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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生在矿区最怕被遗忘:进不了都市也回不到荣光

他们生在矿区最怕被遗忘:进不了都市也回不到荣光
2018年05月30日 16:46 北京青年报

  原标题:生在矿区:他们正在被遗忘 | 图片故事

  记者/蒲晓旭

广袤的中国大地上,一批批城市因矿而兴,又因矿而衰。矿藏被采空,大地开裂,房屋塌陷;矿渣堆成山,井水被污染,林木枯萎;曾经青壮年人云集的矿区,如今只剩老人留守。

 

城市因过度依赖资源,在资源枯竭后深陷困境。枯竭后的矿区暴露出的环境恶化、经济衰退、贫困人口增多等问题,被人们称为“资源的诅咒”。

 

2008年起,国家分三批把69个城市(县、区)列为资源枯竭型城市,支持它们转型发展探索新路。今年4月,由过去的国土资源部等多部门整合组建的自然资源部正式挂牌,“大国土”时代的开启,将资源的开发与保护升级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

 

北青深一度记者历时3个月,走访湖北钟祥等4座资源枯竭城市,深入观察并记录下矿区兴衰对当地群众命运及生活的影响,以及当地正在经历的变革与转型。

这是一组资源枯竭型城市矿区居民的生活影像。

 

他们居于矿区老屋,雨水从四楼滴灌到一楼;他们居于采空区,守着每天卖一包烟一瓶酒的店铺维持生计;他们本已搬迁,又因无处谋生重回采空区。

 

他们最怕被遗忘,既进不了矿区外日新月异的现代都市,也回不到矿区曾经的辉煌与荣光。 

  “中原磷都”湖北钟祥

  本组图片均摄于2017年12月

  湖北钟祥磷矿镇刘冲社区保留着大量上世纪70年代的老屋。这里本是一片山林,50年代随着刘冲磷矿的开采,这里被建成家属生活区及办公区。因为资源枯竭,刘冲矿于2003年破产,刘冲社区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除了连排的老式砖房,刘冲社区里还有大量80年代的老式单元楼。因为陈旧,楼体已被雨水浸出大面积的水渍。当地住户表示,因为很多房屋既没人住,也无人修缮,雨水能从屋顶一直漏到一楼。有些单元房售价仅为数千元,还不一定有人买。

  有商家进刘冲社区搞推销宣讲,吸引小区百十来号老人。这是小区难得的热闹场面。刘冲矿鼎盛时,这里生活着职工和家属上万人。到2003年破产时,小区仅剩1600人。随着时间推移,小区人数越来越少,现仅剩400人常住,大部分为老人和幼童。

  原刘冲矿退休职工张益恒饭后在厕所里洗锅。自从刘冲矿破产后,刘冲社区便没了物业,她家厨房的下水管道被堵死也无法疏通,餐厨洗刷只能在厕所解决。

  86岁的张金选坐在自家门口,他是刘冲矿的首批工人,一直住在刘冲社区,靠退休金生活。他背后的墙上,有一条明显的水迹线,墙底已滋生苔藓。当地多位群众介绍,因为地势低洼,这里常被洪水淹没,水位甚至没过窗户。

  72岁的张海霞拄着双拐走在刘冲社区。张海霞是刘冲矿职工家属,十多年前的一次车祸,让她摘掉了一节脊柱,只能靠双拐出行。除了丈夫的退休金,她的生活来源还包括低保和养老保险。刘冲社区现在的居住者,有很多是像张海霞一样身体不便的老人。

  69岁的原刘冲矿职工但前胜站在自家位于刘冲社区的院子里。刘冲矿破产时,共3087名职工参加了企业改制,但前胜是其中之一。他拿到了一笔5031元的一次性安置费,从此与单位解除了劳动关系。如今他常住在钟祥,但也时常返回刘冲社区小住。

  78岁的原刘冲矿职工殷绳武正在刘冲社区居所外的空地上种菜。他受过工伤,腰部被石头砸断,右小腿粉碎性骨折。他坐在小凳上,在楼前种豌豆和蚕豆,以此锻炼防止瘫痪。

  75岁的原刘冲矿职工家属邵贵凤,提着一袋别人送的蔬菜走在社区里。因腿脚不便,常人5分钟的步程,她要用半小时。邵贵凤与年过八旬、已经中风的老伴在刘冲社区相依为命。她有4个儿子,全都在外地打工。在刘冲社区,空巢现象普遍。

  刘冲社区住户陈爱莲及丈夫邱吉安正在劈柴,一次要劈够半年用的。这些柴火是从附近山上砍来的,以节省燃气费用,他们的生活主要依靠全家3人每月800元的低保。刘冲社区很多住户经济拮据,整个社区共有2017人享受低保。

  两名刘冲社区的居民乘私人面包车从磷矿镇买菜归来。社区距镇上有5公里车程,仅在每天上午7至10时有3辆私人面包车在两地不定时往返,过时只能包车解决交通问题。因为出行不便,加之天气预报大雪将至,他们一下买了几大口袋的菜。

  一位刘冲社区的老人靠着墙根打发无聊的下午,这是小区最常见的一幕。年轻人都在矿企破产后尽数离开,只剩下一些老人在此度日。

  几位小区住户在刘冲社区的屋外打牌。这是刘冲社区另一常见的消磨时间的方式。在她们身后是破败、老旧的房屋。

  2017年12月,几位刘冲社区的住户为即将参加的圣诞活动演出排练节目。不少居民坦言,她们以此寻求精神寄托。

  几位社区住户在锻炼,在他们身后是已关停的小卖部铁皮房。刘冲矿破产前,社区里至少有十几家这样的小卖部。后来小区渐渐没了人气,这些小卖部也陆续关闭。

  刘代富在刘冲社区开着唯一一间超市,每天流水只有200元,相当于十多年前的十分之一。超市销量唯一增长的物品是冥币。有社区住户感慨,再过几年超市不开了,连买瓶酱油都得往镇上跑。

  原刘冲矿职工张忠发坐在已无生意的小网吧里。几年前,他买了不到10台电脑,在社区开了家小网吧,起初生意还算红火。但从2016年起,随着小区人口不断外迁和智能手机的普及,小网吧已几乎没了生意。

  傍晚,张忠发在社区广场前调试音响,为每天例行的一小时广场舞做准备。这是社区居民自发组织的活动,张忠发出音响、电灯设备,又从自家牵了电线。跳舞者每人每年补给他15元电费。

  借助一枚节能灯的光亮,刘冲社区的住户们在空地上跳起了广场舞。三年多前,小区住户自发组织了这项活动。对刘冲社区来说,这已是难得的热闹时刻。

  晚7点,广场舞散去,刘冲社区陷入一片沉寂。成栋的楼房里,只有几家亮着灯。在很多居民看来,这里已是一个既难外出,也无外人进入的“死地方”。

  “青铜古都”湖北大冶

  除特殊说明外,本组图片均摄于2018年1月

  湖北大冶金山店镇新楼村原张敬简铁矿矿坑。矿坑处原是座高出地面约20米的山头。据当地村民介绍,张敬简铁矿于上世纪70年代建矿,起初为露天开采,90年代转入地下开采。多年开采,矿坑周围已成塌陷区。

  一位金山店镇新楼村的村民走在张敬简铁矿矿坑边的路面上。村民介绍,此处本是一块平整的水泥路,因为采矿导致的地面塌陷,道路逐渐向右侧的矿坑倾斜、破裂。

  大冶新楼村8组村民张福龙家中的房屋大面积开裂,最宽处可容纳一根手指。张福龙表示,他家的裂缝发生于2013年4月,后当地政府让其搬出另找房屋租住,并每年补贴2160元。如今该房已无人居住。新楼村紧邻张敬简铁矿,很多村民的房屋都在2012年前后出现裂缝。

  因为家中房屋开裂,张福龙的妻子柯耀如在大冶市区的一套租来的单元房照看两个孙女。这套房由张福龙的儿子每年花3000多元租住,供全家生活。张福龙在今年1月表示,他也多次反映过所获补贴与租金间存在差距,但被告知矿企也没钱,房子的事便陷入僵局。

  大冶新楼村一位小女孩在院子里玩耍,地上是水泥院坝裂出的长长缝隙。

  新楼村搬迁后的部分房屋废墟。相较新楼村8组,7组距铁矿更近,房屋损坏也更严重。村民介绍,几年前经当地政府、矿企和村民多方协商,对7组部分村民进行了搬迁。

  位于大冶金湖街道赵保村的原红卫铁矿露天采坑。采坑本是一座山头,后被挖至深约七、八十米,直径三、四百米的大坑,坑中有积水。露天开采结束后,铁矿转入地下开采。据当地村民介绍,近些年坑边的马路不断向矿坑一侧滑坡,隔几年就要修一次。

  在原红卫铁矿与紧邻的赵保村上罗湾过渡地带,立有一块石碑,提醒前方为塌陷区,禁止人畜通行。

  上罗湾村民彭友芝不断压着自家水井,却始终没有出水。从2002年起,上罗湾村民陆续发现水井不再出水,全村仅剩两口井能出水。村里曾有一直径为4米的藕塘突发塌陷,一塘水半小时内全部漏干,村民们怀疑,这都与采矿有关。2014年村里终于通了自来水。然而因周围几个村子拖欠水费,上罗湾村民又常常被停水。

  2018年2月,湖北大冶市,住在女儿家的上罗湾村民罗克玉及其老伴。因位于上罗湾的房屋裂缝,加之无法忍受矿企的噪音等,罗克玉夫妇三、四年前搬到了城里的女儿家生活。

  因上罗湾不再宜居,村民们陆续搬离了这里,村里变得冷冷清清。环境萧条,人口流失,是资源枯竭型城市矿区的普遍景象。

责任编辑:张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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