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城市雕像“母狼育婴”的新考证

　　保存在坎比多里奥博物馆中的“母狼育婴”青铜雕像原作。

　　说起“永恒之城”罗马的诞生，相信很多人都听过这样的故事：当年特洛伊城被希腊人攻陷以后，年幼的埃涅阿斯跟随父亲逃到了亚平宁半岛，并在台伯河口定居下来。埃涅阿斯长大以后，在阿尔班山上建立了自己的王国阿尔巴隆加。但是由于后世子孙争夺王位而引起的纷争，身为王室血脉的孪生兄弟罗慕路斯和雷穆斯，刚出生就被装到篮子里丢进了台伯河。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被淹死，而是顺着水流被冲到了帕拉丁山脚下。孩子的啼哭声引来了一只母狼，善良的母狼不仅没有伤害这两个婴儿，还俯下身来让婴儿吮吸自己的乳汁。一位过路的牧羊人看到这一情景后起了怜悯之心，决定将婴儿抱回家，并一直把他们抚养成人。两兄弟长大后，领导族人在台伯河畔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城市——罗马。后来，罗慕路斯在争夺统治权的内讧中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雷穆斯，成了城市的唯一主人，并于公元前753年成为罗马的第一位国王。

　　对这个故事的记述，散见于当年的许多诗集文献。拉丁诗人奥维迪奥所著的《古罗马大事记》第二册中写到：“一只刚刚分娩的母狼来到被遗弃的两兄弟身边，用尾巴轻抚着婴儿幼嫩的身体。”古罗马著名诗人维吉尔在其史诗巨著《埃涅阿斯纪》中也曾提到过这段故事。后人还把母狼哺育两个婴儿的情景制作成雕像，以纪念这位城市缔造者的传奇式经历，“母狼育婴”图案也由此成为罗马的著名城徽。

　　如今，这座赫赫有名的“母狼育婴”青铜雕像原作，就收藏在罗马市政厅所在地坎比多里奥山顶广场的博物馆里。该博物馆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博物馆之一，藏品丰富，走进去后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尊著名的“母狼育婴”雕像：一只母狼圆睁着双眼，露出尖利的牙齿，正警觉地注视着前方。在它的腹下，是两个可爱的男婴，正抬头吮吸着母狼的乳汁。该雕像还有一尊复制品，高高地矗立在市政厅的门前，像是肩负着某种神圣的使命一般，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母狼育婴”青铜雕像堪称古代艺术品中的杰作。雕像中的主体母狼，一般被看作是埃特鲁斯雕塑家乌尔卡门下某位弟子的作品，创作于公元前480年至公元前470年前后。母狼身下两个男婴的形象则要出现的晚得多。专家们一致认为是1471年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将母狼雕像送给罗马之后，有人另外添加上去的。千百年来，“母狼育婴”作为罗马最著名的城市标志和象征，早已深入人心，以至于谁都没有对雕像的来历产生过怀疑。直到2000年该雕像在经过修复后向观众展出时，仍然被理所当然地冠以埃特鲁斯时期作品的名号。

　　谜底揭开的时刻终于到了。1997年起，政府将“母狼育婴”雕像的修复任务交给一位名叫安娜·玛丽亚·卡鲁巴的精通文物修复的历史学家。经过对青铜艺术品多年的细心研究和对比，卡鲁巴如今终于弄清了这件作品的真实年代。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母狼育婴”中的母狼竟然是中世纪的作品，比人们原先认定的年代晚得多！原来，受当时技术水平的局限，远古时期的古希腊人、埃特鲁斯人和古罗马人在制作较大型的青铜器时，都是将器具的各部分分别铸造，然后再把它们组合焊接起来的。精致的后期打磨技术，令这些焊接作品看上去天衣无缝。直到中世纪时，人们才掌握了将整件大型青铜作品一次浇铸成型的技术。正是因为拥有了这种技术，这一时期每座教堂里的无缝巨钟才能够发出完美的声响。卡鲁巴在对“母狼育婴”雕像鉴定后得出结论：母狼的身躯虽然庞大，却是一次浇铸成型的整体，因此就其时间来讲应该成于中世纪之后。如果再根据雕塑工艺的质量和风格来判断，可以将时间精确到加洛林王朝和罗马式艺术风格时期之间。在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人们以前对这件作品的来历所作的各种推测，一时间全都不攻自破。

　　如果以严谨的科学态度进行考证的话，我们会发现“母狼育婴”的故事本身其实也站不住脚。自19世纪晚期以来，这种说法就已经被许多史学家的系统批判所否定。例如，考古学家认为，在帕拉丁山丘上发现的最早的人类居住的遗迹，其时期应该不超过公元前8世纪中叶，这在某种程度上肯定了罗马诞生时间的传统说法。但这时的罗马绝不是什么城市，只是由一些简陋小屋组成的若干村落而已。罗马城市的建立，应该是当年散居在附近的各部族逐渐融合发展的结果。所谓母狼救起两兄弟以及罗慕路斯建立罗马城的故事，不过是人们虚构的一段多少带有神话色彩的传说而已，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尽管如此，今天的罗马人仍然无法割舍这一延续了数千年的历史文化情结。身居罗马的另一位历史学家安德莱阿·加尔迪纳在言谈中就流露出这样的情怀，“没有一个城市标志像‘母狼育婴’这样有如此久远的历史。从远古到今天，它一直代表着罗马，从来没有间断过，已经成为罗马精神的象征。”在许多生性浪漫的普通罗马市民眼中，喜欢“母狼育婴”的理由很简单：一段惊心动魄的神话传说，远比那些枯燥生硬的历史事实要有趣的多。或许，这正是“母狼育婴”的故事能够长久以来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最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