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袁勋
自2014乌克兰危机以来，俄罗斯连续受到美欧等西方国家的联合制裁，其后俄罗斯与西方国家关系中的“风吹草动”都能成为美欧联合制裁的由头，制裁措施不断增加，制裁力度不断加强，俄罗斯的反制手段和“抗打击能力”也在不断增强。近日，针对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美欧日等国相继出台了新一轮的对俄制裁措施，尤其是2月26日美国和欧盟、英国及加拿大发表联合声明，宣布禁止俄罗斯的几家主要银行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此轮制裁涉及金融、能源、运输、科技、出入境管理等方面，规模之大、波及范围之广、手段“烈度”之高，都是以往制裁所不能及的。
制裁对俄罗斯和世界经济将造成哪些影响，俄罗斯又会有怎样的回应，都引发各国的广泛关注。
一、西方国家新一轮对俄制裁的特点
第一，“重拳”打击俄罗斯金融市场和国有企业。不管是2月24日晚美国财政部发布的制裁名单，还是25日欧盟当局出台的对俄第二轮制裁措施。最主要的打击对象都是俄罗斯的金融机构和国有企业。制裁严重限制了俄罗斯国有企业以美元、英镑、欧元和日元进行交易的能力，冻结了大量俄罗斯国有银行的海外资产，剥夺了大部分俄银行的融资资格，欧盟和英国还严格限制任何俄罗斯公民（居民）或俄罗斯法人的存款，26日美欧英加等国还禁止了俄几家主要银行使用SWIFT国际支付体系的资格。这些严厉的制裁措施将使俄与西方企业之间的商业联系大大减少，俄罗斯企业融资艰难，国内股灾风险加剧，大量中小企业或面临破产风险，就业机会减少，失业率上升，居民收入减少。同时卢布贬值，通货膨胀加剧，进一步加大俄国内系统性金融危机的风险。
第二，扩大对俄关键技术制裁。技术封锁是西方国家最常使用的制裁措施之一，在针对俄罗斯的制裁中，必然也是主要的“杀手锏”之一。俄罗斯长期对欧美尖端技术和通用技术产品有着强烈的依赖，此轮制裁中，欧盟将限制俄罗斯进入半导体行业，并禁止俄能源石化领域采用“欧洲专利技术”。此外，欧盟还禁止“向俄罗斯出口、销售、供应或转让所有飞机、航空部件和设备”。美国也在计算机、电信、信息安全设备、激光、传感器等领域对俄祭出严厉的限制措施。这无疑会对俄罗斯相关产业的发展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第三，此次西方国家对俄制裁并非不分对象的“一刀切”，重点打击俄罗斯国有企业，对私人企业的手段相对“温和”。此次西方国家公布的制裁企业名单中，绝大部分都是国有企业，仅有个别私人金融公司进入制裁名单。在具体限制措施上，针对不同所有制企业的限制也不尽相同，如美对俄联邦储蓄银行的美元交易进行了严格限制，冻结了俄对外贸易银行在美所有资产，欧盟剥夺了俄所有国有企业的欧元交易机会，并禁止任何俄国有企业在欧上市。而作为私人信贷机构的俄阿尔法银行却只受到了部分融资限制。堪称金融制裁“核武器”的SWIFT禁令也没有做到“无差别攻击”，对俄所有银行“赶尽杀绝”，目前只针对列表中的被制裁企业。这一举措既打击了俄罗斯财政和国家金融体系，又为俄与西方国家的贸易留下部分“生存空间”。
第四，此次西方国家内部在对俄制裁的范围和具体措施中仍存在利益分歧。制裁对美欧经济的冲击效果也将大相径庭：在对俄投资中，美国一直以来的规模都微乎其微，而欧盟却是俄罗斯最重要的海外投资来源国，制裁将进一步迫使欧盟资本大量从俄罗斯项目中撤离，给欧盟相关企业造成损失。其次，欧盟占俄外贸总量的份额目前仍在40%以上，是俄最大贸易伙伴，对俄制裁的绝大部分损失都由欧洲国家承担，其中德国损失最大，占了八成以上。再次，“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项目谈判搁置，也严重影响了德国等中欧国家的能源安全和经济利益。因此，在对俄制裁的“尺度”问题上，美俄短时间内很难达成绝对的意见统一。
二、俄罗斯“底气”与反制裁措施
第一，出台综合性金融保障措施，强化国家财政金融抗风险能力。
俄外汇储备总额持续增长，目前已达6390亿美元，黄金储备增加七成。债务占GDP的比重降至20%以下，同时保障俄银行可支付现金维持在1000亿美元的规模，并提高存款利率，防止民众恐慌性取款造成的资金短缺。俄罗斯央行也加大对联邦储蓄银行发行债券的购买力度，弥补其在海外债券市场的损失。这虽然能使俄一定程度上缓解西方金融制裁的压力，但是长期来看，随着新一轮美欧联合制裁的展开，俄罗斯金融产业仍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第二，积极推进去美元化政策，并针对俄金融机构与SWIFT支付体系完全脱钩的风险，俄积极推动并优化自主支付系统SPFS。
目前，俄罗斯外汇储备中美元比重降至17%的历史最低点，出口结算中美元占比也降至50%以下。针对此次制裁中欧盟的限制，随着俄主流银行被排除在SWIFT支付体系之外，欧元在俄罗斯外汇储备和国际支付中的地位也会大幅下降。目前，俄自主支付系统SPFS在俄境内银行支付中占比达到了近25%，2023年预计能达到30%，但短时间内在跨境支付中难有作为，不仅报文体系高度依赖SWIFT提供，其服务费用也居高不下，安全性能和使用便捷程度也远低于SWIFT。目前，俄积极推动SPFS与伊朗SEPAM等支付系统之间本币交易合作，并将白俄罗斯所有银行纳入该体系内。与此同时，简化该系统的使用流程，最大限度地保障俄罗斯的金融安全。
第三，俄在全球能源市场中地位举足轻重，且控制多种稀缺资源的生产，成为俄反制西方制裁的有力武器。
俄罗斯是世界第一大天然气出口国和第二大石油出口国，欧盟中德国、捷克、匈牙利等中东欧国家高度依赖俄罗斯油气资源。近期乌克兰局势的恶化导致国际油气价格屡创新高，新制裁措施的落地，恐加剧这一趋势，并使欧盟面临能源短缺和通货膨胀加剧的风险。此外，俄还控制着全球钯产量的40%，俄钯金供应的中断将严重影响全球汽车工业的发展。这些都成为俄反制西方制裁的有力抓手。
从欧美对俄制裁中，我们可以看出，当前阶段，针对“战略对手”的联合制裁机制已成为西方国家的常态化竞争手段，甚至可以被认为是未来国际经济关系调整的主要手段之一。相关制度、法规日趋成熟，且相关制裁呈现出持续时间长，制裁措施精准多样，覆盖领域广，破坏力强等特点，值得我们高度重视。增强科技研发实力，挣脱西方国家“科技桎梏”，加强金融自主性，摆脱“美元霸权”对国民经济和外贸活动的钳制意义重大。建立自主的外汇支付系统，加强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袁勋，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