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到哪怕一周染一次都可以。”在抖音平台高缇雅美发直播间，主播为一款名为高缇雅泡泡染发露的产品作了如上介绍，秦海璐、关凌等艺人为染发产品做了视频推荐，郝劭文也称该染发产品可以一周染一次。主播还声称该染发产品为植物亲肤染发，“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损伤头发，不会伤害头皮。
不少消费者正是看中了这一卖点，下单购买。直播间客服人员也向记者明确表示可一周染一次，同时称“一般都是半个月、一个月补色。”多位消费者收到货后发现，上述产品成分表中还明确写着包含对苯二胺等，植物成分仅为微量。
国家药监局发布的染发科普信息提示，由于有的染发剂中含有对苯二胺等，不宜长期、过量、频繁使用，通常建议每年不要多于4次。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皮肤科主治医师姚雪妍提醒，如果长期使用含有对苯二胺的染发产品，或者在头皮屏障功能受损的情况下长期使用，过敏性问题值得关注。
医药行业资深律师、国浩律师(南京)事务所合伙人王蒙分析认为，主播的某些宣传内容与产品包装上的信息不一致或误导消费者，如果消费者因此受到误导并购买了该产品，那么这些宣传可能构成虚假宣传。
高缇雅美发直播间，主播介绍产品的核心成分。直播平台截图。一再强调“植物染发”，实为微量成分
“安全到哪怕一周染一次都可以。”家住北京的林雨（化名），今年9月在抖音刷直播时，在名为“高缇雅美发”的直播间，看到了主播的介绍，“植物亲肤染发”“都是一些温和且安全的东西。”听到这些介绍，林雨有点儿动心，她一直希望能遮盖白头发，为此，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去理发店染发，也买过产品自己在家染，但无一例外，染完后头皮都会泛红、疼。自此，她对自行购买的染发产品慎之又慎。她在咨询时，这款泡泡染发露产品的客服也表示，产品“是多种植物萃取精华，草本配方不伤头皮不刺激。”
让林雨心动的，除了主播的介绍，还有艺人的推荐。直播间界面循环出现关凌、郝劭文、秦海璐、苗圃形象照，并打出“明星同款”的字样。在商品展示界面，也标示“郝劭文推荐”。林雨进一步搜索发现，秦海璐、关凌等的确给该产品录制了推荐视频，关凌还亲自上阵，在视频中演示了这款产品的使用方法。主播还在直播中介绍，公司拥有14年染发研发经验，产品富含几种核心成分：人参、何首乌、侧柏叶、赤芝、龙胆、蔓荆、当归植物精华。
有了这些信息，林雨下单了一盒黑茶色的泡泡染发露。但在收到产品后，她还是产生了疑问，产品外包装中标示的植物成分与主播在直播中介绍的几种核心成分基本相同，即侧柏叶提取物、何首乌提取物等。不过，主播在直播中频频介绍的产品为“植物染发，不是化学成分”，直播间界面也将“植物盖白发”作为“卖点”之一，在背景中予以提示。林雨在拿到产品后发现，染发剂绝大多数为化学成分，前述多种植物提取物，产品包装标明为微量成分。
包装所示高缇雅泡泡染发露883所含植物提取物成分为微量成分。
上述产品注册人为广州高缇雅精细化工有限公司，其生产企业为广州侨能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记者进一步搜索发现，抖音直播平台还有高缇雅染发、高缇雅官方旗舰店等多家直播间在售卖同样的产品，主播介绍产品的内容与前述直播间基本相同，产品链接也均指向“高缇雅官方旗舰店”。
就主播宣称的“植物染发，不是化学成分”与产品所标示成分的差别，10月12日，新京报记者向广州高缇雅精细化工有限公司发去采访提纲，截至发稿时，未获对方回应。
“一周一次”的染发频率并不安全
“安全到哪怕一周染一次都可以。”在直播间和艺人的推荐视频中，这是频繁出现的宣传语，高缇雅官方旗舰店客服向记者表示，泡泡染发露可一周染一次，同时表示“一般都是半个月、一个月补色。”在回答记者关于安全性的疑问时，客户人员表示“产品都是经过国家认证机构检测合格才生产销售的，可以放心购买，安心使用。”
客服人员口中所说的国家认证机构，是指特殊用途化妆品行政许可批件。按照《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规定，染发类化妆品属于特殊用途化妆品。在我国，特殊用途化妆品实行行政许可审批管理，生产企业向监管部门提出申请并提交产品配方信息、制备工艺、安全性评价等资料，监管部门组织技术人员对申请材料进行评审，根据评审结果依法作出是否批准的行政许可决定，生产企业需在取得“特殊用途化妆品行政许可批件”后按照批件中的产品配方以及生产工艺生产相应的特殊用途化妆品。
记者登录国家药监局官网查询，林雨所购买的这款染发产品，的确持有特殊化妆品注册证（国妆特字20234742）。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可一周一次染发”的安全性。国家药监局曾多次发布染发产品科普信息，并提及，除染发效果外，染发剂的安全性一直是消费者非常关注的话题，其中降低染发剂对皮肤的刺激性和致敏性是研究的重点。关于染发间隔，国家药监局也多次发布提示信息，其中提到，消费者可以参考染发类化妆品标签中的建议和自身对发色的实际需求决定染发间隔时间。欧洲化妆品协会（Cosmetics Europe）提供的信息显示，通常两次染发要间隔4至6周以上；不要过于频繁地染发，由于有的染发剂中含有对苯二胺等，不宜长期、过量、频繁使用。通常建议每年不要多于4次。
记者发现，对苯二胺也出现在了高缇雅泡泡染发露的成分之中。公开信息显示，对苯二胺是偶氮系分散染料、酸性染料、直接染料和硫化染料的中间体，对毛发中的角蛋白有极强的亲和力，其氧化过程就是染发时颜色的固着过程。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皮肤科主治医师姚雪妍介绍，老年人和少白头人群有比较迫切的遮盖白发需求，他们往往会更高频率地染白发发根，“针对这部分人群，染发剂的安全性是我们最为重视的。目前有一些染发剂宣称是纯植物成分，但我们观察产品成分表，会发现其也标注了其他化学成分，尤其是对苯二胺，这是我们皮肤科医生非常关注的一个成分。”
按照世界卫生组织的分类，对苯二胺为三类致癌物，即对人类致癌性评估为不确定。对苯二胺在染发剂中起着色剂的作用，对苯二胺与毛发内部的角蛋白进行结合，产生变色效果。姚雪妍告诉记者，如果长期频繁使用含有对苯二胺的染发产品，或者在头皮屏障功能受损的情况下长期使用，过敏性问题值得关注，“对苯二胺是目前已知染发剂当中最常见的致敏成分之一，当我们的头皮频繁、长期接触这一成分，特别是在有脂溢性皮炎或其他头皮屏障功能受损的情况下，原来可能对对苯二胺不敏感的人群，也可能在某一次使用时产生过敏反应。”
姚雪妍指出，染发剂过敏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头发从头皮表面穿出，毛囊是很好的吸收孔道。如果我们频繁染发，头皮频繁接触对苯二胺，有可能产生过敏反应，严重时会出现头面部肿胀、渗出或者头皮感染等情况，甚至会导致脱发。所以，‘一周染一次发’提高了致敏风险，不建议这么频繁地染头发，1年之内染发3—4次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就商家所宣称的一周一次染发的安全性是否有相关研究或试验予以支持，记者也在给广州高缇雅精细化工有限公司的采访提纲中进行提问，未获对方回应。另据国家药监局2020年12月公布的化妆品公司飞行检查不合格的通告，广州高缇雅精细化工有限公司飞行检查不合格。具体来看，该公司在机构与人员方面存在微生物检验人员履职能力不足、人员培训制度落实不到位等问题，在质量管理方面存在检验记录不规范、实验室仪器管理不规范等问题，在厂房与设施方面存在未按要求进行生产车间环境监控等问题，在设备使用维护方面存在生产车间设备未标识清洗消毒状态等问题，在物料与产品方面存在原料领料单据和发放物料不一致、未按规定条件存放原料、未按要求留样等问题，在生产管理方面存在批生产记录与生产工艺不一致等问题。
律师：消费者被宣传内容误导并购买，或构成虚假宣传
就上述直播间宣传情况是否构成虚假宣传，医药行业资深律师、国浩律师(南京)事务所合伙人王蒙分析认为，直播中主播的某些宣传内容与产品包装上的信息存在不一致或误导消费者的可能性。如果消费者因此受到误导并购买了该产品，那么这些宣传可能构成虚假宣传。
“直播间宣称的‘植物亲肤染发’，如果产品的主要成分并非植物提取物，而是化学成分，那么宣传‘植物亲肤染发’可能构成虚假宣传，因为它夸大了植物成分的作用，或者误导消费者认为该产品是以植物成分为主的染发产品。另外，对于直播间宣称的‘温和且安全的东西’，虽然植物提取物通常被认为比化学成分更温和，但产品中的化学成分仍可能对部分消费者造成不良影响。因此，如果产品并非完全由温和成分组成，或者化学成分可能对消费者造成不适，那么宣传‘温和且安全’可能构成虚假宣传。”王蒙提醒，建议消费者在购买染发产品时仔细查看产品包装上的成分表，并咨询专业人士或医生以获取更准确的建议。同时，相关部门也应加强对染发产品广告宣传的监管力度，确保广告宣传的真实性和合法性。
直播平台打出“植物配方”的，远不止这一家企业。记者在多家电商平台搜索发现，多款在售产品都打出了“植物配方”“植萃染发”“单剂植物染发”等宣传语，并声称含有何首乌、人参等提取物，可实现安全染发、一步上色等。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不少这类产品并未获得特殊化妆品注册证，按照国家药监局发布的消费提醒，这类产品宣称的“纯天然”等卖点，为虚假性词意，属虚假宣传。
新京报记者 张秀兰
校对 赵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