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花和她们的西点军校

　　《环球人物》杂志特约记者  安迪

　　美国东部纽约州的哈得逊河，气势磅礴的河水奔腾向南。就在激流即将汇入纽约湾的地方，一块名为“西点”的三角形岩石坡地突兀地伸向河中，于是，哈得逊河在这里急转向东。“西点”离纽约市区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它被美国国父华盛顿称为“美国最具战略价值的阵地”和“打开美国的一把钥匙”。这里，也是举世闻名的西点军校所在地，更是女士官生亚历山德拉·罗森博格与伊丽莎白·贝特培德度过4年光阴的地方。

　　2010年5月22日，碧空如洗。1002名2010届西点军校毕业生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草坪上，聆听三军总司令、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演讲。他们的金色袖扣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士官生们，一条漫长而艰巨的道路在等待你们。”奥巴马说。

　　在讲话中，奥巴马笑着宣布，今年获得西点毕业生最高荣誉的两名士官生都是女生，“这在西点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反映了女性在军中不可忽视的作用。”

　　罗森博格与贝特培德先后走上台，她们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从奥巴马手里接过了毕业文凭。这张沉甸甸的证书，承载着两人4年西点生活，写满了两人的快乐和痛苦。

　　加入一支“不许失败”的队伍

　　来自纽约的罗森博格今年22岁。2006年，她以优异的成绩从中学毕业，进入了西点军校。对这位刚从中学校门走出的学生来说，西点的一切是那么的新鲜，不过，令她记忆犹新的还是军校的“格言”：一年级必须学会服从，二、三、四年级必须学会领导。

　　“服从”意味着无条件的付出。虽然早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罗森博格还是有点吃不消。进入西点军校的最初6个星期，罗森博格进入了“野兽营”，那里的训练，让她至今难以忘记。每天，她要和同伴背着10多公斤重的背包在烈日下跑步，跑得大汗淋漓，虚脱了也没人管。而且，刚开始罗森博格跑不快，总赶不上队伍，遭带队的高年级士官训斥是家常便饭。

　　吃饭也是挑战。用餐时，她只能坐一半椅子，背部挺得笔直，双脚平放地面，两眼注视餐盘的前缘。把食物放入口中后，她必须先把叉子放回餐盘，双手放在腿上，然后开始咀嚼。刚开始，由于太过注重形式，平常吃饭就慢的罗森博格根本吃不饱。“高年级学生后来告诉我，吃东西必须三五口就吞下，不能细嚼慢咽。”这样的“魔鬼训练”结束后，罗森博格瘦了好几公斤。

　　对今年21岁的士官生贝特培德来说，最难忘的则是训练。在西点，贝特培德每天早晨6时30分起床，晚上11时30分熄灯睡觉，一天的时间排得满满的。无论上课还是训练，她从未迟到——在西点，迟到的学生都要背诵当年拿破仑因迟到一分钟而兵败滑铁卢的故事。

　　每年，西点军校要组织学生到一个森林演习。学员们在这里要模拟实战，靠指南针和地图前进，风餐露宿。贝特培德记得，“这种训练为期6周，包括实战和培养野外生存能力等项目。有一次，我背着19公斤重的武器装备急行军，学校规定我们女生要在42分钟内跑完2.41公里，然后进行100多米的武装泅渡。上岸后，背起装备再跑100多米到一个集合地点。然后，徒手攀越湖面上10来米高的钢索，到湖中心跳到水中，泅渡上岸，再做10个俯卧撑，最后跑步到集合地点。”虽然爱好体育的贝特培德有一副好身板，但每次结束训练，总是浑身瘫软。但她说，很高兴自己挺了过来。“因为我们不许失败。”

　　的确，成立于1802年的西点军校从不接受失败者。现在西点平均每年招1300名左右的学生，最后能熬到毕业的只有1000多人。西点规定，第一年就必须淘汰10%的学员。能够从西点毕业的学生，都是能在艰苦条件下承担重任的人。罗森博格与贝特培德能挺过4年，也算得上“女中豪杰”。

　　团队决定着生死

　　“合作”是西点军校的军规之一，而合作离不开团队。罗森博格说，在西点军校，团队精神特别重要，有事大家都会彼此通气。4年的西点生活，让罗森博格明白了团队决定着生死。在训练中，她常常因同伴“死亡”而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几个敌人，这一点，在战场上是同样适用的。因此，在西点，有时候一个人犯错，整个小队就会一起受罚。罗森博格曾经把一句话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假如你在心中记得照顾别人，那你就会取得成功。”

　　贝特培德也记得，按规定第一年她必须记住1300多名新学员的名字。这虽然很难，但到毕业时，她对全校4000多名学员的名字和基本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

　　为了帮新成员记住团队，西点军校有很多特别的“招数”。在贝特培德的回忆中，“新生一入校，有一大堆的东西要记。会议厅有几盏灯，每天的日程表是什么，都要记得一字不差”。新生还要轮流站在走廊的时钟下面，大声地清楚报时：“距离晚餐集合还有5分钟，穿上课制服。”要是报错了一点，就会受到处罚。而处罚还是背诵：要背出当天所有的相关信息，比如日期，值日官的姓名，重要的活动，当天放映的电影，甚至当天距离毕业典礼还有多少天，这些都要报得丝毫不差。

　　团队里每一个人的离开，也让所有人难过。罗森博格至今难以忘记自己在餐厅的一次经历。那是4年前刚入校不久的一天早晨，她和4000多名士官生一起进入大餐厅。大家就座后正要用餐，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请注意，大队长讲话。”餐厅马上鸦雀无声：大队长是全体士官生中级别最高的“学生头”。

　　大队长说：“我沉痛宣布，校友菲利普·尼尔中尉阵亡。尼尔中尉是2005届毕业生，在伊拉克巴格达遭到敌军手榴弹袭击。请和我一起，为这位校友默哀。”在一片寂静中，罗森博格感到自己心跳得特别厉害。她后来说，那一刻，她真正明白了身为军人的意义就是要随时准备牺牲。“有朝一日我的名字也可能被念出。”

　　文武全才的带兵人

　　西点军校有一句名言：“给我任何一个人，只要不是精神病人，我都能把他训练成一个优秀的人才。”西点军校出来的带兵人绝对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介武夫。实际上，这样的人根本无法在西点待下去。西点对学员有三方面的要求：学术、军事、体能，其成绩分别占总分的55%、30%和15%。西点必修的核心课程不仅包括数理工程科目，还有社会科学和公共事务。学员们在4年时间内要通过31门主课和9门选修课，每天埋头苦读到午夜是常事。

　　在西点，罗森博格的专业是“全球健康”，这是个看似和军事没有什么联系的专业。不过老师说，罗森博格在西点读书的时候“很少谈论将来能够赚多少钱，而总是在思考这个世界应该是怎样的，我怎样能够以我的方式来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加美好”。

　　去年夏天，罗森博格和她的同学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前往非洲国家赞比亚考察，去了解这个贫困非洲国家的医疗状况。罗森博格去年还获得了罗德学者奖学金，从西点毕业以后，她计划去英国牛津大学深造。她说，将来想到医学院深造，“毕业后要当一名陆军军医。”

　　而贝特培德则主修机械工程。更主要的，贝特培德绝对是个“特长生”。在华盛顿州读高中时，她就是个田径明星。在西点军校，她成了全国大学女生体育联盟的足球中卫。她的球技那是没话说：入学不久，她就带领球队打赢了爱国者联盟锦标赛，首度冲击了大学生体育协会的联赛，这在西点历史上是破天荒的。她的队友们说，贝特培德的天性就喜欢往前冲，球不在她脚下她就着急。“她是队里最凶狠的队员”。而贝特培德的各科成绩也一直名列全年级第一，在过去数年中，她是赛场上学习成绩最好的球员。她说：“下课以后去踢两个小时足球，就什么压力都消除了。”

　　当然，为了培养全才，西点军校也为学生们创造了不少条件。贝特培德的宿舍不像普通大学那样有空调，但是每个学生床边都配备了一台电脑——西点军校是美国大学网络接入水平最高的。周末，学校会举办舞会，有的时候还邀请百老汇剧团来演出，学生也可以邀请朋友来聚会。不过，他们自己不能外出参加娱乐活动。“学校还曾经为新生开设了交谊舞课程，让大家对娱乐活动应付自如。”贝特培德说。

　　牢记使命，方能成才

　　“我并不能说自己真正了解西点，但是我对她知道得越多，就越爱她。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方式。”在贝特培德看来，西点军校告诉了她生活的全部意义。“我明白了，我不是仅仅来读书的，也不是仅仅来踢球的。我时刻准备着服务，我想这是我的生活动力。毕业前，我和一些朋友聊天，我问他们毕业后想做什么，他们说不知道。而我知道，我知道有些事情正等待我去完成。”

　　“不要问国家给了你什么，问问你自己，你给了国家什么。”肯尼迪总统的这句名言，每个西点生都背得滚瓜烂熟。

　　有了对自身使命的清醒认识，西点军校毕业生就拥有了他人难以企及的韧性。在美国军界，西点生被称为“灰色长线”。西点军校的灰色军装，从1816年确定后就再也没有改变过。在历史的坐标上，这条灰线很长，很深。西点军校培养了格兰特和艾森豪威尔两位美国总统，以及巴顿、麦克阿瑟等诸多名将。如今，阿富汗与伊拉克战场上的指挥官也大多来自西点。西点军校从1976年开始招收女学员，如今有大约15%的士官生是女性。美国开始反恐战争以来，已经有78名西点生战死沙场。

　　而从西点军校走出的不仅有将才，更多的是人才。二次大战后，在世界500强企业里，出身西点军校的董事长有1000多名，高级管理人才超过5000名。

　　毕业典礼之后，大部分西点毕业生将戴上刻着他们毕业年份的纪念戒指，以陆军少尉的身份，到美军驻扎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部队中服役。在那里，罗森博格和贝特培德与他们的同伴将接受生死考验。或许，人们在战场上更能看到两名西点女生的过人之处：负责，坚毅，目光远大，这也许是西点军校人才培养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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