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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雷:凭自力更生,迎满载而归

罗雷:凭自力更生,迎满载而归
2024年09月09日 17:24 中国教育新闻网

  采访罗雷那天,他着实有点忙。上午是中希文明互鉴中心建设的工作推进会,下午是学校减贫经验的介绍会。见到他时,已经接近下午4点了。当他满面笑容地走进办公室时,却丝毫看不出疲惫之色。如今的罗雷身兼多职,既是西南大学药学院/中医药学院院长,也主持着学校国际合作与交流处的工作,同时还要带学生、做科研。

  看到他如今取得累累硕果,很难想象他一路行来之曲折。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就像那种在土壤中跟着细菌一块生长起来的人”。

  从“求生”到“自力更生”

  说起刚回国时,罗雷觉得自己有点“凄凉”。

  因为是以讲师身份被引进,起初拿到的科研启动经费相对有限,仅有20万元。如何让自己和团队生存下去,成为横在罗雷面前的一道棘手难题。

  怎么办?只能自己去跑。

  为了“讨要”经费,罗雷一个又一个药企地去蹲去跑,看看自己的研究能为他们解决哪些问题。

  万事开头难,最初阶段的痛苦让罗雷至今印象深刻。

  作为一名老师,骨子里不自觉地有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当拿着自己的科研成果满怀期待来到企业,得到的却是企业毫不留情地直言:“你做的这些东西,也就是能发发文章,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罗雷并没有就此作罢,相反,他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目标,继续向企业询问实际问题是什么,然后继续改进自己的研究,如此反复。渐渐地,那些曾经的质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企业开始向他提出解决问题的请求。

  罗雷说,那时每当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往药企跑,去的次数多了,彼此熟悉起来,企业就开始给他列出详细的需求清单,他则从中挑选那些有能力解决的问题,带回实验室和团队一同研究。

  从最开始让企业看着给报酬,到后来被企业高度认可并被委托更大型的项目,经费也从开始的十几万元一路攀升至上百万元。就这样,罗雷不仅帮到了企业,自己也成功“活”了下来,团队的研究经费有了着落,他与企业合作的科技成果转化项目所获得的经费更是累计超过了千万元。

  “这么听来,你可能觉得我挣钱的方式颇为高大上,但实际上我们干的活儿非常实在。”罗雷话锋一转,为记者描述了这样一幅画面:

  “在车间里,常常要扛起五六十斤重的一麻袋药粉或面粉,然后踩着不锈钢楼梯慢慢爬上去,最后再‘轰’地一下将其倒入下面的设备中。如果当天我是和女学生一同前往,而她力气小扛不动,那就只能我一个人扛上去再往里倒。”

  罗雷坦言,长久以来,都是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他一路向前,但他也深知,这是成长过程中必经的阶段。

  打通药物研发的“最后一公里”

  今年是罗雷回国的第十个年头。回望过往,从本科到博士,从中国到英国,罗雷的选择一直都是药物制剂专业。

  药物制剂是综合运用化学、生物化学、药学基础理论与现代制药工程手段进行药物制剂的研究、设计、开发与生产的学科。从狭义上讲,是制备药物成品的一项平台技术,可以根据不同的制剂需求制成不同的成品形态。

  “比如说打针疼,那可以把打针的药做成口服药。但为什么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想得到却做不到?因为中间有难题需要解决。注射给药通常比口服给药更易被吸收,然而,同一原料药在被制备为不同剂型后,如何确保其实现最佳治疗效果,这便是我的研究工作之一。”

  谈起自己的专业,罗雷打开了话匣子,“通过药物制剂的技术,可以改变药物的溶解性、释放速度或靶向性,不仅可以增强药物的治疗效果,还能减少副作用,从而创制出具有更高临床应用价值的创新药。”

  此外,药物制剂作为整个制药环节中的最后一环,其技术的创新能为制药企业开辟新的增长点。一方面,创新药在疗效、安全性和便携性上的优势使其能快速占领市场,让制药企业获得可观的销售收入,以此覆盖研发投入和生产成本,形成良性循环;另一方面,通过改变药物的给药方式或剂型,也可以将原本应用于某一领域的药物拓展至其他的治疗领域,从而拓宽市场空间,增加经济收益。

  罗雷说,这也意味着,如果他做的研究能够解决人医方面的关键问题,就可以把它应用于人药;同样,动物也有类似问题,只要他能把这项技术的成本控制得足够低,就可以应用于兽药。

  2020年3月,罗雷迎来喜报:由他和学院罗永煌、伍小波等牵头研制,与天津瑞普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等企业联合申请注册的化药类新兽药——孟布酮(原料药)、孟布酮注射液和孟布酮粉,获批成为新兽药,并核发二类新兽药证书3项。

  孟布酮属于动物专用利胆药,能刺激动物胃肠等消化液分泌,增加胃液、胰液和胆汁的分泌量,还能增加相应的消化酶及胆酸盐,并且对孕畜无害。这一成果,可以解决猪、羊、牛、马、犬等动物的消化不良、食欲减退、便秘腹胀等胃肠机能障碍,还能辅助治疗肠炎、中毒性肝功能受损及肝营养不良等。

  孟布酮及制剂的获批上市,不仅填补了我国该类兽药的空白,更为养殖业带来了新的曙光。

  在畜牧养殖中,为预防养殖动物患病,促进动物生长,往往会大量使用抗生素,这也让滥用抗生素的状况愈演愈烈。世界卫生组织曾预测,全球每年所消耗抗生素总量的90%用于食源动物,致使细菌耐药性和药物残留等问题愈发突出。抗生素曾被誉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之一,在医疗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也是现代农业的助推剂。然而当下,抗生素的滥用不仅导致了土壤和水体中的抗生素污染问题,也使微生物对抗生素相继产生耐药性并不断演变,严重威胁着人类健康和生态环境。

  “农业中抗生素的使用是成吨计、成年计的,我们做的这个方式可以减少20%-40%的抗生素使用量,如此也能减缓细菌耐药性的产生和演化,为人类健康构筑起第一道屏障。”罗雷说。

  让自己和团队成长得更扎实

  科研之路从来并非坦途,罗雷他们也历经了6年攻坚,在不断的尝试创新中,最终攻克孟布酮原料药从化学合成到制剂工艺、质量标准以及残留检测方法等多个环节的关键技术难题,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封锁。

  关键技术的攻坚和突破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非一人一地之力能成,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就。罗雷深谙,在当今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仅凭一己之力难以练就“绝世武功”,需要聚沙成塔,以团队协作凝聚起磅礴力量,塑造发展胜势。

  在罗雷看来,当下自己面临的最大难题在于“时间”和“团队”。回国之后,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列中间不停靠的火车上,一路疾驰,始终无暇停下来思考与沉淀。他期望自己能够成长得更加扎实,更希望拥有一支扎实的团队作为支撑。

  团队要扎实,就要先构建起良好的人才梯队,要“精耕细作”培育人才。目前,他的团队汇聚了3位老师及近40名学生,包括国内外的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和博士后。在他的团队中,科研项目是依托,真诚、关爱和共同目标是黏合剂,这也让志同道合的人才能更好地凝聚在一起。他鼓励资源共享与成果分享,不倡导“大锅饭”式的低效合作,而是根据项目实际情况组建临时性的项目组来攻克目标。罗雷认为,这样的方式既高效又灵活,团队也能在不断应变中持续成长,共同攀登科研的新高峰。

  在罗雷看来,团队成员能够达到实力相当是理想目标,这样整个团队就能像一片繁茂的森林,成为支撑科研不断前行的坚固基石。而让学生到真实场景中解决实际问题,正是他基于多年实践总结形成的人才培养“秘方”。因为常与企业交流,企业也向罗雷反馈了很多真实想法,“心气高,要钱多,还做不了事”是企业对于很多应届毕业生的直观感受。他们认为,这些应届生在学校所学的实验室技术往往难以直接应用于企业一线工作,需要先经过培训方能胜任岗位。然而,不少人却在培训后选择了辞职,这也导致企业在无奈之下宁愿选择花费更多资金去挖更合适的人才。

  在教学中,罗雷常会给学生讲他曾遭社会“教育”的故事,希望让学生明白,做任何事情都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同时,他也希望学生能够基于解决产业的实际问题和企业的实际需求去做研究,而并非仅以发表文章为目的。解决了企业的问题,也就能让实验室的运转进入良性循环,为取得更多科研成果奠定基础。罗雷说,产学研的密切结合提升了学生的创新能力,让学生切实拥有搏击未来、驰骋社会的技术技能。近年来,药学院应届生就业率高达99%以上。

  2023年6月,重庆市召开推动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大会,提出要着力打造“33618”现代制造业集群体系,其中,生物医药产业是创新打造的6大千亿级特色优势产业集群之一。随后,围绕“33618”重点领域,相关部门一一征集其产业核心技术需求,并向社会发布任务榜单。

  罗雷觉得,这种由政府搭台、企业张榜、高校揭榜的方式不仅让他对接行业需求更加便捷了,也让那些并没有“生计之忧”、对市场需求不甚了解的人才有了发挥更大作用的舞台。在政府搭台的揭榜挂帅机制下,“政产学研用”得以更好推进,不仅激发了人才的创新活力,也加速了科技成果的落地应用,实现了高校、企业与人才的多赢。

  双重飞跃,拥抱更广阔的可能

  靠着拼命三郎的干劲,凭着一线实干磨砺出的真知,回国两年后,罗雷获评为副教授。2021年更是他收获颇丰的一年,他不仅晋升为教授,还入选了国家级人才计划,由他牵头申报的“十四五”首批国家重点研发计划的青年科学家项目成功获批立项。

  “实际上,我发表的论文数量并不多,后来的学术与职业发展,可以说是得益于人才评价方式的一次重大转变,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和经验可以作为衡量人才的关键标尺。”罗雷所说的这一变化,源于2016年中共中央印发的重磅文件——《关于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该文件提出要大力推动人才培养、评价、流动等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不仅向用人单位下放了管理自主权,也为人才松绑减负。随后,一系列配套文件及更多旨在减轻人才负担、激发创新活力的政策渐次出台。

  让罗雷感受颇深的变化,还有科研经费使用更灵活了,要填的表也少了。

  “以往,做科研项目需要预算编制,要一一列明每一笔经费的用途,甚至精确到之后会用到几只实验兔和几根导管。但很多东西会随时发生变化,我们还要花费一部分时间去预测和分析这些变化。如今,部分类别的科研项目实施了经费包干制,就不需要再编制项目预算了。”

  繁琐的财务事务曾经让罗雷困扰不已,在不断深化改革下,科研人员被赋予了更大的财政经费使用自主权。罗雷认为,这不仅是对科研人员的更加信任,也让他们有了更多时间专心于科研主业。

  同样被减轻的负担,还有填表工作。“以前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先填表,填得让人头疼。自从学校弄了‘一张表系统’,就省去了我们重复填表的繁琐。”罗雷说的这套系统是西南大学为优化教职工工作流程而开发的,其基于教职工的基础信息,通过智能化处理,自动识别并沿用未变更内容,老师们在填报时只需针对具体需求增补信息即可。

  但凡人才总渴望能心无挂碍地于广阔舞台实现自身价值。对此,西南大学心知肚明,也不断优化并推行更加积极主动、开放包容且卓有成效的人才策略,为人才提供完善的政策与机制的保障,最大限度激发人才的创新活力。

  对于西南大学的人才引进和培育政策,罗雷感慨地表示,“含弘人才岗位”等制度的实施,充分体现了学校对人才创新的重视与支持,如其“不唯帽子、不唯论文、不唯项目、不唯奖项”的考核原则,让他能更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兴趣,而学校为人才消除后顾之忧的诸多举措,也令他感到暖心并安心。

  西南大学是由西南师范大学、西南农业大学合并组建,其在教育资源方面优势显著。从幼儿园到小学,从初中到高中,不仅有着一应俱全的优质教育配置,且在重庆市名列前茅。这也让很多像罗雷一样的人才消除了子女教育方面的担忧,能够毫无顾虑地投入工作当中。

  专注教学与科研的日子,是罗雷的一段快乐时光。归国后,他也一直与国际高水平科研团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交流关系。挑战来临稍显意外,学校在深思熟虑下,决定赋予罗雷另一项重要的使命——担任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处长一职。

  起初,对于这一转变他确有不解,但随着工作的深入开展,他的视野也随之打开,逐步领悟到自身职责与学校发展、国家战略之间不可分割的纽带。

  “以前不知着力点,现在更加了解了国家所需,也能更聚焦地做一些事情了。”如今,他已将“急国之所急,做国之所需”内化为行动指南,致力于通过国际交流与合作,推动学科建设与学校发展,促进教育创新、科研合作、文化交流与人才培养的国际化进程。同样,罗雷的加入,也让学校国际合作与交流处对于如何在外事领域更好地服务学校国际科研合作交流及招才引智工作有了新的路径。

  7月7日,西南大学品牌活动“国际课程周”盛大启幕,此次活动邀请了来自牛津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密苏里州立大学等23个国家的43所知名高校和国际友校的高水平外籍专家来校,为学生们带来了一场场知识与文化的盛宴。学校多个学院积极响应,包括药学院在课程周期间邀请了新西兰奥塔戈大学药学院Natalie Hughes教授和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的Thomas Barlow研究员为学生授课,不仅为学生搭建了接触国际前沿学术动态的桥梁,更在无形中拓宽了他们的国际视野,增强了跨文化交流的能力,让学子们在全英文的授课环境中,亲身体验到学术探索的无限魅力与广阔天地。

  “能吃苦、容易适应”是罗雷给自己的评价。也正因为不是含着“金汤匙”“银勺子”归来,在充满各种未知因素的土壤当中成长的他,对于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格外珍视,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始终心怀善意。

  十载光阴过得很慢,也很快。回望走过的路,其中的甘苦况味,恐怕只有罗雷自己才能体会。对于胸怀壮志、抱负远大的人才来说,金钱固然重要,但更加关键的是能够拥有一片让他们纵情翱翔、实现自我价值、铸就更大辉煌的辽阔舞台。当问及罗雷是否有过换个舞台发展的念头时,他坦诚地回答:“想过。”他说也曾为了生活的苟且有过心动,然而这里有他的根,也有着太多的牵绊,所以他依旧会一直留在这里,等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到来后,再说服自己离开。

  在西南大地的这片广袤沃土上,或许有很多与罗雷有着相仿想法的人。当他们的根在这里深深扎下,他们确实需要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方可把自己从中“拔出来”,继续向前伸展。(本刊记者  季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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