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特写|在河南新乡失联的7小时 

　　记   者丨彭强 

　　7月23日上午，新乡市主城区持续几个小时的中雨逐渐停息。卫河多处决堤的消息传来，此前逐渐退去的积水再度上涨，上游的洪水还在不断奔涌而下，一股焦虑的情绪在城里弥漫开来。

　　出于安全的考虑，当地交通部门对出入市区的多处交通要道进行封锁。高速通行受限，地面交通多处被深积水阻拦，冲出主城区前往救援现场的路途变得艰难。

　　当日中午，21世纪经济报道来到新乡市消防救援支队，希望能在这里获得帮助。消防支队的一位科长坦言，目前救援力量多数都派往了前线。但下午河南省消防队的工作人员会到达新乡，他们会派人带路，记者可以搭车一同前往。

　　12点多在消防支队简单吃过午饭后，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等待，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搭上了前往新乡市凤泉区救援现场的车辆。此时已经接近下午两点，报纸编辑打电话过来与记者商定下午的稿件事宜，但消防支队工作人员在一旁提醒我，到达灾区很有可能会直接失联，最后记者并没有承诺明确的交稿时间——事后证明这是明智的。

　　车队穿越封锁驶上高速后不久，记者手机信号消失。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正式与部门编辑和其他同事失去联系，这时的时间是：14点50分。

　　15点20分左右：

　　车队在G5512新乡西高速路口驶出。关于到底前往哪个救灾现场，大家犯了难。由于网络信号极为微弱，通讯不畅，偶尔打通的电话也是时有时无，前后方的交流十分吃力，消防人员无法准确得知前方情况。

　　同时，一家央媒的转播车被困在了高速上难以驶出，局面陷入僵持。

　　16点11分：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消防车辆在路边停靠较久，当地居民和热心群众将几袋大饼、油条、鸡蛋和西瓜送到消防员手中，盛情难却。最终，消防员无奈收下了两颗西瓜，热情洋溢的场景终于结束。

　　焦急等待一个小时迟迟不见动身后，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搭上了河南省消防总队的车辆，跟随大河报、河南卫视乡村频道的记者，自行前往灾区。

　　此时手机出现了4G满格的信号，但短信、通话仍然无法拨出。

　　二十分钟后，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来到了新乡市凤泉区大块镇块村营村，包括消防、应急管理以及曙光救援队在内的众多消防力量聚集在此。块村营村左侧，卫河支渠贴村而过。

　　河南省消防总队携带着大型的冲锋舟抵达此处，但被告知目前当地救援力量充足，皮艇资源丰富。在热心群众帮忙掉转车头和船头后，省消防总队驱车离开，前往更需要帮助的救援现场。

　　据当地居民介绍，块村营村与周边几个村子地势低洼临近河道，常受到卫河水患侵袭。因而，周边几个村子相连，建起了高高的堤坝，一旦水患来袭，只要守住几个主要的路口，就可确保村子大致平安。

　　被围困在洪水中的秀才庄村等村落，也修建有防洪堤坝，只不过要比块村营村这边的相对低矮一些。因而，在块村营村控制住水患后，秀才庄村等村落显得更危险了。几支救援队的重点放在秀才庄村那边。

　　现场十分忙碌，不断有被转移出来的人员。已经被营救出来的人员焦急地站在围堰外侧，不时将写上具体地址和需要救援的人员特征的纸条递到救援人员手中。

　　据了解，各救援队转移出来受困群众1000多人，但几个村子连起来有1万多人。很多群众尤其是老人，反复劝说都不愿意撤离，原因是之前也多次遇到这种洪水，都挺过去了，还有就是，有这么多救援队在，村民们都放心。但救援队仍坚持在组织转移撤离。

　　此时的时间是16：50分。

　　距离记者上一次登录某社交通讯软件已经超过两个小时，发出的消息仍是红色的感叹号，电话也始终不能拨出。

　　由于现场聚集人员较多，不想影响救援工作，有媒体同行提议，前往其它救灾现场实地采访，但具体去哪里，怎么走，谁也不知道。只能先将车辆驶出村子，准备在路上碰碰运气。

　　再次回到新乡西高速路口，此时众多交通警察及协警站在此处，控制来往的车流。记者所乘车辆跟随某地蓝天救援车队前行，但询问后得知，由于通信不畅，该救援队也不清楚应该前往何处。

　　原本顺畅的国道，因为雨水冲刷而变得坑坑洼洼，极难行驶。在一家汽车城路边，一辆大型农用车侧翻在沟渠里，红色的重卡正在奋力拉拽。

　　同时，前方道路的水流越来越湍急，水深也逐渐加大，我们乘坐的车辆选择折返。回到新乡西高速路口，一名执勤的消防队员告诉我们，江苏的救援力量正从郑州赶往新乡，记者一行可跟随他们前往救灾现场，但具体抵达时间仍不可知。

　　最终记者返回了此前曾到达的块村营村。不久以后，新乡市消防部门带领一辆大型的转播车也抵达了此处。午后出发的一行人终于在此会合。

　　此时已经是18点20分。

　　持续的降雨带来大面积的水灾，大量的群众被围困在洪水中的村落。但通讯问题给各方交流带来的困难，超过了记者的想象。在社交网络上不断传出的受灾景象，以及人员求助的信息，也没有办法及时得到有效的核实。

　　记者与消防队员前往救援现场的路途，已经是如此的曲折，真的很难想象仍处在灾区中的居民，心中是如何一种焦急。这时的信息传递恢复到前电子化时代，全靠口耳相传。因此，身在前线的记者，获取的信息也不一定能比后方同事更为全面。

　　此前，由于通讯不畅，前方灾情和救援情况无法及时传送出去，后方的协调指挥中心也无法准确得知各地水灾的情况。出发前，编辑曾多次叮嘱，出门采访还是以个人安全优先，有任何情况及时通报。

　　失联了4个小时之后，记者在编辑和其他同事眼中，或许已经发生了一些不可预测的事故。站在信号塔下，不断地摇晃着手机，但电话仍旧是一片忙音。

　　抬起头，雨后的一抹晚霞挂在了块村营村远处的天空，映照着现场所有人的脸宠。

　　时间过了19点，天色逐渐转暗。

　　记者此前乘坐的车辆，因故提前返回郑州，但现场的救援队仍在现场忙碌工作，没有车辆准备返回新乡，记者再度找到消防队员，希望能在部分队员返回市支队时，蹭上一程。

　　天色完全黑下之后，消防队员竖起了巨大的探照灯，强烈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救援现场。几位救援队员跳上一艘皮艇，开往广袤的水域搜救洪水中的被困人员，救援队员手里的手电，射向了远处。那是暗夜里的希望之光。

　　记者数次站到围堰前，希望搭乘搜救船前往救援现场的深处，但均以不安全的原因被坚决拒绝。记者站上了居民的房顶，向当地居民了解基本情况。一位村民说：看到有消防队在，心里就踏实。此时，已经有不少居民将矿泉水、大饼、胡辣汤送到现场，也有一些队员使用泡面、香肠、面包和八宝粥充饥。

　　临近21点。

　　一名救援队员因体力不支，被抬出来，轻放在空地上紧急抢救。一名围观的女性居民捂嘴流下了眼泪。

　　这时，部分救援队员准备换班，央媒的直播也告一段落，小部分车队准备返回新乡市区，记者也跳上了其中的一辆车。可能这是今晚返回新乡的唯一机会。

　　21点45分。

　　返回新乡市区的高速上，手机恢复了真实的4G信号。某通讯社交软件上出现数十个未接语音电话和消息，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花了十分钟逐一回复：平安，勿念。

　　此时，记者与后方已经整整失联了7个小时。

　　22点30分左右。

　　新乡市消防救援支队的食堂里为大家贴心地准备了面食和蔬菜。记者也吃上了10个小时后的第一口面。

　　此前与记者联系的市消防队一位科长询问记者是否有住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科长说，今天新乡市大概汇聚了超过700名外地救援人员，酒店住宿变得有些紧张。

　　最新：新乡市多条河道水位漫溢，当地发出紧急动员令

　　7月24日，新乡市雨过天晴，但洪涝的险情依然没有解除。

　　下午15：46分，新乡市发出紧急动员令，号召志愿者马上前往荣校东路和新中大道交叉口集结，并沿荣校东路一字排开，紧急筑坝拦水。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现场走访了解到，位于新乡市东南方向的新乡县大招营镇，由于上游泄洪影响，沟渠水位再度上涨蔓延至道路之上，加油站和商铺继续沉浸在积水之中。

　　一位加油站工作人员表示，上游泄洪带来的积水深度超过了此前降雨时段。

　　同时，新乡市城区多条河道水流持续漫溢。18：30分左右，记者来到宏力大道东附近的卫河水段，发现卫河的水面已经蔓延至路面上。

　　在红旗区平原路与牧野大道交叉路口，志愿者们已沿卫河河边碓起一道高高的防洪沙袋，将水位拦截在道路外面。

　　另外，新乡市城内的救灾行动也在继续。下午，记者在位于友谊路的宝龙龙邸小区走访发现，小区停电已经三天三夜，当天下午国家电力公司的临时供电车开进了小区，但发电车只能提供基础的电力需求，电梯还没恢复，超过三十层的高楼，只能步行攀爬。而电力的全部恢复仍没有确定时间。

　　记者还从新乡市消防救援支队获悉，灾情发生后，各地救援物资驰援新乡，目前新乡市消防救援支队物资充足，不再接受其他物资捐助。希望各界联系市民政总局、红十字会和慈善总会等部门，根据需求捐助。

　　截至目前，新乡市部分城市道路已经开始进行管控，交通严重拥堵。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正在前往新中大道的途中，持续发回前线报道。

　　相邻市区，防汛形势也较为紧张。河南鹤壁淇县县长马海澎今天签署最新一则淇县防汛抗旱指挥部文件称，鹤壁市盘石头水库和淇县上游水库即将大量泄洪，对淇县西岗镇、北阳镇部分村庄构成严重威胁。

　　为确保群众生命安全，淇县防汛抗旱指挥部指挥长命令：西岗镇、北阳镇要动用一切力量，于7月24日18时前，将西岗镇臧口、康庄、原庄、石奶庙、大李庄、闫村、枣园、霍街、马湾、皇王庙、坡李庄、留店寺、卧鸾、沙窝、刘拐庄等15个村和北阳镇东裴屯、良相等2个村所有群众安全撤离，实现”“清零”。

（本文照片由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彭强 摄）

责任编辑：刘光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