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李晓晓 武汉报道 “没有床位，没有床位，目前没有床位！”电话那端，医院接线员重复强调三次，电话这头，李琦无奈地放下了电话。在2022年的最后一天，为了给被新冠病毒感染的母亲寻找一张床位，他已经将武汉市所有新冠肺炎定点医院的电话都打了个遍，但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床位”。
随着武汉市新冠病毒感染者就诊量逐日攀升，目前，武汉同济医院三院区急诊科和发热门诊日均接诊人数2200人次，日均抢救210人，原有的重症ICU床位持续满负荷运转，仍不能满足全部需求。
“全院打通，应收尽收，抢救重症。”同济医院在院病毒性肺炎患者中，重症、危重症占比92.32%，是武汉市重症、危重症病毒肺炎在院病人最多的医疗机构。
12月7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综合组发布关于进一步优化落实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新冠肺炎疫情管控措施放开已经20天有余，包括武汉在内的一批城市，在感染高峰到来之后也逐步迎来了重症高峰，医疗资源的挤兑正在考验城市应对已更名为新冠病毒感染的公共卫生难题。
记者调研走访当下武汉市的多家医院，一床难求、特效药紧缺、殡仪馆排队等候等现象普遍存在。
“必须尽快加强医疗机构的应急救治能力。”多位临床一线医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武汉市第一轮感染几乎快要结束，重症和危重症人群数量正在快速攀升，对比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时期，当下的救治水平和医疗资源已经有很大的提升，但奥密克戎的传染速度快，在管控隔离措施放开后的人群感染速度，正在考验医疗体系的应急能力。他们均认为，必须更快速组织医护人员和医疗资源，开放更多床位，扩建ICU病房，以应对这一波冲击。而许多尚未“达峰”的城市，也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武汉市的各级医院也在快速增加应对新冠病毒感染重症患者的各类床位供应，与3年前不同的是，一些非呼吸科和感染科科室，也逐步加入到患者通道中来，与新冠病毒感染进行生死竞速。
紧张的床位
2022年12月17日的武汉，持续阴天，早上八点，张霞翻看手机里的闺蜜群，又有两位朋友告知，家中老人感染新冠病毒，进展至重症状态。
老家在湖北鄂州的小丹，母亲感染新冠病毒后，已高烧三天，同时伴有严重的咳嗽、气喘症状，但鄂州的各家医院床位均已满，焦急的小丹只能将希望寄予武汉。她拜托一位武汉医疗圈的朋友帮忙，但接连咨询武汉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医院以及武汉同济医院、武汉协和医院、湖北新华医院等近10家医院后，依然没有如愿。
小丹说，朋友告知她，多家三甲医院的排队等床位人数，已经到了几百号，比如，在武汉协和医院西院的呼吸科开了四个，但床位也是满的，排队病人超过100位。
无奈之下，小丹只能在协和医院金银潭院区挂了个急诊，排队等待。“咨询的医生说，除了发热门诊外，急诊的医生会根据患者的实际情况，如果到了必须住院的阶段，医生会在等待床位的同时，适当在急诊室采取一定的救治措施，至少比在家里等待要让人安心一点。”
正在小丹忙着找床位的同时，张霞另一位朋友的父亲，则正从湖北黄冈的一家医院，由救护车转诊到武汉同济医院。
“目前，我们医院新冠住院患者大概是830人。”武汉天佑医院一工作人员表示，医院的编制床位为1000张，开放800张，医院接收患者住院治疗的能力已经接近极限。
武汉同济医院中法新城院区发热门诊的工作人员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目前发热门诊只能暂时留观，没有床位。
武汉市武昌区某大型三甲医院医生表示，“当前在呼吸科住院治疗的患者几乎全部是新冠病毒感染的重症患者。”
“医院目前床位非常紧张，优先收治重症、危重症患者，即使是排队等待床位，也以重症患者为主，轻症、普通症状患者很难排到床位。”武汉市中心医院后湖院区工作人员也无奈地对记者表示，如果是特别紧急、危重的情况，涉及到生命安全，可走急诊通道入院治疗。“其他情况下，即便患者氧饱已下降，在没有空余床位的前提下，也只能在社区服务中心打针治疗。”
患者在怎样的体征下，才能满足住院标准？
“一般来说，肺部感染大于50%，氧饱和度低于93%的患者才能达到住院标准。”武汉市中医医院CT室一医生表示，近几天，做肺部CT的患者日均已达1000人次。但床位紧张局面下，医院只能优先收治更危急的患者。
西安交通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重症医学科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新冠重症最重要的标志是呼吸困难，这是肺部感染、缺氧造成的”，判断依据就是一般称为“血氧夹”的血氧饱和度测试仪，患者可在家中进行测量。
武汉天佑医院急诊与重症医学科主任梁永会指出，“冬季本就是呼吸、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期，而新冠患者一般多咳嗽、发热、呼吸困难、精神差，当前住院患者的重症还有白肺。”
12月27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白肺是比较严重肺炎的表现。一般来讲，肺部炎症中渗出比较多，也就是白色的影响区域面积达到了70%-80%的时候，在临床上才会称为白肺。出现白肺时患者会出现低氧血症或呼吸窘迫，在临床上尤其在现在这一波疫情中，主要是高龄的合并严重基础疾病的患者出现白肺，占比非常低。
“神药”难求
“只找到了一盒阿兹夫定，没有辉瑞的Paxlovid，你需要我给你送到广州吗？”湖北医药圈工作多年的李明安接到北京的朋友打来的电话，朋友的父亲在广州感染新冠病毒5天，血氧饱和度已降至93%，拜托紧急寻找新冠治疗药物，李明安是在打了几十个电话后，才在一位朋友处找到这盒阿兹夫定，最终托人送到广州。
这盒药来之不易。
“这是朋友3天前在网上预订，还在快递柜里没有取，”李明安说，而另一款辉瑞的Paxlovid，他发动了所有的关系，都被告知没有货。“其中一个还是辉瑞公司内部高层，但他自己都在找货源备用。”李明安说，冬至前后货源并不紧张，跨过一周，突然变得异常紧俏。
事实上，辉瑞生产的Paxlovid已被批准在医院作为处方药使用，“但只能开给住院患者，且不是每个人都用得上，一方面是因为药品紧缺，另一方面是其并不适合所有重症患者使用，”武汉一呼吸内科医生表示，当前在湖北省，这一药品已纳入医保，在医院的售价从每盒2980元降至1860元。
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院药学部副主任李娟、主管药师吴广杰联合呼吸内科刘辉国教授也对外表示，Paxlovid是处方药，必须凭医师处方才能获取，普通老百姓没有必要囤积，更不要自行服用。他解释，这是因为Paxlovid并无预防作用，不能治“未病”；其次，对于低危患者，Paxlovid的作用非常有限，其更适合具有发展成为重症风险的高危患者，并需要在医师指导下方能使用；再次，Paxlovid与很多基础疾病如高血脂、高血压的药物等存在严重的相互影响，自行囤药服用带来的危害甚至可能致命。因此，在没有医师和药师指导的情况下，囤药属于无意义的行为。
重症高峰的考验
对比3年前的武汉来说，医院的救治能力并非没有提高。
截至2022年12月22日，武汉47家大型三级医院开放床位63843张。全市二级以上医院储备各类ICU床位（含综合ICU、呼吸专科ICU和其他专科ICU），数量达到国家标准。按此计算，当下开放床位数量已超过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高峰期的武汉病床数量。
多家医院还在不断开放床位。
公开信息显示，武汉市第一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由原来的2个病区增至8个，新增床位用于收治新冠肺炎重症与危重症患者。此外，在综合ICU的基础上，还新增急诊、心血管内科、神经外科、神经内科等5个专科ICU，作为危重症患者的救治。
武汉市武昌医院扩增三个重症病区，增设急诊留观床位、扩大诊疗区域，新增呼吸机等抢救设备，开通东、西院区重症转运通道。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通过增设或改造病区，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新开2个病区，床位数由121张增至213张。
武汉协和医院也对外公布，自12月7日以来，已收治新冠病毒感染患者16358人，其中，重症和危重症患者人数为5414人，占总人数的33.1%，是湖北救治危重症合并新冠患者最多的医疗机构。而在人员安排上，其集结全院相关科室医护人员100余人补充到急诊。同时打通了呼吸、感染、内科、外科、妇产科的界限收治危重症患者，并要求每个病区都必须具备气管插管的功能和条件，病区改造后危重症床位要达到8%。
“重症高峰来临，极度考验医疗机构的收治能力，我们要快速扩充人力和医疗基础设施以应急，”武汉协和医院一临床专家透露，当前重症特别是危重症患者主要集中在含有基础病的老年人，这些基础病相关的科室，也在加快开放病床数量用于MDT（多学科）会诊，“但对比3年前，我们的救治经验和救治能力都有了质的提高，当下需要做的是病床数量开放的速度，跑赢重症患者的新增速度。而对其他尚未达到重症高峰的城市来说，应该尽快做好快速放开病床数量的准备，同时，尽快扩建重症监护室，避免医疗资源挤兑，产生系列次生灾害。”
（文中李琦、张霞、小丹、李明安均为化名）
（作者：李晓晓 编辑：林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