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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凶是谁?张玉环无罪释放后受害者家属离开了村庄

真凶是谁?张玉环无罪释放后受害者家属离开了村庄
2020年08月07日 23:14 齐鲁晚报网

  原标题:真凶究竟是谁?张玉环无罪释放后,受害者家属离开了村庄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郭春雨 田汝晔

  回家的这两天,张玉环既热闹,又冷清。他是全国各地媒体追逐的对象,但在他的老家张家村,除了村里几户关系比较近的人家,其他村民并没有来探视他。

  疑惑仍然弥漫在张家村,张玉环虽然恢复了清白,但27年前杀害两个孩子的凶手是谁?谁又该为张玉环的悲剧负责?舆论仍在等待一个说法。

遇害的6岁男童的家。孩子遇害后一家人都搬离了村庄,老房子成为了危房遇害的6岁男童的家。孩子遇害后一家人都搬离了村庄,老房子成为了危房

  村庄里凋零的角落

  进贤县枕头岭张家村,一个百户人家的小村庄。

  村里所有人家都沾亲带故,每到吃饭的时候,路上常会见到端着碗的人——谁家做了好饭,都会端着碗互相送一点。

  但相比主路街道上人来车往的热闹,张玉环家附近显得太过于冷清。倒塌的旧房子和丛生的草木,显出了一派凋零的落寞。

  27年过去了,当年目睹过这桩惨案的村民老的老、搬的搬,这桩惨案也慢慢地尘埃落定,变成老人茶余饭后的远久谈资。但当笃信了多的事实突然被推翻,张玉环无罪释放的消息,对于张家村的每一个人都是巨大的冲击。

  张幼玲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两个孩子遇害时的惨状。

  从水里打捞上来后,两个孩子的尸体被抬到后山上,正准备下葬。张幼玲掀开盖在尸体上的席子,虽然两个孩子的尸体都已经被泡发的开始变样,但一个孩子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另一个孩子脸上有明显的两条勒痕,沿着嘴角延伸向两侧脸颊。

  彼时,张幼玲是张家村的村医。医生的职业敏感让张幼玲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当时心里就很怀疑,孩子发现的那个水塘,那边没有农田,跟村里的距离也很远,小孩不会是自己跑去玩的。”张幼玲回忆,自己当时一看两个孩子的惨状,心里就笃定一定会是他杀。“如果我晚去一分钟,说不定小孩就下葬了。就没人能知道孩子是他杀了。”

  张幼玲当即主张报案:“不能就这么埋了,不像是淹死的,可能是被人杀的。”

  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六岁。两家和张玉环家都是屋前屋后的距离,三家孩子年纪差不多大,三家大人也经常一起聚会走动。在警察把张玉环带走前,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老实巴交的张玉环。

  据进贤警方的破案报告:警方注意到张玉环,是因为在走访了解案情时,张玉环神情紧张,不停的两手搓擦。此外,其左手背部还有几条条状带血伤痕,身上有可能抛尸用麻袋的纤维。警方询问时,他言辞推诿,支支唔唔。

  虽然当时发现的所谓证据,在现在看来显得明显力度不足。但在当时,除了张玉环的家人,大部分村里人都默认了凶手是张玉环。

  在这个一直以来风平浪静的小村庄里,每个人都认为,公安把谁抓走,谁就是凶手。

  27年过去了,虽然法律给了张玉环久违的正义,但在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家后,除了村里几户亲戚关系比较相近的人家,其他村民并没有来看望张玉环。

  甚至就连步行只需要几分钟的人家,都没有来走动。

张玉环在自己已经破败的老房子里张玉环在自己已经破败的老房子里

  真凶是谁?

  “那如果不是他(张玉环),那会是谁呢?不是他警察为什么会把他抓走?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凶手是谁?”村民张峰(化名)今年50多岁,和张玉环案牵扯的三家人都很熟悉,“两个小孩子确实是被人杀死了。是谁杀死的呢?总要有一个说法吧。”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27年,但张峰依然对这个案件记忆深刻。在张玉环无罪释放的消息传来后,张峰曾经跟张幼玲通过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电话内容就是围绕着张幼玲为什么要把张玉环“放”出来。

  作为案件最初的报案人,张幼玲也曾一度认为是张玉环杀了两个孩子。但当知道张玉环一直在狱中喊冤后,张幼玲动摇了:是否真的是冤枉的?

  为了追寻一个真相,已经走出张家村、到武汉工作的张幼玲在随后的20多年中也不断寻找着新的证据,同时积极地找记者、找律师,推动着案件向前发展。

  终于,在张幼玲和张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案情重审,张玉环得以洗刷冤屈,平反昭雪。

  “我是为了找一个正义。否则这个事情跟大石头一样的压在我心里。”张幼玲说,张玉环案件昭雪,自己却没有卸下心上的石头:“张玉环是无辜的,凶手另有其人,那凶手什么时候才能抓到?”

  同样的疑问在每个知情案件的人心里。“凶手是谁”这个问题,像乌云一样的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当初的两个孩子确确实实是死掉了,以一种极为残忍的方式被杀掉了。恨了近27年的“凶手”突然被宣布无罪回来了,那真正的凶手又是谁?真凶在哪里? 谁能给死去的无辜的孩子一个说法?

  猜疑在空气中酝酿。围绕着张玉环、张幼玲以及赔偿款,各种众说纷纭的版本让张家村处在一种诡异纷纭的气氛中。

  在张幼玲看来,如果非要为自己对张玉环平反案说个“私心”的理由,那就是张玉环的家人太惨了,这让他更加寝食难安。在张玉环的前妻宋小女离开家后,张玉环的两个儿子就成了村里人人唾弃的“杀人犯的儿子”。两个幼童像流浪儿一样的每天在村里、田野里奔走。经常两三天吃不上一顿饭,睡在猪圈里、草丛里甚至树上。

  “张玉环他妈老的直不起腰了,农耕的时候两个小孩一个小孩在前面牵着牛,另一个小孩在后头扶着犁,两个小孩又瘦又小浑身是泥,还没有犁高。”祖孙三人的悲惨生活,深深的刺激到了张幼玲,“如果张玉环真的是被冤枉的,那这家人这么惨,我也有责任。”

  相对于张幼玲发自同情的“私心”,律师更多讲的是证据。

  在张玉环的代理律师尚满庆看来,除张玉环疑似遭到刑讯逼供,此案还有诸多疑点,且多处程序违法。

  最重要的是如此重大的一个命案,没有任何直接的人证、物证,“这是一起典型的冤案,我当时看张玉环案的判决书,有很明显的这种感觉”。

  随着再审程序的启动,2018年6月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张玉环案”启动了立案复查。尚满庆也发现,张玉环的两份有罪供述是前后矛盾的,在作案地点、手段、抛尸时间上都有出入。又经过两年的取证、审查、等待,张玉环终于在被羁押了近27年后无罪释放。

  两个失去孩子的家

  在张玉环被释放的第二天,刘荷花就走了。离开张家村,到了外地一个工地食堂里打工做饭。

  刘荷花是被害的4岁孩子的母亲。曾经跟张玉环比邻而居,在孩子出事后就搬到了村口去住。记者隔着窗户看到,房间很乱,像是主人家匆忙离去。

  厨房里电饭煲和一些调味品等都没有收拾起来,甚至客厅的窗户都没有锁死。

  在孩子遇害后,刘荷花好几次哭的晕死过去,从那时候起身体一直不好。孩子遇害的第二年,另一个孩子掉到水里淹死。连续的失子之痛,让这个女人、这个家庭几乎无法承受。

受害者家属刘荷花家。在张玉环被无罪释放后,她离开了村庄受害者家属刘荷花家。在张玉环被无罪释放后,她离开了村庄

  “这么多年了,不可能忘掉。每次想起来都想死。几次我都想死掉,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刘荷花说,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恨着张玉环。现在突然说人不是他杀的,接受不了。“那是谁杀了我儿子?为什么张玉环放出来了,真凶却没有找到?谁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刘荷花不是没有想过继续去上告,去公安局、检察院去告,为被杀害的儿子报仇。但是能告谁呢?就连恨谁都不知道。“现在那个人(张玉环)已经放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荷花说,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不想了,心里恨到了极点,但是放弃了,“已经这样了,没有办法了。”

  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还有另一户被害儿童的家。儿子在6岁的时候被人害死沉尸池塘,让整个家庭蒙上了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家人好惨的,这家男的骑摩托车撞了人,赔了人家10万块钱,几乎把家底都赔了进去。现在又脑溢血中风了,躺在医院里抢救。”村民张鹏指着张玉环家斜对面一处极为破败的房子,“这就是他们老宅,都破成这个样子了。这家人太惨了,他们自己都顾不上了,更不可能去追究凶手了。说是不找凶手了,是找不到了,放弃了,没有办法。谁不想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死去的孩子,不明不白的死了,活着的人,即使从法律意义上已经清白,却还在遭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对于张玉环来说,虽然法律还给了他清白,但是重新融于村庄,重新被身边的人接纳,还需要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找出真凶。只有找出真凶,才能平息所有的猜测。

  当所有人都在等待真相,进贤县是否已经启动了对于当年案件的调查?

张玉环和二儿子张保钢一起说话张玉环和二儿子张保钢一起说话

  记者拨打进贤县公安局电话,对方告知“案件情况要跟县委宣传部来联系,具体的案件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想要知道情况要联系宣传部”。随后,对方给了记者一位“雷”(音)姓负责人的电话。在记者拨打电话后,对方听记者自报家门,随后说“打错了”,挂掉了电话。

  随后,记者拨打了县委宣传部的办公室电话,对方说:“你问相关部门吧。”

  记者拨打外宣办电话,工作人员接通后回复“不清楚,我是新来的,等会再拨打吧。”但当记者再次拨打,已经无法接通。

  随后,记者拨打了进贤县检察院电话,在记者说明来意后,对方“叭”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作为贯穿了张玉环案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张幼玲说自己还会继续找,像给张玉环平反一样的去找真正的凶手。“死了的人不能不明不白死了,活着的人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活着。”

  所有人都在等,等待27年前的那桩惨案了结,等待一个让人真正放下的说法。

责任编辑:祝加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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