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病在床的王百昌封闭着自己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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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惨案少年6根脚趾被剁掉

　　2月23日上午10时，柞水县城街头，一名中年汉子背着一名少年行色匆匆，他跑到柞水县人民医院急诊科，声音颤抖地求医生：“大夫，你救救我娃吧，他的脚趾头被剁下来了！”

　　医生迅速查看后发现：少年双脚血肉模糊，结满黑色的血痂，除了两根大脚趾和两根小脚趾，其他6根脚趾全被齐刷刷地连根剁掉，其中左脚第四趾是陈旧性创伤，与其他5趾不是同时受损，双腿因感染浮肿。少年随后被送往骨外科手术住院治疗，因为伤口残端十分整齐，不像砸伤等一些意外因素所致，在医生的建议下，中年汉子到县公安局报案。

　　3月7日，记者赴柞水县进行采访。

　　疑团百般隐瞒断趾经过

　　断趾少年名叫王百昌，17岁，家住柞水县杏坪镇牛槽沟腰庄六组，是柞水县中学高中二年级8班学生，中年汉子是少年的父亲王明礼。

　　县公安局接到王明礼的报案后，觉得情况重大，县刑警大队立即派人赶到医院调查。

　　面对刑警的提问，王百昌一副很不情愿讲的样子，被问得没办法了，他才勉强说出断趾的原因，这个原因在他嘴里却有两个不同的版本：

　　第一，他在街上行走时，被一辆疾驶而过的摩托车轧掉了脚趾。但警方根据常识否定了王百昌的这一说法，摩托车不可能只轧掉其他6根脚趾，独留下两个大脚趾和两个小脚趾完好无缺。

　　第二，王百昌说有两个人黑夜闯进他的房间，逼要钱财，抢劫未果把他的脚趾剁掉。警方经过调查又否定了王百昌的说法，因为王百昌没有住校，在社会上租住了一间房，柞水县卫校的20多名学生也在此租住，按照王百昌说的案发时间，当时整栋楼房没有一点声响，也没发生其他异常情况，如果王百昌真是遭遇抢劫剁趾，至少其他人能听到惨叫声。

　　王百昌租住在县城一户人家，警方搜查了王百昌租住的地方，地上有一摊血，从床底下的一件脏衣服内发现了5个被剁掉的脚趾，并在一个煤炉内找到一个木工刀片，此外还找到一台电视机和十多张游戏卡。

　　背景母亲是精神病患者

　　王百昌就读的柞水县中学没有学生宿舍和食堂，全校1440名学生除了120名特困生每学期交30元钱住校外，其他学生全部自行解决住宿问题，王百昌就是其中之一。

　　关于王百昌的内心世界，就连教了他一年半的班主任王玉民也不十分了解。王玉民说，王百昌性格十分孤僻，不爱和别的同学来往，很少主动和别的同学说话。刚入学时学习成绩在班上属于中等，后来就一直下滑，到上学期期末，考试名次已排在班上倒数第一，外语只考了18分。他也没有什么业余爱好。

　　校长孟远茂介绍，上学期期末，学校定于1月15日放寒假，高二和高三的学生再留校补课10天，王百昌没有参加，但也没有回家。新学期开学后，王百昌一直没有来报到，437元学杂费也没有交。学校曾两次派人去他的住处寻找，但没有结果。

　　王百昌的父亲王明礼45岁，是一名小学教师，在离家3公里远的油房小学教书，其大儿子在福建打工。1990年岳父去世后，妻子遭受打击，就此患上精神病，疯疯癫癫直到现在。那时儿子王百昌才不到4岁，王明礼到哪里教学就把儿子带到哪里，平时只有妻子一个人呆在家里，可以说13年来王百昌是跟着父亲生活的。3月1日，王百昌出院后，王明礼将儿子接到学校，和自己吃住在一起。

　　王百昌的断趾事件与他的家庭状况有关吗？

　　印象少年极度自我封闭

　　王百昌长得白白净净，很清秀，但不修边幅，头发与衣服很乱，从见到记者的那一时刻起，他就一直半低着头，抿着嘴唇，没有主动说一句话。

　　面对记者，王百昌一点一点地吐露了一些心里话，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点头或者摇头回答的。从他懂事起，母亲的病情就像一个巨大的梦魇压在他的心头，他的小学和初中都在本乡就读，同班的孩子都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因此他成为一个笑柄，受到嘲笑和歧视。王百昌自小便是一个自尊、敏感的人，其他孩子的无知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恨那些嘲笑他的人，但他的孱弱令他束手无策。

　　在王百昌心目中，母亲尽管疯疯癫癫，但还是永远的母亲，作为儿子，他心疼、可怜，并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找到一份工作，挣钱将母亲送往精神病院。这是他心中的秘密，跟谁也没谈过。

　　带着这个愿望，王百昌以不错的成绩考入柞水县中学。在这个新的环境中，他没有跟同学们透露过母亲的病情。但高中的学习生活大大出乎王百昌的意料，英语、物理和化学这3门功课他怎么努力也学不好。他说，刚入学时还可以，但随着知识的深入，他感觉越来越吃力，前面的没学会，后面的新知识又来了，成绩越来越差，落到了全班的最后一名。这让王百昌大受挫折，更让他陷入一场空前的精神危机之中，因为他还怀着上大学送母亲进精神病院的梦想，现在，梦想的遥不可及几乎让他绝望。

　　王百昌自我评价说：“我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不爱说话，坚信自己的事情自己完成，不喜欢求别人。”

　　后悔自己剁掉了脚趾

　　当触及“断趾事件”时，虽然已经过去20天了，但王百昌还是很紧张，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说，2月16日他上学去，用父亲给的1000元钱学费和生活费先交了去年欠下的600元房租，2月17日，他到街上花200元买了一台小电视机，又到商店买了一把木工刀片，晚上就挥刀自残了。

　　柞水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对事件的细节调查是：2月17日晚，王百昌用木工刀片对准自己的脚趾，用菜刀刀背猛击木工刀片，分两次将自己的5根脚趾齐根剁掉。事后，王百昌把剁下来的脚趾头包在一件脏衣服内，扔进床下的纸箱，将用过的木工刀片也塞进煤炉内。接下来的几天内，王百昌没有对伤口进行任何处理，一直躺在房内，吃饭靠吃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柿饼，直到被同学发现。关于自残原因，调查结论是：王百昌因为家庭原因，加上学习成绩不好，思想压力大，最终导致自残的悲剧。

　　王百昌对记者讲，当时他是一时冲动，后来感到很后悔，不仅自己遭受精神上的痛苦，而且家里也为此花了5000多元钱。当时他就有死的念头，所以事后同学两次来敲门找他时，他没有出声。2月22日，同学在窗下又一次喊他时，他再度萌生了活下去的希望，把钥匙从窗户扔下去，让同学通知自己的父亲来救他。

　　遭受重创的王百昌依然想着伤好以后继续念书考大学，还要挣钱给母亲治病。

　　惊变王百昌服毒自杀

　　王百昌服毒自杀了！

　　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结果。王明礼在打击之下已变得有些迟钝，但还是慢慢讲述了王百昌自杀当天的情形。

　　3月19日，星期三，王明礼有事从油房小学回到家里。3月21日，王百昌也要回家，学校的一位老师把他送到其外婆家，吃过中午饭后，王明礼把他接回自己家中。下午4时许，王百昌对父亲说，愿意讲出真正的断趾原因，王明礼让他把事情经过写下来，王百昌就坐在房子里间一张小方桌前写，房门被他从里面锁起来。刚开始时，王明礼每隔10分钟左右就去叫开门看一次，后来怕打搅儿子，就到村中其他去处了。

　　半个小时后，王明礼再次回来叫门。儿子开门后，继续坐在桌前写，没等王明礼把一页纸看完，王百昌突然头一歪，倒在桌子上。王明礼大惊之下，扳过儿子的脸，结果闻到一股浓重的农药味儿，王明礼急忙跑到屋外喊人帮忙，又背起儿子向医务室跑，赶到时，儿子已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原先准备的洗胃等措施也未实施。当时为下午5时50分。

　　王百昌喝的是一种剧毒农药“3911”。5年前，王明礼买来用于毒杀田中的野兔。据王明礼描述，儿子喝下的农药约有一酒盅。

　　遗书3个人剁掉了我的脚趾

　　王百昌生前写的那份材料被当成“遗书”，在自杀后立即成为事件的焦点。记者经多方努力，终于得到一份复印件，全文如下，未作任何改动：

　　“17日晚，有3个人用钥匙打开我的门，钥匙是去年张明用我的钥匙去配的，说是张明让他们来要债的，我欠张明200多块钱，因为每次都还一小部分，所以记不清楚有多少，去年买游戏卡所欠的。当时我没有钱，没办法，就说：‘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个子比我稍高一点的一个瘦一点的人说，没有钱，哪(那)你的报名费哪去了，你明明是不想给，给我打。那两个个子和差不多的就一起动手打我，还问，都有钱买电视机，都不还钱，你想咋了。他们把我身上仅有的一百元钱搜出来，问还有这一百元零花啊，张明说你没报名，应该还有六七百块，干什么了，都不还债。最后，他们翻遍了我身上，屋里，没有找到钱。便说那么只有剁手指头抵债了。我听到要剁手指头，便求饶，他们不肯，便一个提住我身子，一个捉住我的左手，一人拿起我的菜刀，就势要剁，我求饶，并使劲挣扎。(骗人的，我走了，我是被逼的，保重。———此话为王百昌写下后又涂掉的，但字迹还能辨认出来。)我被逼无奈，只有先答应他们，只要不剁我手指，我以后再给他们拿两千元，他们不肯，最后决定说我不剁你手指，那么剁你脚趾，你还得说话算数，拿两千元钱来，听到没有。接着，他们就剁我脚趾，我再怎么挣。”

　　此外，“遗书”还有4处较为简单的涂改，“钥匙是去年张明用我的钥匙去配的”这句话是添加在字里行间的。

　　再查自残、他残又悬疑

　　王百昌自杀的消息被告知亲戚叶长贵。叶长贵是王百昌外公的亲弟弟，现任柞水县人大常委会办公室主任，目前“离岗”在家。一开始，叶长贵就对警方关于王百昌“自残”的结论表示怀疑，认为是别人把孩子残害了，由于受到胁迫，王百昌一直没向家人吐露真情，于是叶长贵就找到他“做开导工作”。3月21日中午，王百昌途经径外婆家时，叶长贵又见到王百昌，再次要他排除顾虑，不要害怕，说出事情的真相。

　　叶长贵让人拿着“遗书”，连夜赶到县公安局报案。公安局刑警大队见过“遗书”后，来到学校了解“遗书”中提到的“张明”的情况。班主任王玉民证实，王百昌确实有一个同班同学名叫张明，家住县城，警方连夜把张明从家中带走留置。

　　王百昌自杀的消息随后在柞水县城传开，较之一个月前王百昌断趾住院的消息更让人震惊，王百昌“遗书”中的内容也似乎印证了最先的传言：果然是一桩血腥的暴力案件。

　　王百昌到底是“自残”还是被他人残害，再度成为人们的话题。

　　随后的几天里，刑警大队副大队长邓世新带领5名民警，在牛槽沟展开调查。

　　涉嫌张明被留置两天后放出

　　3月21日夜，张明被柞水警方留置，因无更加确凿的证据表明张明与王百昌“断趾”案的关系，警方于3月24日早上将张明放出，随后，张明回到学校，照常上课不误。

　　3月26日中午，记者在柞水县城南关张明的家中见到了他。

　　张明今年18岁，中等个头，和哥哥穿一模一样的灰西装、旅游鞋，和妈妈、哥哥正吃午饭。他家虽在县城，却是农民，经济条件一般，现在住的还是土坯房子，父母摆了一个水果摊，据称都是忠厚老实之人。从外表来看，张明只有比他的父母更老实，不善言辞，跟别人说话时总是带着谦恭的笑意。他说，自己和王百昌关系也一般，可能比起其他同学算多一些，上学期一开始，两人常在王百昌的房间内打电子游戏，用的都是张明的电视机和游戏卡，王百昌还到张明家里去过。张明还说，王百昌从来没有借过他200多块钱，倒是自己还借了王百昌一些钱，不过早已还清了，至于王百昌提到的“上门讨债”之说，就更不知所云了。张明评价王百昌说：他是一个很“怪”的人，同学们都不太跟他来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王百昌很邋遢，比如吃完饭总不洗碗，吃下一顿饭时再继续用脏碗。

　　张明说，从公安局回到班上后，同学们都说王百昌“冤枉了他”。

　　谜团解读王百昌“遗书”

　　读过王百昌“遗书”的人，都觉得有几处让人难以理解。

　　一、王百昌提到3人用菜刀将他的脚趾剁掉，但他前面讲是用木工刀片剁掉的，并且警方确实在他房间的煤炉内找到一个木工刀片。

　　二、王百昌为什么写下“骗人的，我走了，我是被逼的，保重”这句话后又涂掉了？他说的“骗人的”到底指什么？

　　三、王百昌说因为欠债问题才导致“断趾”，暂不论欠款是否真有其事，即便真有，但200多元欠款就能导致张明变成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吗？

　　反过来，如果说王百昌自杀前写下的是假话，这就更加令人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有什么理由要把张明牵涉进来？

　　另外一个细节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王明礼说，儿子在喝下农药后，还照样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写“材料”，直到倒在桌子上。一般人喝下“3911”这种剧毒农药后，都会疼得满地打滚，而王百昌依然一如平常地坐在那里，他的坚忍足以让平常人惊骇。

　　结果没有结果……

　　3月25日晚9时，记者离开王百昌家后，柞水县教育局和柞水县中学到王家慰问，教育局以关心教育系统职工的名义“借”给王明礼3000元钱，几名领导又个人给了王明礼500元钱。就在学校送钱时，王明礼所在村村民和学校因责任问题发生争执。校方认为，新学期开学后王百昌没有报到，视为自动流失，已不是该校学生，学校对此不负责任。村民们认为，王百昌还是该校学生，学校应该承担责任。王明礼对此没有明确表示，但王百昌的哥哥王柏成想法和乡亲们一样。3月26日下午，王百昌下葬，警方的调查还在继续，形成结论还需要时间，王百昌是“自残”还是“他残”，现在没有定论。

　　王明礼给柞水县中学的老师讲了一件往事，也许有助于我们对此事的理解。儿子初三暑假期间，有一天王明礼发现儿子的脚肿得厉害，脚趾被儿子包扎起来，他问儿子怎么回事，王百昌只说是脚被刺破了，拒绝父亲查看，也拒绝父亲带他去医院。到了夜里，儿子睡觉时，王明礼偷偷把儿子的脚看了一下，发现儿子左脚一个脚趾不见了，残端十分整齐，和王百昌如今的新伤一模一样。王明礼虽然多次问儿子是怎么回事，但王百昌一直没有说。

　　王明礼没有想到，那一次断趾事件，只是儿子悲剧的开始……本报记者贾学伟／文博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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