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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覆的通勤车背后:悲剧为何发生?

倾覆的通勤车背后:悲剧为何发生?
2021年10月21日 12:40 新浪新闻综合

  原标题:倾覆的通勤车背后:悲剧为何发生?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北方多年不遇的漫长雨季,一座为了保证运转效率临时修建的漫水便道,还有凌驾在常识之上的侥幸,共同制造了一出悲剧。

  事发前10月9日,事发路段所在的便道两侧已拉起围挡,实施全面断交。但敬业集团的车不在限行范围内。

  记者 | 魏倩

  2021年10月13日下午,滹沱河面闪着微光,河北省平山县钢城路滹沱河大桥东侧便道被蓝色围挡封住,交警和路政工作人员守在河岸两端。

  绕过收割完的玉米地,那辆车牌号为冀AY5228的蓝色金龙大客车仍歪摆在道路北侧。碎裂后的玻璃半挂在车头,后座车顶掀掉一半,暴露出米灰色车座。在过去两天的时间里,这辆车以不同的角度出现在网上的众多视频里——10月11日清晨,正是它载着51位乘客通过这条滹沱河上的漫水便道,一路歪斜着翻入河水。其中有14人再也没有平安上岸。

河北石家庄平山县,被打捞上岸的事故大巴车(吴皓 摄)河北石家庄平山县,被打捞上岸的事故大巴车(吴皓 摄)

  10月11日早上7点,平山县太行应急救援队队长张永峰赶到现场时,河面已经乱成一团。当时大巴落水接近半小时,水流还很湍急,身材高大、体重200多斤的张永峰在没过胫骨的急流中费了些劲才艰难站定。

  他看到,最早攀上车顶的29名乘客已经被施工铲车运往附近的工棚,但大巴车还在水里,河道上依稀有人游动。有人建议把救生衣抛入河流,或许可以帮助援救,但救生衣刚入水就漂走了。

  测过水深、流速后,救援队和消防队的4艘救援船率先下水,受水流冲击四散到岸边的3名乘客先被救起。由于是多人落水,一时难以确定具体人数和落水点,张永峰感到事情很棘手。他计划,只能等更多还在路上的救援队到达后,将更多船只并成一排,搜寻那些不幸沉底的乘客的遗体。根据张永峰的救援经验,“人在水里四到五分钟不出现,基本没有生还可能了”。

10月12日,航拍平山县事故现场(ICphoto供图)10月12日,航拍平山县事故现场(ICphoto供图)

  不到一小时,天色已经大亮,桥面和路两侧站满了人。在一条曾参与现场救援工作的人员向本刊记者提供的视频里,消防队员借助三辆钩机,一点一点把大巴捯上路面;从石家庄、灵寿、保定等地赶来的十余家救援队、将近50艘颜色各异的船只渐渐填满了河道;黑色衣服的大都是石家庄市和平山县的负责领导,要和救援队一起确定行动计划;灰色工服的是乘客所在公司敬业集团的负责人和员工,他们正沿岸向下游寻人;公安和交警穿梭其间维持秩序,疏散两岸围观的村民;中央电视台在河岸上架了一台摄像机,对救援进行全程直播。

  快到中午,人们仍不知道落水人员的具体数目。

平山县太行应急救援队队长张永峰此前参与救援工作(张永峰供图)平山县太行应急救援队队长张永峰此前参与救援工作(张永峰供图)

  那位现场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当时第一时间被解救下车顶的29名乘客被安置在不远处一辆同型号的红色大巴车里,惊魂甫定的人们仍穿着清一色灰色工服,他们大都是敬业集团第一炼钢事业部的工人。

  平山县是石家庄最大的下辖区县,而敬业集团是县里最大的企业,在《财富》2021年世界500强名单里排名第375位,集团员工3.1万名,在内蒙古、云南等多地均建有分公司。

  这些在11日早上落水的工人们都为集团总部工作,他们大多安家在县城,清晨乘坐这辆通勤车赶往县城以北的南甸镇上班。车上唯一没穿工服的是司机,他脸黑黑的,看起来50多岁,身材瘦削,留着平头,坐在车前座抖得很厉害。

  这辆班车的行车路线穿过整个县城,穿灰色工服的员工一路随停随上,司机能登录用车平台的手机已经遗落,连他也不知道车上到底有多少人。面对警察的询问,他唯一能顺利作答的是自己的姓名和年龄。当被问及行车细节,他勉强把手臂伸向身体一侧,做了一个向前的姿势说:“(车)被水冲下去了。”

  中午时,张永峰和救援队员们知道了遇难者的确切数字:车上共有51人,上午分批援救出39人,其中两人上岸后已经没了呼吸,此时仍有12人在水中。前述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那天在这辆载着生还者的红色大巴车开走前,曾有一名女子上车看了看,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她一个人站在路边哭了。

《峰爆》剧照《峰爆》剧照

  “唯一”的桥

  大巴车掉进的滹沱河发源于山西繁峙县,它在上游水势平缓,穿出山区进入华北平原后频繁改道,分出羽状支流。“滹沱”的意思是“呼啸滂沱”,自古以来就以泥沙多、善冲、善淤、善徙闻名。

  平山县位于河道中游地区,这里河谷深切,水面落差较大,水势比上游更急。1963年海河全流域特大洪水后,为防洪治理,人们扩建了平山县河段上下游的岗南和黄壁庄两座水库,每年一到汛期水库泄洪,水流便会比平日更为湍急,自西向东浩荡穿平山县而过。

  滹沱河上桥梁众多,离平山县城最近的有3座。一座是11公里外S241省道上的10米高架滹沱河大桥,因为距离县城比较远,大多是省外跑长途运输的车辆从桥上经过。

  而县城居民的过河通勤则基本依靠另外两座桥。一座是修建于1974年的“王母桥”,因靠近王母村而得名。它是一座中洪水位漫水桥。这类桥梁的标准高度往往与常规水位齐平,汛期洪水会从桥面漫过,以此承担保证泄洪和通行的双重职能。由于该段滹沱河水位通过上游水库泄洪和下游水库蓄水调节,枯水期与洪水期水位悬殊较大,漫水桥造价低廉,维护方便,是最经济实用的选择。

10月13日,事发漫水便道(魏倩摄)10月13日,事发漫水便道(魏倩摄)

  王母桥长168米,漫水路堤长690米,另设引道,但宽度仅有7米,很快无法满足两岸通行需求。2007年,敬业集团出资1.2亿元建设了南起孟贤壁、北至敬业集团发展门的钢城路。在钢城路跨滹沱河处,还另外修了一座四车道新王母桥。宽敞稳固的新桥很快取代了位于下游500米的旧桥。

  采访中,这座新王母桥甚至被大多数县城居民称为“记忆里一直就有的王母桥”。从平山县城到敬业集团所在的南甸镇,走新桥只要开车半小时。过去十余年里,随着钢城路逐渐成为平山县的南北向主干道,滹沱河北岸4个乡镇的居民、敬业集团的近万名员工和日以万计的运料运货半挂车,每天都穿行在新王母桥上。

  但新王母桥仍是一座漫水桥,过去十几年也经历过不少水涨水落的考验。张永峰回忆,每年冬麦长到一尺高的时候,为了防止麦田干旱,上游水库会放一次水帮助灌溉,“那时水会漫过桥面薄薄一层”。如果遇到天冷水结冰,桥面上行车容易出事故。

  另一位住在河边的村民告诉本刊记者,2016年12月到次年1月,滹沱河水位一直与桥面齐平,刮东风时河水漫上桥面,水最深处接近一尺,轿车通过时两侧水花飞溅,无法通行的司机时常转道旧王母桥,在邻近村路上造成大堵车。

  为了行车安全,新王母桥曾被反复修缮过许多次。就在2017年年初,当地媒体“爱平山网”还曾发布过一则该桥桥面垫高的消息。但由于加高后的桥面会影响上游泄洪,这次不合建设标准的半幅桥面加高行动被很快叫停。

  在短视频平台上搜索这座桥以往的影像,能找到的往往是高速货车在此相撞的新闻和每年随汛期而至的道路阻断通知——视频里,桥面大部分消失在水下,水面上只有红白相间的水挡圈定出桥的形状。车辆仿佛行船滑过河面,人们隔着车窗拍下从车轮两侧飞起的水花,配上“王母桥淹了,交警在封道”的画外音。

图 | pixabay图 | pixabay

  2020年12月9日,县里传出好消息:钢城路上终于要新建滹沱河大桥了。这将是一座真正“加高”的新桥,它将在新王母桥原址上进行改建,等10米高的混凝土立柱依次架设完毕,那座使用了15年的新王母桥就会被全面拆除。

  滹沱河大桥长度817米,设两道过水涵洞,桥面宽23.5米,双向六车道,以一级公路标准建设。不过新桥修建期设为18个月,这也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平山县人如果想要过河,必须面对十分复杂的绕行难题:要么多开十几公里,转去城外的10米高架滹沱河大桥,要么选择旧王母桥,那就很可能堵在仅允许两辆小轿车勉强错开的王母村村道上。

  2020年12月9日,在平山县交通运输局发布的公告中,希望快速渡河的人们找到了新的可能性。公告提及:“小型车辆优先绕行S241公路和乡道南苏线,也可通行县道陈孟公路和新修建的便道”。便道是一条临时修建的漫水公路。就在新王母桥下游不到100米的一处吃水较浅的河道里,工人们堆起填土石料,在上面铺一层水泥过水涵管,再在上方浇筑混凝土成形。2016年6月左右开工,两个月后,平山县主汛期刚过,便道合龙,随后是铺沥青、画标线、通车。

10月13日,被封锁的事故现场(魏倩摄)10月13日,被封锁的事故现场(魏倩摄)

  事实上,在铁路和公路等工程线性施工时,这类漫水便道是一种常见的临时设计,主要用于施工时作业车辆通行。中铁一局集团厦门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徐建宁等人在论文里提到,这类漫水施工便道成本低廉,工期较短,往往不考虑设置伸缩缝、临时排水等设施,施工前后需要对当地洪峰和河水冲刷情况进行充分预判,合龙后仍需要日常例行巡视和埋设桩位,进行水平位移和垂直沉降观测。

  还有一些研究者认为,施工用漫水桥便道即使要保留长期使用,也仅适用于通行量较小的三四级县乡公路,且在雨季要设置防汛监督岗位,专人看守,昼夜值班,禁止人员车辆通行。采访中,本刊记者联系了负责大桥建设的当地运输局公路工程服务中心,但对方并未给出漫水便道设计的更多细节。

  无论如何,2021年国庆节前,借助这条新修的渡河便道,几乎所有半挂货车和轿车都已重新回到最便捷的钢城路,除了到在建新桥附近需要稍微转个弯才能上便道外,一切似乎和过去10年间没有什么不同。敬业集团的通勤车也在它们之中,一天两趟,风雨无阻,直到事故发生。

  意外的汛期

  10月11日到12日,除了滹沱河面上近2000人的救援队伍,还有一批人正陷入紧张之中。

  滹沱河上游岗南水库管理局综合处的一位张姓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11日上午8点20分,他们收到下游大巴车倾覆的消息。为协助救援,10分钟后,水库停止泄洪,“三四小时后,便道上开始不形成水流,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名遇难者被打捞上岸,12日17时泄洪恢复。”而就在这段时间内,岗南水库的水位已经超过非汛期正常高水位,水库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水位每涨一寸,就意味着泄洪时可能多淹没下游一块土地。

  滹沱河两岸的人们常提起两次大洪水:一次是1996年8月,一场暴雨降临在滹沱河支流冶河的上游,平山地区出现接近50年一遇的洪峰,王母村的村民们回忆,那是旧王母桥第一次被完全淹没;另一次是2016年7月,河北省中南部暴雨,滹沱河各支流河面上涨,但那时岗南、黄壁庄两座大型水库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泄洪蓄水经验,并未带来过大损失。

  因此,每年7~8月,都是平山县内防汛形势最紧张的时节。尤其今年,北方降雨猛增,7月22日,石家庄市包括平山在内的81个雨量站降水超过200毫米,23日岗南水库泄洪,平山县地质灾害风险升级为红色预警。

图 | pixabay图 | pixabay

  谁也没想到,更严峻的考验还在秋季。国庆期间,山西大部分地区出现极端强降水天气,10月2日至7日,山西平均降水量为127.1毫米,在滹沱河起源的忻州市,降水量是常年同期的10~16倍。平山县毗邻山西,从10月4日到国庆假期结束,城里也是中雨连绵,下了好几天。“下雨过程当中什么事都没有,做得都挺到位,稍微有个滑坡什么也都正常,没想到后来水库开始放水,就出问题了。”平山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工作人员对本刊记者说。

  面对这场“山西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强秋汛”,首先感受到压力的是河道中游的岗南水库。10月8日,岗南水库开始接近正常高水位状态,10月9日11时,水库下泄流量达到150立方米/秒,是常规汛期泄水量的3倍还多,水库水位已经接近非汛期最高点。

  接着人们发现,新修的便道出现了问题。一位参与新桥修建的工人观察到,从10月5日开始,便道上开始出现积水。接下来几天,交警和路政工作人员开始在桥边值守,要求小型车辆绕行。一位现场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7日前在便道上就出现过小轿车触底熄火的事故,调来临近工地上的工程车才将遇险车辆拖出河道。自那之后,小轿车便不再通行这条漫水便道。

  险情并没有结束。10月8日傍晚,岗南水库已开始泄洪,一辆自北向南的半挂车在便道尽头落水。在网友拍摄的视频里,这辆已经卸过货的砖红色大车只有车头半露在水面上,而此时河水已经浸没整条便道路面,两侧水挡依稀露出一半。

  一位目睹全程的现场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由于车行至便道尽头需要转弯才能进入原来的钢城路,受水势影响,司机看不清路面,提前转弯,意外翻入水中。由于没有出现人员伤亡,那辆半挂车在便道上停放了半天后,被牵引离开。

  这之后,半挂货车也被要求驶离涉水便道,转道S241省道。10月9日,便道两侧拉起围挡,实施全面断交。

  “敬业的路”

  但敬业集团的车不在限行范围内。

  从平山县沿338国道向北驶入钢城路,循着那些载满煤炭和矿料的大货车一路前行,过新王母桥,穿两河乡就到南甸镇。越往这条车声隆隆尘土飞扬的大路深处走,“敬业”的字样就越多,加油站、小超市、铁路线,路的尽头是一座乳白色的桥状大门,名为“敬业门”——这里就是敬业集团的总部。

  开车驶入扇形敞开的敬业门,厂区内部又分出无数个岔路口,分别驶往各个炼铁事业部、车间烧结场,路口有红绿灯和保安执勤,俨然是又一座独立小镇。

平山县南甸镇敬业集团厂区门口(吴皓 摄)平山县南甸镇敬业集团厂区门口(吴皓 摄)

  据官网介绍,敬业集团主营钢铁业务,下辖包括总部在内的四家钢铁企业,兼营钢材深加工、增材制造3D打印、国际贸易、旅游等多项业务,集团员工3.1万名,2020年销售收入2244亿元人民币。

  在平山县,敬业是一个绕不开的词。采访中,2020年3月敬业集团在疫情期间收购英国第二大钢铁厂British Steel(英国钢铁公司)的新闻,至今仍是居民津津乐道的大事。而“敬业职工”的身份更近乎一种荣誉,一位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敬业员工的收入远超过自己,也正是有了这样的大企业在当地落户,县里的财政收入才能得到保证:“多亏了人家,我们的工资发得比较及时,而且比其他地方还要高一点。”

  而即使以现在的标准来看,敬业集团在15年前出资1.2亿元修建的这条钢城路也相当宽敞稳固。但随着企业越做越大,职工人数不断增长,从山西和省内其他区县来的运输车也越来越多,这条路也成了平山县发生交通事故最频繁的路段。

图 | pixabay图 | pixabay

  据“爱平山网”统计,只2016年4月到11月,钢城路上就发生过16起大小事故,大都是轿车和大货车之间的追尾和剐蹭。尤其是每天敬业集团上下班的高峰时段,驾驶私家车的职工和卸货运货的大车常常把这条马路挤得密不容针。因此,自钢城路建设完成,尤其是2015年钢城路全面大修后,敬业保安成了维护钢城路交通秩序的一支重要力量。

  罗山是曾为敬业集团运送货物的一位货车司机。他对本刊记者回忆,从大桥起建到事发前,在“敬业小镇”和县城连接处的便道上,两岸执勤者始终由三方构成:当地交警、交通运输局的路政人员和来自敬业集团的保安,后者也一样要按时执勤,昼夜换班,其工作是保证所有为集团服务车辆的正常通行。以往每次钢城路发生拥堵,除了路口才能见到的交警车辆,大部分时候是身穿敬业保安服装的员工在维持秩序,设立路障。

  比起交警,司机们似乎也更重视这些保安人员的交通指示。罗山提到司机之间的传闻:“如果违反保安的要求,在要求停车的地方闯过,他们会记下车牌号传至敬业集团料厂入口,到那时,就必须先交罚款才能进场卸货”,这些罚款有时比违章罚款的两倍还多,可抵一位货车司机单趟运输费,“如果不听人家的,这趟就白拉了”。

  另一位当地居民也对本刊记者印证了这一说法。他说,钢城路上一度张贴有“有问题,找敬业保安”的横幅,甚至有人听到保安对交警说:这是我们敬业的路!

  正常通行

  10月7日是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敬业集团办公室在职工群内发布了一则“温馨提示”:根据王母桥断交情况,为保证今明两天员工按时上下班,办公室增加运行班车及临时宿舍,所有往返平山方向人员,尽量乘坐班车,小车非必要不通行,通行小车请绕行沙东路。

  如今停在桥面上的破损大巴车,就是此次办公室临时增派的通勤车辆之一。通过车牌查询,这辆涉事大巴车隶属于石家庄燕赵旅游汽车集团,主营华北地区的旅游包车业务。罗山的一位货车司机朋友曾为该集团开过大巴,他说,这类包车有时并不绑定司机与车辆,除了平时专门驾驶敬业集团班车的部分司机外,很难确定其他驾驶员是否熟悉路段情况。

  而多份现场视频资料和附近敬业中学教师、修路工人等受访者均表明,尽管便道已经断交,但从10月8日到10日,敬业集团的通勤车辆始终正常通行——每天清晨在县内各站点接到员工,缓缓通过漫水便道,保证8点准时到岗交班——他们似乎相信,在这条“敬业的路”上,河水可以为大巴车改道。

  10月10日16点,岗南水库下泄流量达到230立方米/秒,与入库流量持平。1.26公里的便道上,过水长度接近800米。10月11日6点41分,这辆载有51人的大巴车第一个驶上桥面。它平稳驶过路面凹陷处的最深区域,驶向水流最急的桥头。

《超强台风》剧照《超强台风》剧照

  “它一边走一边偏,然后一侧翻进水里。”张永峰刚到现场时看到的视频是正面角度,他手臂前伸向下折了个弯,正对着本刊记者翻向外侧,展示客车落水时的模样,“然后前面翘起来,后面往下落,开始有人从车顶上冒出来。”

  救援和打捞速度都很快。到11日晚上10点,只剩最后一位遇难者还没被发现。12日一大早,救援队调整了计划,将声呐排成一排自西向东平扫了一遍河面,排除各种杂物阴影后,14点20分,救援队员在旧王母桥下游100米处发现了遇难者。在被沉沙悬浊成红色的河道里,这个会游泳的35岁男人被水流冲乱了方向,最终沉入茫茫河滩。

  10月12日,救援结束后的滹沱河又恢复了平静。岗南水库的泄洪还在继续,但随着上游来水的减少,水库已经不再面临“临界”的压力。这个北方多年不遇的漫长雨季终于在秋天到来时接近尾声,新收过的玉米都已经囤在王母村居民家的屋顶上,风吹玉米秆,沙啦啦的声音混合着牛粪的味道。

  越过围挡,本刊记者步行了接近3分钟才抵达涉事大巴附近。远处大货车的燃油味和河水的味道一同扑在人脸上。远远向南望去,便道最低处仍浸在水下,经午后阳光折射,好像一块巨大的反光玻璃。

  西侧是仍在修建的大桥,水泥桥墩还在依次升高,东侧是如今又在堵车的旧王母桥,站在空落落的四车道便道上,人、破损的大巴,甚至三座伫立着的红色塔吊车都显得格外渺小。

  一位事发后一直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那天我们离开后,围挡前来过一个老妇人。她说自己是一位遇难者的家属,家里两个年幼的孩子失去母亲后开始不停地夜啼,她想到桥上烧一点衣服和纸钱,祭奠亡者。

  10月15日,敬业集团官微发布了厂区内举行降半旗志哀仪式的消息,末尾一句是: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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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平山通勤车涉水倾覆

责任编辑:王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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