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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国办督查后党政一把手齐遭问责,违规征税的景县是否只是孤例?

被国办督查后党政一把手齐遭问责,违规征税的景县是否只是孤例?
2020年08月06日 16:40 第一财经网作者:陈益刊

  原标题:被国办督查后党政一把手齐遭问责,违规征税的景县是否只是孤例?

  近日因违规征税、摊派捐款等问题陷入舆论风暴的河北省景县,迎来了最终处罚结果:18名相关责任人员遭到问责,上至景县县委书记、县长,下至12名税务人员,处罚方式涵盖党内严重警告、免职、政务降级、诫勉责令书面检查等。

  景县违规征税问题被曝光于6月28日。当日,国务院办公厅督查室发布《关于河北省景县违规征税摊派捐款举债搞迎检办大会等问题的督查情况通报》,指出河北省衡水市景县政府及有关单位未认真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六稳”“六保”的决策部署和工作要求,存在不切实际压税收任务、搞税收排名,集中清缴补缴欠税,向企业分解税收任务、征收“过头税”,以扶贫名义摊派捐款,以及不顾财政困难举债搞迎检、办大会等问题,引起企业和群众不满。

  8月4日,上述问责结果被公开。

  景县事件是否只是孤例?第一财经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一些基层政府主要领导出于追求政绩、地方刚性支出压力等考虑,设定过高的收入目标,并通过经费挂钩等方式施压当地税务部门完成收入任务。少数基层税务部门未守住依法征税“底线”,出现了类似景县这样的违规征税行为。

  多位采访对象表示,解决之策,除了再度重申地方政府主要领导树立正确的政绩观,税务人员减收依法征税原则,一些体制机制也有待继续改进。

  硬性收入指标该废止

  景县违规征税缘由及手法十分清晰,是当前地方违规征税一个典型样本。

  根据国务院办公厅督查室调查,景县政府未充分研究分析疫情对本地区经济形势影响,没有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及时下调目标任务,反而为了追求政绩,脱离实际地盲目拔高税收目标任务。

  2020年4月,景县政府盲目向16个乡镇下达上半年税收任务8.48亿元,同比增长15.72%,其中二季度税收任务4.25亿元,同比增长18.8%。

  受疫情冲击,全国上半年税收收入同比下滑11.3%。由此可见上述景县税收任务不切实际。事实上景县各乡镇也完不成上述任务,二季度景县各乡镇税收收入同比下降15.77%。

  为了倒逼乡镇完成税收任务,景县政府违规对乡镇税收完成进度每日进行排名通报,并与年度绩效考核挂钩,造成基层单位为了赶进度、赶任务,出现了违规征税行为。

  比如收入完成任务排名垫底的广川镇为了冲高二季度税收收入,当地税务部门将6422万元税收任务违规分解到260个企业,并要求59户企业5月份不得抵扣增值税,造成征收“过头税”。另外景县为了完成上半年收入任务,开展集中清缴补缴欠税。

  而国家税务总局三令五申依法征税,严禁征收“过头税”,不得开展集中清缴补缴欠税。目前上述违规征税行为已经整改,相关责任人员受到处罚。

  中国政法大学施正文教授告诉第一财经,我国长期以来都会下达税收收入指标,在2015年新预算法实施之前,针对这些收入目标地方/p>

  新《预算法》第五十五条明确规定,“各级政府不得向预算收入征收部门和单位下达收入指标”。《非税收入管理条例》第十四条也规定:“不得向执收单位下达非税收入指标”。近些年为了给企业减负,国务院三令五申不折不扣落实大规模减税降费政策,不得开展集中集中清缴补缴欠税。

  中央财经大学预算管理研究所所长李燕对第一财经记者分析,之所以法律法规不得下达收入指标,目的是为了防止地方以完成收入任务代替依法征收,致使财政出现顺周期调节,即在经济不景气企业困难的情况下,财政本应减税降费反而因完成收入任务增加税费,从而加重企业负担使经济雪上加霜。

  “实践中出现这种顺周期调节情况,往往是因为地方人大及政府过度关注收入指标,当预算执行中因经济状况与年初计划指标发生背离的时,往往还是不切实际一味强调完成收入指标,就表现为强制分派收入任务、追缴清欠等各种加大企业负担的做法。”李燕说。

  施正文认为,这次景县主要领导遭受严惩对各地起到一个很大警示作用,即地方财政收支矛盾再大,也不能下达收入指标来违规征税,必须坚守依法征税底线,落实减税降费政策,顾全大局,真正落实“六保”任务。

  基层税务部门两难境地

  尽管目前大多数地方依法不再下达收入指标,但依然有明确的收入目标。

  多位地方财税部门人士告诉第一财经,一般基层收入目标分为税务系统收入目标和地方政府收入目标。税务系统收入指标从税务总局、到省局、市局层层下达,目标设置相对合理,不会有考核压力,更不会搞排名,而是关注收入质量。而地方出于收支压力等影响,制定的收入目标会高于税务系统的目标。

  比如,考虑到疫情冲击等影响,今年全国人大批准的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预计达到180270亿元,同比下降5.3%。收入目标下调十分罕见,但符合当前实际。而且这一收入只是预期目标,从历年执行情况来看,最终完成的收入或高于或低于这一目标。

  但地方政府对收入目标完成态度并非一致,尽管大多数没有硬性要求完成任务,但在欠发达的基层,依然存在地方主要领导要求税务部门不折不扣完成收入任务。

  从第一财经采访的十多位不同城市基层财税人士反馈来看,绝大多数地方设定的收入目标均比较合理,没有硬性要求完成收入任务。但也有些人士反映,当地也存在类似景县的行为。

  尽管2018年国地税完成合并,税务部门属于中央直属单位,人权、财权等都不归属地方,这也有利于保持税务部门相对独立性,依法征税。不过地方政府依然有多种手段来影响税务部门完成当地收入任务。

  “我们当地领导要求必须完成收入指标,否则就取消我们的全国文明单位资格。而这又与我们的工资津贴挂钩,这给我们很大压力,我们只能尽力去完成收入任务。”一位中部财税人士告诉第一财经记者。

  多位基层财税人士告诉记者,省以下税务部门施行税务总局和地方政府双重领导,对基层税务部门来说,相当一部分经费由地方政府来支付。实践中少数地方政府直接将经费与完成税收任务挂钩,这导致基层税务部门面临两难选择,即完不成收入任务面临经费不足,影响队伍稳定。硬性完成任务,就可能出现像景县违规征税费现象。

  “税务部门处于一个夹心位置,地方让你干,如果不干就是不作为。虽然属于中央直辖管理,但你工作毕竟在地方,经费保障还得靠地方,不听话的话地方纪检、审计都会来查。因此稍有不慎,可能会出现违法违规征税费问题。”一位东部财税人士称。

  不过接受第一财经采访的财税人士均认为,景县12名税务人员应该遭到处分,因为它违背了税务总局反复强调的依法征税组织收入的基本原则。而且遇到地方收入目标过高,理应做好沟通工作解释工作,劝说地方合理设定收入目标。如果没有效果,应该向上级税务部门做好汇报,并坚持依法征税底线。

  “每到年底,有些地方政府为完成当年税收任务,会要求税务部门找企业‘预征’税款,这造成恶性循环。曾经有的市州后来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经过长期的协调,终于史无前例的降低了税收任务。”一位市级财税人士告诉第一财经。

  事实上不少省市实事求是,根据经济形势、落实减税降费政策来调低收入目标。比如今年年初绝大多数省份设定的预期收入目标,均低于2019年。随着疫情冲击,近期越来越多的地方进一步调低收入预期,以不折不扣落实减税降费任务。

  多措并举依法征税

  如何彻底杜绝类似景县违规征税现象?

  李燕认为,从短期来看,一是应加大对违法违规的处罚力度坚决压住此风蔓延;二是各级政府及支出部门要树立大局意识,对年初支出预算安排进行重新的梳理和调整或调剂,在坚持政府过紧日子的前提下,腾挪出资金首先安排“六稳、六保”相关支出,对一些项目支出也要进行重新考量排序,非紧急非必需的后延,涉及面子工程、形象工程的坚决刹车;三是在给企业减压的同时也要给基层政府减压,对中央安排的特殊转移支付资金以及省级安排的资金尽快直达落地以解基层政府等米下锅的燃眉之急。

  但从中长期来看,依然需要完善相关机制。

  李燕建议,一是在法律层面,要使各级政府及部门知法、懂法和守法,落实违法必究的问责机制;

  二是在政府履职方面,应坚决遏制林林总总层层加码的创建、达标、评比、表彰锦标赛,净化基层政府为追求显绩而滋生违法违规揽税收费举债乱象的制度环境;

  三是在预算管理上,要落实全面预算绩效管理,特别是事前的政策、项目、部门的预算绩效评估,从源头上堵住长官意志拍脑袋决策、任意提高标准编制不切实际的收支预算的现象;

  四是要建立起各级党委、人大、政府、部门、社会的全方位立体监督制约机制。

  “可以看出,问题的出现反映出目前基层政府的治理水平和问题,但问题的根本解决还需要通过深化改革建立良好的治理环境才能实/p>

  施正文表示,收入目标制定应该符合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情况、政府工作任务等来科学合理确定,决不能为了追求政绩来设定不切实际的收入目标,并强制税务部门完成收入任务。税务部门作为征收执法部门,必须要坚持依法规范税收征管,在疫情当下地方财政收入十分紧张,这对税务人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外进一步落实税收法定原则,完善税法,只有良法才能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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