政治的初衷,令人共情。

 

克洛布查的故事虽然没有沃伦的波折,但却展现了人生中的关键时间点:女儿出生后患病,作为母亲不得不与女儿分离24小时,无法承受的克洛布查随后鼓起勇气向州议会议员请愿陈情、最终改变了这项规则,这也成为克洛布查投身政治的起点。作为来自中西部心脏地带的女性国会参议员,克洛布查的形象始终稳健而踏实,而这个故事显然进一步强化了她的温度和坚韧。

 

到底哪种叙事更能抓住选民,可能至少要等明年2月3日艾奥瓦州打响初选第一枪后才会被确认。但无论如何,就好像奥巴马所带来的塑造那样,

近年来的民主党似乎更需要一个好的故事,以及一个从好的故事中走来的候选人。

至于这个故事有多好,至少要比富二代在《交易的艺术》里讲的“生意经”强一些吧。

 

 

得克萨斯州会变成蓝色吗?

 

即便每个人心中关于此次辩论的赢家都有各自的人选,但在谁是输家的问题上估计会形成高度共识。

 

曾在奥巴马政府担任住房与城市发展部部长的朱利安·卡斯特罗在围攻拜登时一定是用力过猛了:竟然在辩论医疗改革议题时攻击拜登忘记了“两分钟之前”所说的话。事实上,拜登的确没有说过,卡斯特罗不但牵强附会,而且要连续重复了五遍“两分钟之前”来质问拜登,其潜台词当然是要突出拜登的高龄,甚至卡斯特罗还明确说自己才是奥巴马遗产的忠实继承者,而拜登不是。如此尖刻与妄言反而令观众倾向于对拜登的同情,而留给急功近利的卡斯特罗的只有反感与厌倦。

 

不过,立身于得克萨斯、也曾主政该州第二大城圣安东尼奥的卡斯特罗在最初开场发言时还是为民主党提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即将这个孤星州“翻蓝”。

显而易见,蓝色的得克萨斯一定是颠覆性的,是民主党人的天堂和共和党人的梦魇。

 

如果在总统选举意义上看的话,得克萨斯的静态权重不言而喻,其在2016年大选中的38张选举人团票(占总数7.1%),是仅次于加州(55票)的第二大权重州。同时,由于人口增长率的优势,得州在总统选举中的权重也呈现出不断攀升之势:与1960年相比,选举人团票增长最快的四个州大概就是佛罗里达(增长了190%)、内华达(100%)、加利福尼亚(72%)以及得克萨斯(58%)了。以综合总量与增量为考虑的话,加州和得州这两个被长期认为代表着当今与未来美国完全不同两种方式的大州的确尤为关键。

 

事实上,

现如今被认定为民主、共和两党各自最大票仓的加、得两州并非长期蓝红分明,甚至这种固定印象的形成也是最近三五十年的事情。

加州其实是在1992年克林顿竞选之后才长期支持民主党的,此前自1860年首次支持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林肯之后的130多年中,仅有10次并未坚持共和党。从趋势上看,罗斯福新政对加州“翻蓝”的驱动力很大,后续如果没有来自加州的尼克松和里根代表共和党出征的话,加州也许会提前30年彻底倒向民主党阵营。

 

相应地,得州连续力挺共和党是从1980年里根胜选开始的,此前自1848年首次支持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之后的130多年中,只支持过胡佛、艾森豪威尔以及尼克松三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得州的“翻红”虽然也有如艾森豪威尔家乡州、老布什选区州等偶然成分,但的确还是与其时该州选民构成与经济产业结构的变化密切相关,加州也是如此。或者比较经典的解释是,里根对共和党的改造导致了商业利益与农业利益、温和保守派与宗教保守派、富人精英与中下层白人群体、西海岸与深南地区团结到了一起。

 

而在民主党人看来,这两个大州的政党变迁史还远未进入终章,

准确讲,得克萨斯仍有极大可能回到民主党的怀抱。

事实上,近年来的一些指标也的确在印证这个大胆的假设。

 

比如,共和党在2004年国会选举之后才在得克萨斯州的国会众议员席位中占据多数,直到今天的第116届国会可以占到三分之二的水平,但这与民主党在加州国会众议员席位中占据87%以上的情况还是不能归为一谈的。再如,近年来民主党在得州两个国会参议员选举中同步表现出得票比重上升的趋势,大概可以从35%上下提高到2018年贝托挑战特德·克鲁兹时的48.3%。从这个意义上讲,将得州“翻蓝”也成为了贝托持续吸引关注、甚至可以直接投身本党总统初选的关键理由。甚至,在某些民主党人眼中,这个蓝汪汪的趋势被称为是“得州的加州化”,当然共和党那边也不甘示弱地相应地提出了所谓“南加州的得州化”。

 

为什么得州会如此快速地产生区域主义意义上政党归属的松动呢?最传统的解释当然是人口族裔结构的极速变化。一方面,得州人口在过去三十年来基本上保持了20%左右的增速,另一方面得州在2005年成为了继夏威夷、加州、墨西哥州之后美国第四个非拉美裔白人占据少数的州。换言之,持续激增且已占据多数的少数族裔群体显然对共和党主导地位是一个不小的冲击,特别是在特朗普政府下共和党的“白人至上”倾向下更会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族裔结构的解释原本就存在“刻舟求剑”的内在漏洞,不然也不会出现非洲裔从共和党到民主党的巨大而戏剧性的跨越。目前另外一种流行的解释是,得州白人选民中的受教育程度较高群体的转变。事实上,贝托在2018年国会参议员选举中得到的选票中的33%来自白人,这个数字在奥巴马2012年连任时只有22%,其中的增长被认为主要来自受过高等教育的白人选民。而对2018年得州的这场国会参议员选举的专门研究也显示,在共和党在任者克鲁兹的支持率下降10%或以上的20个县里,每个县至少有30%的25岁以上选民接受过大学教育,而在该州的其他234个县克鲁兹的支持率只平均下滑了不足2%。

 

同时,基于得克萨斯近年来人口净流入的现实,受教育程度高的群体的增加也是极可能发生的趋势。于是,拉美裔群体的长期效应与受教育程度较高白人群体因对特朗普共和党不满的短期效应,共同成就了得克萨斯的“翻蓝”前景。最近听到了这么一个拗口的判断:如果说2016年时,北方(中西部)的没受过大学教育选民群体接受了南方受过大学教育选民群体的投票倾向的话,2020年或者不远的未来,南方受过大学教育的选民也完全可能接受北方受过大学教育选民的投票倾向。而这种置换逐渐形成的无疑就是中西部“铁锈地带”转入共和党、南方“阳光地带”转入民主党的新一轮政党重组。

 

蓝色的得克萨斯如果是此次政党重组的终点站的话,那自然不能“拔苗助长”,如今内部正经历激烈争议的民主党也必须保持耐心。2019年7月13日,当年强烈支持亚历桑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OC)出位的进步主义组织“正义民主党人”宣布支持年仅26岁的拉美裔移民律师杰西卡·西斯内罗斯投身2020年得州国会众议院第28选区的民主党初选,挑战本党资深在任者亨利·奎勒(Henry Cuellar)。后者曾被如今已是能源部长的时任共和党州长佩里拔擢出任过州务卿,自2005年当选国会众议员,始终是国会众议院中最保守的民主党人之一,但这种“骑墙”或“左右逢源”的站位却与其所在的边境选区乃至整个得克萨斯特有的政治生态颇为契合。

 

奎勒得以获得国会众议院拨款委员会的席位、成为在这一极具权势的委员会中代表第二大州的唯一民主党人,也足见民主党领导层对他的重视程度。不可否认,在民主党内部积极进步派势头正盛之际,奎勒的确存在止步于党内的可能,而那位AOC的翻版其实并不能确保民主党对该席位的继续控制。是以激进的方式强攻得克萨斯,还是让奎勒式的折中派继续深耕,或许是比得州何时“翻蓝”更重要、更具战略性的抉择。

 

(“联邦明察局”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刁大明的专栏,对“联邦”

之事洞明察鉴之。)

民主党拜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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