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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古学院与知寒轩

北京古学院与知寒轩
2024年06月17日 12:36 北京日报客户端

  按笔记的惯例,以室名、地名命名的,一般都是取作者的居处或书斋名号以冠之,如《梦溪笔谈》之“梦溪”,就是北宋作者沈括晚年闲居之所。也有以别号命名的,如《春游琐谈》的“春游社”,是在张伯驹号召下建立的一个社团,大家共同激赏国之重宝隋展子虔《游春图》,因以“春游”命名。如以此为例,则“知寒轩”也理应是一处书斋静室,或至少是某作者别署的室名才合理。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所谓“知寒轩”者,不但本无其室,且作者中并无人用此室名,只是凭空幻出的一个名目。这是怎么回事呢?欲知其详,我们必须从1937年说起。

  说到1937年,最为人所铭记的事件当属“七七事变”。当年7月7日,卢沟桥前兵燹骤发,平津一带迅速沦陷,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自此而始。“七七事变”是足以令中国人刻骨铭心的重大历史事件。相较于此,北京古学院在故都北平的建立,在当时且无太多人注意,至于今日,就更无足论了。

  所谓北京古学院,是“七七事变”后在北海团城建立起来的一所学术机构。学院下分经学、史学、诸子学、文学、金石、目录校勘、艺术七组,组有正副主任。古学院的日常工作一方面是就相关学术领域进行研讨与讲习,另一方面也从事古籍的整理校勘与出版工作,如《敬跻堂丛书》《敬跻堂经解》;同时,还从事《古学丛刊》《课艺汇选》两种期刊的编辑工作。这座学院的办学地点在北海的团城,以敬跻堂、古籁堂、馀清斋等建筑为核心(古学院校刻各书以“敬跻堂”为名,正是这个原因),其中并无“知寒轩”。“知寒轩”三字,其实只是本书作者群体中的关键人物郭则沄虚拟的一个名目而已。

  北海团城沁香亭——“知寒轩”雅集的主要地点 刘海摄影

  毋庸讳言,在日伪统治下,未曾南迁的北京居民、机构不能不与侵略者和汉奸虚与委蛇,北京古学院也莫之能外。但总的来说,在抗战期间,古学院的多数成员并不甘于做日伪的应声虫。其中如姜忠奎因数次拒任伪职,以及学生有反对日伪的言行,被日伪逮捕杀害;郭则沄也曾几度拒绝伪命,还在周作人聘任他为日伪“华北教育总署署长”时,公开发表《致周启明却聘书》,自拟谢叠山(宋元时与文天祥齐名的爱国文人)。尤其在日伪势焰熏天的1940年,郭则沄于参加祭祀顾炎武的活动后,在古学院校刻的《菰中随笔》后写下了这样的跋语:

  岁庚辰夏四月,值亭林顾先生生日,都人士会祭于慈仁寺之顾祠,则沄与焉。退而诗识之,以为先生之学所以正纲纪、别人禽者,终不可以废也⋯⋯顾念颓俗滔滔,伦隳纪斁,其不悖于先生知耻之教者,有几人哉?

  其情怀流露,颇为真挚。当斯世而有斯人,“知寒轩”的命名自是顺理成章的了。

  我们如果翻开北京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知寒轩谈荟》,可见正文的第一篇就是郭则沄所撰的《本书之缘起》(按:题目系整理出版时点校者所拟)。郭氏在文中说:

  十年前,余蜷居栩楼,与友结社,为制艺凡六集,首以“不降其志”命题,末为“岁寒”一章,作者至十人最盛,盖有互砥之意焉。昔以为岁寒者,今而知其未也。然则今之所谓岁寒者,其果寒乎否耶?不可知也。后凋非所敢望,而必先知寒,励其在我者而已。

  所谓“‘岁寒’一章”,就是指《论语·子罕》中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这也是我国古人常用来砥砺气节的一句名言。郭则沄自言“十年前,余蜷居栩楼”,这自然是指他上世纪30年代居住于天津的那段时期。当时,他以为政海翻波,当是“岁寒”之际,乃约集同人,有“岁寒”之作。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自1931年起,日本逐步对我国展开武装侵略,东三省的沦陷,直令郭氏感叹“事去金城空设险,寇深铁骑若乘飞”。1937年平津沦陷,更让他觉得局面大坏,所谓“昔以为岁寒者,今而知其未也”,就是针对当时局势发出的感慨。郭氏又说今日以为岁寒者,其寒与否尚不可知,意谓局面可能会更加恶化;而以时局之危险,若再度恶化,那只能是亡国了。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郭氏一则云“必先知寒”,再则云“励其在我者”,其志向灼然可见。“知寒轩”之名,体现的正是郭则沄等雅集中人的家国情怀。

  文章来源:《京华故老共知寒——笔记〈知寒轩谈荟〉编纂出版的前前后后》

  作者:乔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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