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海月
中国社科院大学赵安在博士论文致谢中写道:我从2005年18岁离开故乡,负笈远游,至今35岁博士毕业,整整17年时间过去。期间参加过7次研究生考试、3次博士论文答辩,最终完成了草学学士、法律硕士、经济学博士等阶段的学习。也曾因学业一度中断,在基层担任第一书记、在多家农业企业打工,曲折废弛难以尽述。
他感慨:“回首望过去,可怜无数山。”“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小镇青年
“我是一个小镇青年,曲折辗转只为谋生……”7月初,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毕业典礼上,出生于甘肃镇原县一间窑洞里的赵安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
8分钟时间里,他主要讲述了10年前的基层工作经历,“重塑了我认识这个社会的价值体系。”
那时,他每天骑着一辆自行车,翻越20里山路,从镇原县城关镇前往村里。村里没有食堂和商店,早上从镇里出发要带够全天的粮食。
有一次因为走得太远,赵安将自行车寄存在山下的农户家,没能在天黑前走下山,一路靠捡山上的酸枣充饥,按照山羊的粪便和足迹才摸下山来。
他原本计划的人生是成为一名学者,“走出乡镇”。从小,父母和老师都说:“知识改变命运。”
18岁以前,他很少走出过家乡屯子镇。因为父母都是老师,二胎的他出生就被叫作“黑娃”,寄养在乡下爷爷奶奶家。三岁时,奶奶去世,他又被送到舅舅家。
在舅舅家生活,赵安觉得自己像“空气”。“童年四处藏匿,使我陷落于爱的贫困,一生不得治愈。”赵安觉得,自己从出生起,就是一个“边缘者”。
回到父母身边后,生活没有太大改变。父亲虽然在镇里当老师,但每天要骑车20里地回村种地,穿着满是洞的背心割麦子。
他撑袋子,父亲往里头倒麦子。撑不好袋子麦子撒落,引来父亲严厉的责骂。
小时候,赵安最期待父亲去西安。每次父亲会买几袋泡面,泡一袋给他吃。那是赵安平时吃不到的“奢侈品”。
长大后,赵安一回想起这个画面就痛心。父亲去西安是去看病,6点就要起床。回来时,父亲背一个大冰块,里面放着冷藏的药品,到家后立即找镇上的饭馆,请求人家帮忙冷藏。
那时,父亲在赵安的眼中是矮小的。小时候,他体弱多病,父亲带他去镇上的小诊所,抓几副中药喝,喝了几次都不好,他怨父亲,“为什么不去大点的地方看病?”
后来,父亲带他去庆阳市看病,医生让住院,父亲坚决不让,说家里没钱,回家再用药就行。父子俩坐在马路牙子上说话,赵安生气,嫌父亲没本事,父亲说,“我就这么大的能力。”
后来,父亲在赵安21岁那一年病逝,离开时未满50岁。每次想到父亲,赵安都想找地方“号啕大哭一场”。
多年以后,他才理解父亲的无奈,意识到“一个人要突破自身的种种局限,来实现改变是多么艰难”。
他记得,父亲的梦想是买一辆桑塔纳回老家,光宗耀祖,“小人物就这么一点理想,小到让你觉得可笑。”工作后,赵安买的第一辆车就是桑塔纳。
赵安说,父亲带给自己最大的影响,就是人不能知足,要奋斗,“要一直往上走”。
读高中时,几十个学生挤在一间宿舍里,没有空调,没有暖气,床上只有一个草垫子,学生们大多就着咸菜吃馒头。
赵安一心想离开落后的家乡,考上了兰州大学,想报化学专业,分数不够,转报草业科学。
刚到兰州时,赵安分不清东西南北,看不懂红绿灯,不会乘坐交通工具,进到大楼里因没见过电梯而找不到上楼的入口。入学之后,不知同学所说的百度和QQ为何物。
大四,赵安和同学去市周边县城的饲料厂实习,环境艰苦。他觉得草学冷门,不好就业,想考经济学的研究生。
2005年,赵安去了广州,边工作边考研。
落寞归乡
在广州,和草学相关的岗位寥寥无几,赵安找到一份地产公司的文案工作,干了不到半年,公司就倒闭了。他又去了一家地产公司,月薪2000多元。
为了省钱,赵安租住在城中村的“握手楼”,楼道潮湿阴暗,老鼠、虫子跑来跑去,五六平方米的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
房间里看不到阳光,有时候早晨醒来,他找不到眼镜,感到无比恐慌,摸索好一会儿才从某个缝隙里找到。
那种恐慌感导致他现在还害怕待在没有窗户的房间,不敢长时间坐飞机、待在密闭的空间里。在广州时,他常常想冲出屋子,到宽敞的地方大喊一声。
书籍是赵安的安慰。到了周末,他白天去附近一个学校的教室里准备考研,晚上回到“胶囊屋”,趴在床上读周国平、尼采,经常读到深夜两三点。
他对尼采的“强烈意志学说”印象深刻,认为“人活着就是要大闹一场。”然而,现实是,赵安考了3年研究生都不理想。
在繁华的广州,赵安感觉到“人的渺小和对未来的恐惧”。待了2年多,他听母亲的话,回甘肃的家乡考编,被分配到镇里的党政办公室,做会议记录、处理文件、写文字材料。
那段时间,赵安心理落差很大。大学3个舍友,一个去国外深造,一个去北京读研究生,一个转入投行公司,只有他“衣锦还乡”。
他又开始准备考研,入职不到半年,正赶上省里选派第一批“第一书记”,下村支持乡村工作。
时任镇原县城关镇党委书记的李四科在年轻干部里筛选简历,发现赵安学历高,写材料思路清晰,还是寒门子弟,推荐他去城关镇五里沟村担任第一书记。
五里沟村是一个有着几千人的贫困山村,河流穿越山谷,村民住在半山腰的窑洞上。
虽然也是村娃,但赵安入户调研时,仍被这里的贫穷震惊。有的家里窑洞极度黑暗,铺在炕上的被子多年没有换过,锅里只有几个馒头。
这里的交通和水资源极其匮乏,农民喝水、浇地,要牵着一头驮着两个大水桶的毛驴,走过狭窄的羊肠小道,到山下取水。
每次下雨,泥路被雨水冲刷,一片狼藉。由于山路过于狭窄,“人死了连棺材都抬不上去”,大型农业机械更上不去,农民只能靠牲口犁地。
目睹山里的贫困面貌,赵安一心想做点事,开始修路。村里没有集体资金,赵安设“功德榜”,号召村民捐钱,只筹到几千元。
他又把目光投向同乡的农民企业家,去了兰州、西宁,找到做天然气生意的两兄弟,募得4万元现金。乡里又批给这个村5万元修路资金。
赵安雇了两辆铲土机,在途经粮田最多的地方修路。
其间,赵安初次认识到乡村工作的复杂性:有的人说家门口的粪堆、花椒被铲土机推了,要求补偿。有的人认为路线设计不合理,带一群人闹。还有的人嫌弃把路口修到自己家,途经车辆多,太吵。
赵安说好话,给补偿,一一安抚,前后修了一个月。年底,镇里对各村进行评比,原本排倒数的五里沟村跃居前列,修路沿线的群众送来锦旗,赵安感觉“一下子有了价值感”。
那年年末,他和朋友去庆阳市参加第四次研究生考试,途经市委大楼,看到一个大牌子上写着“面向群众”,“群众”两个繁体字看起来像“犀牛”。两人调侃,如果有一天能进到这栋大楼里,“面向一下犀牛”,这一生就算实现了理想。
这一次,赵安考上一所“985”院校,但由于基层工作在身,他只好忍痛放弃。
2012年,甘肃省开展联村联户、为民富民的“双联”行动,实施精准扶贫。镇原县祁川村被确定为全县215个村里,唯一一个市委精准扶贫的联系单位。赵安又被任命为祁川村党支部书记。
“最后一公里”
与五里沟村不同,祁川村获得省、市大量资源倾斜,赵安不需要再四处要钱,而是要将政策“落实到最后一公里”。
赵安观察到,大量资源的注入打破了村庄原有的平衡,涉及资源分配问题,村里矛盾频出,而矛盾的症结点常常令人意想不到。
比如村里“实有人口”的认定问题。2012年,村里一个小组被选址为县里公墓区的建设区,涉及征地赔款高达几百万元。分配赔款时,赵安发现,公安机关、计生委和村里提供的三套人口数据不一致。
虽然大多数村民善良、朴实,但农村关系复杂,资源分配是难题。有一次,县城治理河道,征收一个小组的川地。小组绝大多数人都姓李,上世纪演化为“甲、乙、丙”3个小组,之后又合并。
征用地在甲、乙两个小组川区,这两个小组认为,所征地是他们的口粮田,再由丙组参与分配不合理。但丙组认为,所征之地是小组集体资产,且父辈们共同抢修过这片川地,应该获得征地赔款。
双方互不相让,越吵越凶,甚至扬言“从此不在一个祖坟里烧纸”。镇里多次开会讨论,最终决定,丙小组调整出几亩地给另外两小组使用,征地款则由3个小组共同分配。
但几个小组都不认可此方案。
梳理这一案例时,赵安倍感困惑,不知道将这些现象应该归为政治学还是社会学问题。
到了工作后期,他愈发感到乡村工作的复杂,“就像海边捡不完的贝壳。”赵安被骂过,还被吐过唾沫。
曾经,赵安视做一名学者为理想。但基层工作让赵安意识到,现实的复杂性不是光靠在办公室生产“高深理论”就能解决的,有时候,农民的法子更接地气。
2013年元旦,赵安召集6个村民小组开群众会,就10项拟实施的项目进行投票。
但有的村民不识字,看不懂项目文字。有人提议,“投石计票”——将10件待选项目制作成卡片,匹配简易明了的图片,放置在10个小盆中,农民以石子为选票,掷入盆中。
用这种方法,全村收集到700多张选票。赵安发现,基础设施项目的需求占总票数过半,而在产业开发方面,村民接受速度较慢。
身为一个农村孩子,又是草畜专业出身,赵安一直希望通过专业知识,帮助村里人致富。一天,村里两个年轻人找到赵安,说想挣钱,但不知道干啥好。
赵安建议他们养羊。年轻人有些畏难,赵安又给他们做工作,说村里有各种补贴政策,养殖户只需要拿一小部分钱。
两个年轻人没有资金,赵安又通过互助资金为他们贷款,他们终于建起了两个小羊棚,打了两眼水窖。
原本以为只要羊生下小羊羔,就能到市场卖钱,但赵安发现,养羊是个技术活,需要特定时间让羊发情,等羊怀上羊羔、顺利生产后,还要帮小羊吃奶,防止冻死。
而卖羊门道更多,农户要自己去找“二道贩子”,熟悉销售渠道。两个年轻人在这些方面没有经验,干了两年就放弃了。
这次经历带给赵安很多思考,“农民并不是不勤劳,只是他们的力量太过有限。”自那之后,赵安心里有个愿望,“有一天具备实力,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和人脉资源,回村办一个草畜合作社,带领更多弱者发展种草和养殖产业。”
感觉到自身知识匮乏,2012年,赵安去了中国人民大学农村发展学院读在职硕士,这一次不是为了学历,而是“寻找治理村庄的方法”。
学习时间集中在假期,赵安每次去要先坐车到西安,再从西安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到达北京。
赵安说,这段经历提供给他一种看待农村问题的“视野和方法”,“将经济学问题微观化,对农村工作进行专题式深挖,比如农村金融,参与式扶贫。”
孤独者的实验
在人民大学的课堂上,赵安第一次了解到孟加拉国经济学家、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创立的“乡村银行”。这是一种成熟的扶贫金融模式,面向贫民,提供小额、低息贷款,无须抵押和担保人,以五人小组联保代替担保,作为约束机制。
30年间,尤努斯先后贷款给639万人,其中96%是女性,还款率高达98.89%。
听说这个制度,赵安很兴奋,查阅了很多资料。回到祁川村后,他从县财政拨款争取到15万元启动资金,建立了“祁川村扶贫互助协会”,试图探索农村金融制度。
一周内,协会发展了35人会员,缴纳互助金3500元。协会章程规定,每笔贷款最高额度5000元,半年结清一次,并以至少三户人家为联保。
此外,资金优先贷给从事花卉苗木、养殖等金融指导产业的农户。不过,赵安注意到,多数村民后来将贷款资金用于消费,有的看病,有的盖房,给儿子娶媳妇。
半年之后,除一户人家,贷款收回。几个月后,欠缴的一户也还上了贷款。考虑到资金规模小,赵安想吸纳村民小额存款,以扩大资金规模,被坚决制止。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种急于求成的心态蕴藏着极大的风险。
2013年6月,庆阳市政府向乡镇投入1000万元低息扶贫贷款,协会得到100万元新增贷款。随着资金规模扩大、利息提高和期限的延长,有的村民开始拖欠还款,且逾期率逐年增高。
因为村民没有抵押物,赵安只能用“软约束”的方式催债,挂横幅、刷墙、换海报,提出口号“农民是最讲信用的人”,但效果有限。到2014年年底,还款逾期率高达50.8%。
最终,这场长达3年的经济实验黯然收场,赵安也为此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但他并不后悔。
赵安认为,通过资源堆积打造出来的扶贫村不可复制,想破除“短、平、快”的评价标准,探索一种“长效的工作机制”。
为此,他开展过一系列制度实验,比如村庄卫生清扫工作。村部、街道、水渠常常垃圾成堆,很多村民把垃圾倒在门口,每年耗费几万元清洁费全靠乡政府转移支付。赵安尝试让各村民小组轮流打扫,让优先享受“低保”的村民带头打扫等等,但无人理会。一位村民甚至当着赵安的面倒垃圾。
赵安在民主选举上也倾注了很多心力。
2013年年初,一位村民小组组长因未及时公示组内集体账务、管理混乱引发村民不满,村民要求撤换组长。村里决定按照民主选举流程进行小组长换届。
根据《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村民小组有三分之二以上户的代表到会,选举才有效。但选举当天,300多位选民只来了70多人,还是在工作人员百般催促下到场的。
选举过程中更是问题频出。好不容易收集完选票,得票最高者票数未过半,应该再次组织投票,但大批村民因天热中途离场。
之后,赵安又多次召集村民选举,愿意来投票的人不多,只能按照第一次投票结果任命组长。
赵安设想在每个村民小组选举5个村民代表,和组长共同推荐候选者。但村民对于参选并不热情,好不容易选出来5个人,有的人说家里生意忙,不想当。
赵安又给人说好话,做工作,才勉强凑齐6个村民小组的30名代表。
之后,村里让村民自荐低保候选人,现场一片混乱,这人正在说家里多穷,另一个人跳出来大骂说“不穷”,还有的直接在现场打起来了。
村里一遍遍开会,开到后面,村民和村民代表都不来了,评低保的方式又回到老样子。
“真正给予社会行使民主的自主权,就一定能结出民主的果实吗?海选一定能产生公意吗?”多次组织选举无果,赵安对此怀疑。
其间,有人劝他,基层干部应该执行命令,而不是做很多创新。赵安不认同,“这10年来,我一直在反思‘看得见摸得着’的盆景式工程,基层干部要建机制。”
工作到了第三年,赵安感觉“很孤独”,常常找李四科讨论农村问题。
在李四科看来,赵安“没有私心,想干实事”,对他的要求总是尽可能支持。不过,他深知,“靠一个人的力量把家乡改变很难”。
2016年6月,赵安结束村支书工作,决定继续读书深造,“这是最适合的一条路。”
在离开之前,他想把3年基层工作写成书出版,“转身时留下一个背影。”
他“卯着劲”写了30余万字,给出版社发邮件,无一回复。他又打印了3本书,背着书包去北京,白天找出版社,晚上住在高中同学的出租房里,找了一个多月也无人问津。
赵安失望地回到家乡。过了大半年,中国法制出版社的一位编辑表示对书感兴趣,《祁村奋斗》出版。
在这本书中,赵安从经济、法治两个方面,系统梳理了在祁川村的工作。在赵安看来,基层民主选举需要反复海选、试错,才能激发村民的民主意识。
赵安总结,互助协会在“零抵押、无担保”的赤裸状态下运行,失败是必然的,“只有农村金融立法体系逐渐完善,农村信用体系、担保体系、评价体系、金融环境发育成熟,才有可能孕育成功的农村合作金融。”
“三农”学者李昌平给这本书作序写道,“赵安之(赵安的笔名)‘千金拨不动四两’的无奈是刻骨铭心的,他的思考也是深刻的,但未必全部正确。这或许只是一个开始。赵安之的开始,是花了三年时间身体力行的开始,是严肃认真的,全社会都应该有赵安之这样严肃的态度面对中国的重大问题。”
从容行走
赵安觉得,后来多年学习深造,都是对这段基层经历的“反刍”,“那时候是粗线条的,之后是精雕细刻。”
由于农村工作常常需要了解土地法、合同法等相关法律,赵安转为考法律硕士,考了两次,才考上兰州大学法硕。
2018年,赵安硕士毕业,收到法学、农学、经济学3个方向的博士录取通知书,非常开心,“实现知识到一定积累后的系统性回报”。
他进入中国社科院大学农村发展研究所深造,和一批职业学者探讨农村问题,视野变得更加开阔。
他对合作社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用我导师的话说,合作社是一所大学,农民要在合作社学校当中学习互帮互助,共同决策的一种理性精神,需要时间、耐心训练。”
他在多个场合谈论基层工作经历,强调学术和实践要互动,但鲜有人在意他的声音,这让他觉得,不管在基层,还是在学术界,自己都是“主流体系的边缘者”。
他关注的人群也大多是边缘者。博士论文,他研究农民工工伤保险问题,尘肺病病人是他的关注的人群之一。
他去了10多个省、20多个县访谈尘肺病病人。在湖南永州,他遇到一位两三个孩子的母亲,才二十六七岁,被问怕不怕,女人说不怕,就是不知道孩子怎么办。看到对方无助的眼神,身为父亲的赵安心里难受。
还有湖南一个乡的很多村民,在广州深圳打地基建高楼,多年不通风的地下环境使得他们患上尘肺病,“这些人都被淹没在尘埃之中。”
赵安想将这些人的故事出书,但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这让他有一种“思想无法传递”的苦闷。
实际上,他一直在个人追求和社会评价两条体系中摇摆。
一位同学在国际顶级期刊发表论文,“成果非常耀眼”。他很羡慕,同样是多年辛苦读书,却连一个教职都有可能拿不到。
多年辛苦奋斗,他的心里积郁了一些“拧巴”。第一次申请博士没成,他不服气,“我在村里三年,研究的东西比一个硕士生差吗?”找工作,招聘单位优先选择清北毕业生,他感到不公,“我们都活在这样一种鄙视链中。”
他不认同靠学历评判一个人,但又不得不依靠这种评价体系。
“我用有限的资源禀赋,做一些有益于自己、社会的事情就足够了,我不接受什么排名什么评价。”赵安慢慢与自我和解,不局限于做一名学者,“我的职业是行走,我的专业是思考。”
博士论文致谢走红后,有网友说,读哭了,“与你走过的路那么相似,唯有继续奔跑。”有网友感慨草根奋斗的不易,“鱼跃龙门都是几代人的努力。”
“很多人从我身上看到了自己。”赵安说,“他们希望看到我这样的人好,这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希望,虽然很悲壮。”
他也收到很多老乡留言,有的说,“希望回来造福乡里”,还有的说,“希望你回来做个好干部”。
“家乡的人们对我有很多期待。”赵安说,从事农业农村相关研究与实践,将是他这一生的事业。
7月初,赵安回到祁川村调研,感受到村里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以前,村里有消息要挨家挨户打电话通知,打不通还要骑着摩托车去村民家里。现在,有了智能手机,村里组建了小组群。村民再也不用担心喝不到水,政府补贴每户人家买了电井,很多人家将小汽车开到了家门口。
不过,赵安和现任村支书聊过之后,发现7年前的一些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如果有机会,他还想继续自己未竟的互助协会实验,“坚持探索,不要间断。”
未来几年,他打算再写一本《祁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