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里的民歌女王(图文)

　　阮宗英唱起山歌很忘情

　　阮宗英劳动中缺不了歌声

　　故事导读

　　她，一位普通的土家族农妇。

　　她居住在闭塞的深谷，和当地其他村民一样，生活不能没有山歌。

　　她是当地的民歌“歌王”。

　　愁闷的时候，她唱山歌解闷；饥饿的时候，她唱山歌“充饥”；与邻里有了矛盾，她唱山歌化解；甚至，被马蜂蜇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她仍唱着山歌。

　　但是，为了儿子的婚姻，她的歌声消失了十多年。

　　重出江湖，她一唱惊人，成了当地的明星。她说，她要一直歌唱，直到把歌声带进棺材。

　　峡谷成V形，三四百米深。谷底的小河流水潺潺，如流淌的诗。河两岸，零散地分布着几个寨子——这里是黔江区鹅池镇南溪村。

　　前不久，被黔江区评为“歌王”的阮宗英，就住在谷底的一个寨子里。

　　■唱歌熬过苦日子

　　 山歌不唱忧愁多，

　　大路不走草成窝；

　　劳动人民爱唱歌，

　　唱起山歌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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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日中午，太阳从浓雾中探出头。阮宗英在自家菜园割猪草。

　　她放声唱起了这首山歌。歌声在整个峡谷回荡。

　　“我在这里生活了46年。”一脸灿烂的阮宗英十分健谈，一说一个笑。64岁的她，似乎从不知道什么是烦恼。虽只有小学毕业，但她在峡谷的几个寨子，文化比其他农妇都高。阮宗英的娘家，在山那边的两河镇龙田村。她小时成绩好，因父亲重男轻女，小学毕业后没能继续读书。15岁起，她在村小教了四年幼儿班。18岁，她嫁到南溪，成为杨再策的妻子。

　　“我当初就是喜欢她唱歌。”提起这段婚姻，62岁的杨再策来了精神。阮宗英原是他的表姐，杨还是小伙子时，走亲戚看到表姐不仅人长得漂亮，歌也唱得好。回到家里，他便托人提亲。

　　“我嫁到南溪才学会唱山歌。”阮宗英到南溪后，看到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一出门就扯起喉咙唱山歌。开始，她不理解。慢慢地，她上坡打柴，下地干活，也习惯唱上几首。

　　不料，她一开口就把整条峡谷的人镇住了。她嗓子好，调子准，歌词押韵，歌声从她口中飞出，会穿透整个峡谷。

　　“阳光和歌声，是南溪人最不能缺少的东西。”阮宗英嫁到南溪很久才明白，因峡谷幽深，南溪每天的日照时间要比峡谷外少三四个小时；也因峡谷太深，阻挡了视野，峡谷里的人极易愁闷。愁闷时，就唱歌消解。因此，南溪人世世代代都很珍惜阳光和歌声。阮宗英也不例外，“我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就得融入这里的环境。”

　　阮宗英的歌声虽然醉人，但随子女的增多，她家的生活越来越苦。嫁到南溪的前几年，每年梨子成熟季节，逢赶场天，阮宗英都要翻山越岭三个多小时，回娘家背梨子卖。她每次背30公斤，一元五个，一场能卖20元。

　　每次背梨子，一翻过峡谷的山头，她就开始唱山歌。歌声从山顶飘到谷底，几个孩子听到母亲的声音，纷纷跑出门，仰头看着母亲回来的方向，扯起嗓子喊妈妈。

　　听到孩子们的呼喊，阮宗英来了劲。她背着梨子，脚下生风。歌声滚到坡底，她随后就到家。“那些年要是不到娘家背梨子，要是没有山歌，不知啷个熬得过来！”

　　■不唱歌大病一场

　　肚皮吵来肚皮闹，

　　一双眼睛往屋瞄；

　　甑子还在高挂起，

　　甑筚还没花篾条。

　　阮宗英有五个孩子。她说，为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她和丈夫每天起早摸黑干活。饿得没有力气时，她在对面的山坡望着屋子唱这首歌“充饥”。

　　“山歌一唱我就忘了饿，直到把当天的活干完才回家。”想起那时的日子，阮宗英觉得苦中有乐。她说，每天天黑，她唱着山歌回家，丈夫就坐在堂屋边拉二胡边哄孩子，自己则和着琴声边唱山歌边煮饭。几首山歌唱完，饭就煮好了。

　　山歌一唱就是几十年，孩子们也在她的歌声中渐渐长大。当时，二儿子耍了一个女朋友，准备谈婚论嫁了，家里请媒人前往女方提亲，结果被对方父母一口拒绝。对方父亲告诉媒人，不是瞧不起她的儿子，也不是瞧不起她的家景，而是因为女儿未来的公婆爱唱山歌——一个妇道人家，每天唱歌有些不成体统，女儿嫁到她家会不得安宁。“因为这事，二儿对我埋怨了好久。”阮宗英两头衡量，还是觉得儿子的婚姻大事要紧。于是，她停止了唱歌，一停就是十多年。

　　“她不唱歌，整个南溪就没了生气。”侄子杨政策说，峡谷几个寨子的人大多姓杨，婶婶的同辈兄弟很多。每天一上坡，婶婶前头一唱开，同辈兄弟们你一段我一段，满坡都是歌声。有些调皮的，故意唱歌逗婶婶，婶婶也不示弱，一边薅草一边对歌：“薅草锄头把把长，顶个草帽遮太阳；只要情歌和我意，我来薅草你歇凉。”

　　尽管同辈同弟实行车轮战术，但阮宗英没有输的时候。

　　“刚停止唱歌的时候，我害了一场大病。”阮宗英说，一出门嗓子就痒，但一想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只好从路边摘一片树叶衔在嘴里……

　　■歌声惹来马蜂蜇

　　 山歌无本句句真，

　　西药没得草药灵；

　　莫说山歌不当紧，

　　山歌犹如作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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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溪山歌，除调子大致一样外，没有固定的歌词。演唱自由，不需要固定场合，只要想唱，张口就来。唱的内容有抒发情感的，有表达男女私情的，等等。为体现山歌的自由，阮宗英看着炉上的中药罐，即兴唱了上面一段。

　　阮宗英唱歌时神情自然，歌声悠长，势如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峡谷穿行。她说，自己唱歌几十年，算是征服了峡谷的沉寂。当然，也征服了自己。

　　唱山歌能化解邻里矛盾。”阮宗英对大集体时对唱山歌的情形记忆犹新。那时，几个寨子的人集中峡谷两边半坡上劳动。坡这边有人唱，坡那边立即有人和。大家手上忙着，嘴里唱着，对歌不分你我，也不管有没有矛盾，一场山歌对过，隔阂就消除了。几十年，寨子很多有矛盾的村民，都是通过对唱山歌和解的。“我家就因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好几家村民发生过矛盾，每次都是通过对唱山歌化解的。”

　　“山歌能打动人，还能打动马蜂。”阮宗英话没说完就笑了起来。前不久，她在地里除草时，禁不住大声唱起山歌。结果，歌声惊扰了林里的马蜂，几只马蜂飞来围住她就蜇。尽管被蜇得鼻青脸肿，她仍歌声不断：“马蜂包来马蜂包，生来地位占得高；飞来给我蜇一嚼，不由人来不心焦。”

　　回到家，阮宗英好几天才消肿。

　　■重出江湖当歌王

　　 太阳出来照白岩，

　　男女双双排对排；

　　今年生产大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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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是我们南溪的女高音。”堂弟杨再芳说，因山歌唱得好，阮宗英在整个峡谷家喻户晓。

　　“娘家人也知道我山歌唱得好。”阮宗英接过杨再芳的话说，生了二儿子后，她回娘家赶场，路过龙田，看到路边的桐子花开得漂亮，便来了兴致，忘情地唱了起来：“桐子开花碗碗红，今年生产大不同；全年生产大跃进，争取收入万担粮。”

　　歌声在桐子林飘荡，全村老少从屋里跑出来，惊诧的表情像盛开的桐子花。因为，她的娘家尽管与南溪只隔一山一河，但娘家没有唱山歌的习俗。

　　因顾虑唱山歌影响儿女婚姻，阮宗英停唱山歌十多年后，2002年，区里发掘乡土文化，把她请出峡谷，让她到从没去过的黔江城进行民歌比赛。“没想到，我这土里土气的老太婆一登台，就得了一等奖。”说起第一次走出峡谷见大世面的情形，阮宗英兴奋不已。她开玩笑说：“重新唱歌经过了几个儿子同意，否则我不敢去。”

　　阮宗英重出江湖，一夜间成为黔江区的乡土明星。几年来，她分别被区里评为“歌师傅”、“优秀歌手”等称号。前不久，她在黔江全区的乡土文化节上，被评为民歌“歌王”，获得800元奖金。

　　看到母亲屡屡获大奖，儿子们再不反对她唱山歌了。阮宗英表示，只要不离开峡谷，不离开南溪，她就要唱歌，直到把山歌带进棺材。

　　离开南溪时，阮宗英和老伴杨再策把我们送到半坡。我们还没走到山顶，就传来了老两口的歌声：

　　男：太阳出来照白岩，情妹出来晒花鞋；情妹花鞋我不爱，我爱情妹好人才。

　　女：太阳出来照白岩，情哥你要听开怀；不勤快我不爱，哪个给你做新鞋。

　　合唱：太阳出来照白岩，男女双双排对排；今年生产大丰收……

　　记者向军文/图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