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采访手记之四
俄罗斯的“光头党”现象
刘爱民
俄罗斯的“光头党”名气很大,许多在俄罗斯的外国人,特别是一些亚裔人种、犹太人,许多人都遭遇过“光头党”的袭击,这些新闻在俄罗斯和世界其它新闻媒体中常见报道。前不久,还有一位在莫斯科大学留学的中国学生被一群“光头党”捅了二十多刀,差点送了命。许多在俄罗斯特别是莫斯科学习的中国留学生,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
普京曾把“光头党”形容为长在俄罗斯身上的一个“毒瘤”,这个毒瘤人数不多,却给俄罗斯丢了大脸。我们“聚焦俄罗斯”也想关注这个社会现象,也想了解“光头党”的动机和目的。到了俄罗斯才知道,媒体所说的“光头党”,并不是一个党派,或者一个团体,而是泛指一些“问题少年”:他们大多数是一些中学生,由于各种社会和家庭的原因,偏离了正常生活的轨道,被一些极右翼的团体或党派所操纵,迷恋他们的某些极端狂热的政治主张,譬如反对移民保障俄罗斯人就业、保护俄罗斯民族的纯洁,等等。这些右翼观点常常具有某种草根性、暴力性,甚至有狂热爱国主义的色彩,所以在俄罗斯还是有一定人缘的。特别在经济危机、失业骤增的时候,“光头党”的活动会明显活跃起来。
要观察这种社会现象,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找“光头党”的成员对话。而“光头党”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团体,他们都是各个极右翼政党或团体的下层组织,是一个极为松散的群体。要找到他们,必须通过一些极右翼的政党或组织的牵线。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我们很明显对“光头党”持批评态度的,让人家找一个靶子让我们来打,这恐怕不容易。再说我们对“光头党”路子摸不清,别把他们惹急眼了,把我们也给暴力了,那可麻烦了。
但没想到,协助我们采访的俄罗斯人谢尔盖联系上了一个在俄罗斯很著名的极右翼组织“斯拉夫联盟”,这个组织的首脑居然答应接受我们的采访,并同意带一个“光头党”青年一起会见我们。
采访是在一个居民区的草坪上进行的,因为这个联盟根本没有自己固定的办公场所。在下午的五点多钟,莫斯科的一个居民区里,我们见到了这两位。一个是在全俄曾经制造过多起暴力袭击外国人事件的“斯拉夫联盟”的头目,一个是很特别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俄罗斯青年。
“斯拉夫联盟”的头目名叫吉姆,一上来他就说,不赞成手下的青年人用武力去袭击外国人,因为这样做效果不太明显,不仅没有阻止大量外国移民进入俄罗斯,反而被媒体抓住把柄。不过他说现在他们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去阻止外国移民,他们还只能用暴力这种不得已的办法,去造成社会反应,以此来影响政府的移民政策……
不过这位吉姆越说越让我们觉得恐怖,他说:纯粹的俄罗斯民族就是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这三个国家,其它地方的人都不应该来到俄罗斯。不然俄罗斯就会失去自己的文化和人种的纯洁,就会消失。所有俄罗斯的男人应该像战士一样,捍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但是现在政府在移民政策上是错误的,我们只有自己行动起来。问他怎么行动?他耸耸肩,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说:我用它来保护自己。还说,在我路边的车里,还有两把自动手枪,我用它们保护自己的家!
听他说着,我们在一旁身上直冒冷汗。双方好像完全不是生活在一个星球上。陪我们采访的一位在莫斯科大学留学的中国女孩,面色开始惨白。她说这个人说得绝对都是真的,因为她的一位同学就是被“光头党”杀害的,至今还记得遇害同学那件被鲜血染红的衣服。她过去对“光头党”唯恐避之不及,今天居然直面他们,心里直发抖。
当采访吉姆身边那个“光头党”青年时,更是惊心动魄,他当着我们的面换上了一件印有“斯拉夫联盟”的圆领衫,换衣服时,腹部露出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刀疤!问他这条刀疤的来历,他说是跟来自中亚的外国人打架时留下的。问他有没有打过外国人时,他说:这是个秘密。言下之意就是“这还用问吗?”
接着他说:当看到我们漂亮的俄罗斯姑娘被外国人搂着,这是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正在采访当中,还发生了一段插曲,旁边一幢居民楼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用俄语冲着我们高喊了一声。翻译告诉我说,这是一句很脏的话,意思是让“光头党”滚开!显然这里的居民很不欢迎这两个人。隔了一会儿,楼上的男人又狠狠骂了一句。紧接着,“斯拉夫联盟”的党魁吉姆先生反冲那个男人也大喊了一句!翻译说:他骂了一句更狠的脏话!这一来,楼上的男人没有再出声了。
我担心惹出麻烦来,在这个居民稀少的小区里,面对这两个有明显暴力倾向的人,真要出了事情,不知有谁可以保护我们这几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国人。还在尽早结束采访为妥,便提醒张羽很快结束了采访。
告别时,他们提出了一个邀请,请我们周日去参观他们的训练,就是那种射击、刺杀和格斗训练。还提出了一个要求:请把你们的节目复制一份,用光盘寄给我们。吉姆说过去有好几家外国电视台来采访他们,有美国、意大利、波兰等国记者,都曾答应给寄节目光盘,可到最后都没有了音讯。我心想,谁敢再沾他们啊,躲都来不及。我们说,你们可以直接登录我们中国中央电视台的网站,可以下载到所有的节目,还把中央电视台的网址给了他们。
离开了这两个人,我们心里总算踏实了。不过我们也心生奇怪,为什么对外如此强硬的俄罗斯政府,却无法治理给自己脸上抹黑的“光头党”现象?后来多次跟俄罗斯朋友们聊起这件事情,才感受到,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社会现象,它是俄罗斯社会某种极端民族主义的外部表现,跟俄罗斯的右翼,跟俄罗斯的历史,跟俄罗斯的宗教,跟俄罗斯的社会动荡,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并不像抓捕几个罪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