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讯 图为：陈玉莲每天都要用双手把方秋林抱出去

　　图为：夫妻二人总是乐呵呵地生活

　　图为：25年前，方秋林骑上战马英姿飒爽

　　□本报记者李力力 特约记者张立群 通讯员高志 实习生王梓娴 鄢子为 黄雪梅 摄影：记者李辉

　　没有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只是因为看了一眼，年轻的姑娘选择抱起瘫痪的兵哥哥一起生活，这一抱就是14年。

　　方秋林，中国特等伤残军人，25年前在内蒙古边境巡逻时发生意外，不幸高位截瘫。陈玉莲，省荣军医院曾经的一名护工。15年前，两人在医院相识，14年前，陈玉莲顶着家庭压力嫁给方秋林。今年他45岁，她37岁。

　　浠水县中医院对面的小巷里，每天清晨6时，陈玉莲准时给方秋林梳洗、喂早饭，然后把他抱上轮椅，慢慢推出巷口。散步结束，陈玉莲再把方秋林抱回床上。

　　战马受惊 侦察兵摔成高位截瘫

　　即便锁骨以下失去知觉，即便翻个身都十分吃力，即便已瘫痪在床25年，第一眼还是能强烈感受到方秋林的军人气质。

　　他眉宇坚毅，眼睛明亮而温和，笑声爽朗。听到门前传来脚步声，伸手拉住头上的布带，使劲一拽，麻利地将自己拉起半靠在床架上，欢迎来客。那双看似灵活的大手，五个指头都有萎缩。

　　1967年出生的方秋林是家中幼子，上面还有5个哥哥。16岁时他报名参军，驻扎在内蒙古边界处，担任着戍守边疆的重任。

　　在方家的相册里，至今还保留着这样一张照片：雪地里，一身戎装的方秋林，骑在一匹前蹄腾空的马背上，英姿飒爽，那是他在给新兵们表演骑术。那时他们都是骑兵，黑色骏马是他的坐骑，他至今还记得它的编号“168”。

　　25年后，方秋林依然清醒地记得1987年12月27日。那天上午8时，他独自和“168”出门巡逻。那天，草原上风沙很大，他已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168”突然受惊失控，他从马背上重重摔落。所幸事发地与营地不远，战友们很快就发现了他。

　　等他醒来时，“168”已经过世，他全身无法动弹。慢慢从身边的人那里得知，自己第六七节颈椎骨折，锁骨以下没有知觉，医学上叫做高位截瘫。

　　那一年，方秋林20岁。他已是侦察连班长，刚在沈阳结束侦察兵培训，即将作为重点人才培养……

　　在战友和家人的帮助下，方秋林挨过了最灰暗的日子，他学着面对现实，辗转各地治疗。

　　病房初遇 她的表白遭他婉拒

　　1993年，意外发生6年后，方秋林转入省荣军医院治疗。

　　1997年，方秋林的生活突然有了颜色，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他面前。用陈玉莲的话说，当时她在医院打工，为病人做些简单的护理。现在已经记不清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了，也许是在走廊上，也许是在茶话会中，也许是不经意的一次回眸，反正陈玉莲知道医院里有一个为国负伤的残疾军人，方秋林也知道新来了一个护理小姑娘。

　　其实，他并不是她的护理对象，但她只要有空，就会出现在他床头，为他料理。

　　年轻的方秋林是英俊的小伙，即使在病房里，床前也来客不断，其中并不乏爱慕崇拜的女孩们。只是渐渐地，来人越来越少，唯有陈玉莲，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床前。

　　15年后，方秋林回忆起这些往事的时候，陈玉莲伏在床尾的栏杆上看着他，并不接话，浅浅笑意渗透了她的眼角眉梢。

　　那天，22岁的陈玉莲问30岁的方秋林：“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啊？”方秋林心里一惊，但强装镇定地掩饰：“像兄妹一样真好！”陈玉莲的第一次表白被他婉拒了。

　　其实，方秋林的心里已激起千层浪：“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可是我哪里够资格？我只会害了她！”父亲也劝他，不要误了人家，方秋林沉默了。

　　22岁的陈玉莲，胆子大，个性倔。她再一次提出：“跟你在一起踏实！我不做妹妹！”

　　婚礼冷场 两年后才获母亲原谅

　　两人的爱情，自然得不到女方家庭的支持。如今，提及母亲多年前的反对，陈玉莲低声说：“怨不得她，换作是我，我也反对。”

　　1975年，陈玉莲出生在麻城一个农户家中，三岁丧父，家中兄妹五人，她年纪最小，最得母亲宠爱。母亲含辛茹苦，一手将家里的五个孩子拉扯大。为了减轻家中负担，陈玉莲很早就辍学来汉打工，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决定，对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了阻止她，母亲狠话说尽，几个姐姐轮番劝说，然而这一切，都没能挡住陈玉莲要嫁给一位高位截瘫军人的决心。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娘家女眷的祝福，甚至没有一份像样的嫁妆。1998年春节，方秋林和陈玉莲在浠水结婚了。那天，女方家属，无一人出席。

　　婚礼时，看着妻子苍白的脸，方秋林心如刀绞。直到两年后，妻子的母亲，颤巍巍出现在浠水的家门前，方秋林的心终于放下：“如果她的母亲不能原谅我们，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竭尽所能，为妻子买了一份结婚礼物——回乡前，他偷偷在省荣军医院门前的小超市里晃了很久，买下超市里最像样的一块女士手表，价值60元。他递给她，她看在眼里，将手表戴上，只是笑，并不说话。那块手表她戴了很久，直到最终损坏无法使用。

　　此后，两人在浠水定居，从此形影不离。

　　2004年，借着独自前往武汉疗养的机会，方秋林带着攒下的钱，托人在鲁巷广场附近的商场里，为妻子买了一枚戒指。戒指是铂金的，上面镶了小小一颗碎钻，陈玉莲来汉接他回家，他塞进她的手中。她仍是那样的笑，默不做声，自己戴上手指，一天都不曾取下。尺寸太大了，她就用线将戒指缠住，在中指上戴牢。

　　如今，陈玉莲的一双手，在小小碎钻的映衬下，粗糙晦暗，固定戒指的线也发黄变硬。这双手，为方秋林擦洗身体，晾晒被褥，为他换洗大小便失禁后的衣裤。这双手，撑起了他的整个世界。

　　相依相偎 你的怀抱是我的世界

　　方秋林一天也离不开照料。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陈玉莲为他穿好衣服，右手放在他腋窝下，左手挽住他萎缩变形的双腿，用力一抬，120多斤的方秋林，就被不到100斤的陈玉莲抱起来了。她抱他下床，放他进轮椅。来帮忙的邻居抱着吃力时，总是夸她摸到了要领、懂技巧，只有他知道，那是她一天天、一年年“抱”来的成果。

　　长期瘫痪在床，陈玉莲总要想办法让方秋林出去透透气。每天两次的“散步”，风雨无阻。在她眼里，丈夫是个永远也带不大的孩子。白天，夫妻两一个推着车一个坐着车，外出逛街购物，小家子过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晚上，夫妻两一起看电视聊天，丈夫睡着了，陈玉莲还想着给他翻身十几次，使他这么多年都没得褥疮。

　　再恩爱的夫妻，也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一天晚上，陈玉莲抹着眼泪来到邻居家，原来她刚和方秋林为换电视频道吵了几句嘴。还没等邻居劝说，她坐了不到5分钟就匆匆回家去了，她说：“不放心老方一个人在家。”

　　方秋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爱看点体育节目，看NBA，看欧洲杯。”有时两人一个要看电视剧，一个要看赛事直播，特别是欧洲杯期间，方秋林半夜也要守着电视机。相伴这些年，只要是直播球赛了，陈玉莲就默默走开。方秋林心里过意不去，她反而安慰他：“电视剧那么多，播不完看不完的。”其实，客厅里还有一台电视机，可陈玉莲怕丈夫随时需要照料，寸步不离。

　　陈玉莲的老家麻城，与浠水不过1小时车程，14年来，她回娘家的次数，五个指头就能数过来。每年夏天，省荣军医院会组织方秋林等一批伤残军人到九宫山疗养，她这才能借机放个“假”回麻城老家看一下。

　　浠水县民政局在县中医院旁边为他们找了一栋小楼，提供免费住所，方便方秋林就医疗养。社区领导主动上门，为他们申请了低保，街坊邻居遇到他们出门不便时，也都主动搭一把手。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滑过，方秋林唯一的心愿是，将来能给妻子留套房子，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而陈玉莲最担心的是：将来我老了，抱不动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