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电影《流浪地球》的台词在这段时间被人们再次提起。

　　2020年开始后，大自然仿佛真的发怒了。澳洲大火、非洲蝗灾、菲律宾火山喷发、丹麦禽流感、英国风暴、美国乙型流感，还有我们中国的新冠肺炎。在人们本该喜迎新年的时候，大自然却给人类上了沉重的一课。

　　就在这个时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狼苍穹》的作家王族以他二十余年的真实见闻又奉献出一部狼的传奇，向人们发出走入大自然生命课堂的邀请函。白岩松说：小说是虚构的，狼的性格与生存方式，却是非虚构的；文字写的是狼，读的时候想到的却常常是人。我们是该多照照大自然这面镜子了。

　　这本书名为《狼殇》，是一部描绘狼的生存图景、呈现狼与人生态关系的故事集，以狼照人，对话现实。正如《狼图腾》的作者姜戎先生所说：狼是游牧文明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是世上最顽强、坚韧的生命形态与精神载体。

　　相对《狼图腾》着重剖析狼性中的强悍与坚韧，《狼殇》则更加关注了狼的温情与睿智。在书中，读者不仅能看到狼的成长智慧、战略计谋和自由精神，还会看到狼于幽微之处的情感、生死之间的气节以及与人休戚相关的命运。通过一个个或感人、或悲痛、或离奇、或残忍的故事，人对狼的认识可以进入到更为深层次的探寻。从狼的生存模式中，人类也完全能够“以小见大”看到大自然整体的运行规律。

　　现代社会的发展迅猛，常常不遵循自然万物中应有的规律，日积月累，惩罚早晚会来到。狼是草原上的精灵，亦是大自然的使者。前些年，因人类过度使用，导致内蒙古草原沙化严重，狼很快就做出了反应，大批地离开了内蒙古草原。随着近几年国家大力倡导“退牧还草”等政策，草原生态已大为改观，之前离开的狼群又慢慢回到了曾经生活的草原上，整体呈现出更加和谐的生存状态。

　　近日，王族接受采访时说：“敬畏自然，请先去了解自然。尊重万物生灵，请先走近万物生灵。”

狼性中有人性 同样人性中也有狼性

　　山西晚报：您觉得人与狼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有什么共同点，有什么不同点呢？

　　王族：人与狼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有爱有恨、爱恨交织。无论是爱或恨，其共同点是都因狼而起，亦因狼而终，狼始终是人无可避免的关键所在。人对狼的爱，是因为狼维护和调节了大自然生态平衡，尤其是让草原上的牧业或者人畜都有所受益。所以，人们感激狼，并在感激中滋生出爱。而人对狼的恨，是因为狼在世俗文化中一直是灾难制造者，给人们心理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恐惧。所以，没有见过狼，或者不了解狼的人，会怕狼和恨狼。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心理，如果多了解狼，相信会有所改观。

　　山西晚报：相比《狼图腾》，您的《狼殇》显得更“玄幻”，更富有游牧民族文化的特点，这样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呢？

　　王族：《狼殇》的立足点是游牧文化，其中有些篇章则直接是讲述牧民与狼之间的冲突、纠葛和互相影响的。小说素材大多是新疆草原和牧区的牧民讲给我的，他们的讲述皆为亲眼目睹或亲身经历，而我倾听到那些有关狼的故事后，意识到里面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历史、自然、社会，乃至于职场、行业和人生存的有机对照，于是就写了《狼殇》这本书。

　　山西晚报：牧民有许多和狼有关的故事？

　　王族：是的。我发现，其实牧民很喜欢讲述狼的故事，他们在讲述时，也在感受狼作为草原精灵或动物战神的那种坚毅、执着、忠诚和团结的力量。所以说，他们的讲述实际上是一种精神需求，让人能够感受到，因为他们和狼处于同一自然环境，加之他们又很佩服狼，所以他们很想像狼一样活着。

　　山西晚报：这本书像关于狼的“一千零一夜”故事，那这些故事是否都是虚构的呢？

　　王族：因为这本书是小说，所以都是经过虚构完成的。狼作为一种动物，虽然有肢体行为，但它们与人类不能对话，或者说它们不能做到言语传播，这就需要作家感受狼的内心和精神层面的反应，替狼发声。

　　山西晚报：您是否是想借这些虚构的狼的故事传递更深层次对人性的思考呢？

　　王族：通过虚构创作这些故事，就会发现狼性与人性是密切相关的，狼性中有人性，同样人性中也有狼性。正如熊召政（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编者注）老师在本书的推荐语中所说：在有些事中，人比狼可畏，而在有些事中，狼又比人可敬。

　　狼作为草原的守护神一直没有得到人类的正确认识

　　山西晚报：狼的“口碑”一向不好，奸诈贪婪、凶狠残暴。为什么您要把它刻画成草原的守护神，赋予它许多积极正面的性格特点？

　　王族：实际上狼作为草原的守护神，例子比比皆是，比如狼会把病死的动物吃掉，避免它们腐烂后在草原上造成瘟疫。狼还有一种了不起的本事，就是它们的嗅觉特别灵敏，当它们闻到那些患病的羊后，会把它们确定为攻击目标，虽然不排除患病的羊易于得手的原因。然而正是因为那些患病的羊被狼咬死吃掉，才会避免羊群被传染疾病。我在《狼殇》中之所以赋予狼许多积极正面的性格特点，是想通过具体的事例，比如狼的友爱、忠诚、担当和牺牲等等，说明狼作为“世人最顽强、坚韧的生命形态与精神载体”（《狼图腾》作者姜戎对《狼殇》的推荐语——编者注），对草原，乃至于对人类的重要性。

　　山西晚报：曾经有人说，狼不是草原的守护神，只是因为游牧民族忌惮狼群。在您这本书中反而对狼有了许多普通人意想不到的赞美，这是为什么？

　　王族：这个问题是前一个问题的延伸。狼作为草原的守护神，一直没有得到人类的正确认识和客观评判。导致这一缺陷的原因是狼文化一直是游牧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农耕文化或者儒家文化的平台上，狼大多时候都是神话、传说或被抨击的对象，久而久之便变成了“奸诈贪婪、凶狠残暴”式的文化符号，也就使狼这种活生生的生命，被遮蔽在了误解和错误之中。游牧民族是忌惮狼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因为狼会祸害他们的牛羊。但从更高的层面来说，这是大自然中生态链的自我调节，就像人要吃羊、羊要吃草一样，都是不同物种之间不可更改的生存法则。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狼，就可以发现狼的生命是极为真实的。

　　山西晚报：书中传递的是狼是强者，牧民崇拜强者，可现在也有捕狼杀狼的现象，您写的这个是不是有些与现实不符呢？

　　王族：以前有猎狼、捕狼和杀狼，即牧民们说的打狼现象，但现在狼作为国家二类保护动物，已被纳入法律保护范围，没有人敢动狼了。在牧区，如果狼给牧民造成了畜灾，国家会有相应的赔偿政策。在当下，狼的实际情况是并没有快被杀绝，反而因为国家“退牧还草”等政策，草原生态已大为改观，狼因此获得了非常好的机遇，呈现出更加繁荣的生存面貌。狼是生存能力最强的动物，当它们在适于生存、或安于生存的环境中站住脚，繁衍生息会更为可观。

　　“狼设”会对人的一生起到重要的启迪作用

　　山西晚报：有人说您的《狼殇》也是“狼的格林童话”，那这本书对青少年的意义是什么呢？

　　王族：《狼殇》确实有童话意味，倾向于对青少年的引导和教育，让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在心灵上获得狼文化的滋养。

　　“80后”“90后”“00后”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不可否认他们的性格和生活态度都有孤傲、冷漠的一面，从而导致他们形成相对自我的人设，而缺乏主动进入这个世界的勇气，比如不少青年们大学毕业即失业、父母送出去读大学，读完了又回到父母身边等等。这些年轻人已经习惯性地按部就班、丝毫不敢踏出父母所安排的人生轨迹，如果《狼殇》能够让他们认识和感悟到狼群的团结互助，或者独狼的积极进取、坚韧执著，那么在他们心理上就起到了“狼设”的作用。“狼设”比人设更有利于生存，也会对人的一生起到重要的启迪作用。

　　山西晚报：看完这本书后，有一种感觉是与狼相比我们有很多不足，但是失望过后又有些希望，这是不是您想传递给读者的思想呢？

　　王族：在这个世界上，或者我们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像被狼群包围一样的事情。这就需要我们在内心打消畏怯和恐惧，正视命运和现实，然后寻找拯救自己的方式。假设一下，如果你真的被狼群包围了，你怎么办？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跑，但事实上谁也跑不过狼。你只有勇敢地与狼对视，从气势上压倒它，让它觉得你不可战胜，你才有可能活下去。关于这个话题，草原上的牧民有一句谚语，是最好的例证：一个放牧的人，如果他活得像羊，那么他处处都会遇到狼；如果他活得像狼，那么他就不会少一只羊。

　　山西晚报：您觉得，在现代文明发展迅猛的这个时代，《狼殇》具有的现实意义是什么呢？

　　王族：现代文明的发展的确非常迅猛，以至于让人们慢不下来，在仓皇之中丢失了不少好的传统。比如狼与游牧文化的关系，游牧文化对草原文明的促进，等等，都因为在经济价值体系中，暂时体现不出明显的作用，所以被人们忽略。《狼殇》有一个特点，即发生在狼身上的故事都是历经多年、能够规范狼行为的法则。也就是说，狼是从来不会丧失本性的动物，它们保持了原有的生存方式，沿袭着让昔日闪耀、让未来信心十足的狼道理念。这些对当下社会的人有启发意义，如果我们感到无所适从，就可以从狼身上去取经，那样就会让心灵变得更轻松一点，脚下的路也会走得更加从容。

　　山西晚报：书的“后记”中您提到“有多少双眼睛在期望你回家”这句话，能具体解释一下这句深情的话吗？

　　王族：“有多少双眼睛在期望你回家”这句话在牧民当中常常能够听到，意思是渴望外出放牧，或者从牧场转场回来的人，能够带来好消息。我引用这句话的目的，是想引起人们对狼的重视，把它们当成像放牧归来的人一样，从它们的意志中发现能够启迪、引导和感化我们的精神力量。

山西晚报记者 白洁

　　《狼殇》书摘

莲花状的白云

　　那一年，天上经常飘着像莲花状的白云。

　　一只白狼从扎达土林中走出来，径直向马路走来，像是天上的那朵云落到了地上。

　　土林是阿里最美的地方，风把连绵的山丘吹了很多年，吹出了树林形状，于是就有了土林这个名字。

　　马路上的人，皆为看土林而来。

　　那只白狼并不惧怕，高扬着头，离马路越来越近。

　　待它走近，人们才看清它是一只白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人们并不为它美丽的外表所迷惑，而是警觉地防范着它。

　　它犹豫片刻，仍走了过来。人们捡起地上的石头，等它接近后打它。它慢慢走近后，人们才发现它嘴里叼着一个布袋，里面有三只小狼崽。那三只小狼崽可能刚出生不久，仅有拳头般大小，连眼睛也是闭着的。不知它从哪里找到了一个布袋，将三只小狼崽装入其中，然后叼着布袋上路了。

　　它离人越来越近，眼中透出不可侵犯的光芒。人们喊叫着扑向它，手中的石头也砸了过去。它躲闪着石头，嘴里的布袋掉了，三只小狼崽像皮球一样在地上滚动。

　　有人喊了一句：“大狼小狼都是狼，打！”人们向小狼围了过去。

　　它惊恐地发出一声嗥叫，扑过去，用嘴将三只小狼收拢在一起，然后趴下身子护住了它们。人们都很吃惊，这只白狼任由人怎样打击，也要护住腹下的小狼。人们被它的母爱感动，纷纷扔下手中的石头，转身走了。

　　白狼看人们走远，将三只小狼崽重新装入布袋，叼起返回土林。走到土林入口处，它将布袋放在一块石头上，回头朝人们叫了一声。随后，它又将布袋叼起，进了土林。

　　第二天，白狼又出现了。

　　阳光很好，它身上的白色显得更加洁净。它似乎并不惧怕人，离人越来越近，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这是一只奇怪的狼。

　　它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前一天刚刚遇到过危险，仅仅过了一夜，似乎已全部忘记，居然又向人走来？

　　老话说得好，狼敢走近人，一定有恶行。人们断定它一定会进攻人。但人们又有些不解，狼只有一只，人却有十几个，它将如何扑向人呢？

　　疑惑归疑惑，人们还是警觉地盯着它，唯恐一不小心被它突然袭击。而它似乎对这些人视而不见，一直将头扬得很高，迈着稳健的四只爪子走到了马路边。

　　它想干什么呢？

　　人和狼之间，隔着无法破解的秘密，谁也猜测不出。

　　马路另一边有一群马，其中一匹朝它叫了几声，它也回应了一声，声音急躁而又不安。人们想，如果它要冲向马群，必须把它拦住，否则马群就会有危险。

　　但它嗥叫几声后，突然转身跑了。

　　它的速度很快，顺着来路跑进土林谷口，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一只狼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离去，谁也不知道它为何如此反常？

　　这时，一位牧民骑马奔驰而来。他对人们说：“刚才太危险了，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人们惊异，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那人说：“刚才有一群狼从山坡上下来，利用平滩中的沟渠慢慢爬过来，都快接近你们的马了，但一只白狼从土林中出来，朝着那群狼叫了几声，那群狼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当时，你们的注意力都在白狼身上，不知道有一群狼已经接近了你们的马。你们离马那么远，如果狼扑上去，至少会咬死一两匹。这件事太奇怪了！那群狼看见那只白狼，就转身走了。为什么会这样？真是奇怪！”

　　人们向土林方向张望，早已没有白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