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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委员会评安妮·埃尔诺:她用语言作一把刀撕开想象的面纱

诺奖委员会评安妮·埃尔诺:她用语言作一把刀撕开想象的面纱
2022年10月06日 20:42 澎湃新闻

  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出生于1940年,在诺曼底的伊维托小镇长大,她的父母在那里经营着一家杂货店和咖啡馆。她的成长环境很差,但雄心勃勃。在她的写作中,埃尔诺始终从不同的角度审视了一个在性别、语言和阶层方面存在巨大差异的生活。她的创作之路漫长而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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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处理她的农村背景的记忆工作很早就出现了,作为一个试图扩大文学界限的项目,它超越了狭义的小说。尽管她的风格经典而独特,但她宣称自己是“自己的民族学家”,而不是小说作家。她经常提到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但皮埃尔·布迪厄这样的社会学家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撕开小说面纱的野心促使埃尔诺有条不紊地重建过去,但也试图以日记的形式写出一种“原始”类型的散文,记录纯粹的外部事件。

  安妮·埃尔诺的处女作是《清空》(Les armoires vides,1974),在这部作品中,她开始调查她的诺曼人背景。而她的第四本书《一个男人的位置》(La place)实现了她的文学突破。在短短的一百页中,她为她的父亲,以及从根本上塑造了他的整个社会环境描绘了一幅冷静的肖像。这幅肖像采用了她发展中的内敛和道德动机的美学,她的风格是经过严格和透明的锻造而成的。它标志着一系列自传散文作品超越了虚构的文学世界。并且,即使还有叙事的声音,也是中立的,并尽可能匿名。此外,埃尔诺插入了对她写作的反思,她将自己与“记忆中的诗歌”保持距离,并提倡平淡的写作:她平淡的写作与她的父亲是一致的,体现了他的世界和他的语言。然而,埃尔诺的语言中也有一个重要的政治维度。她的写作总是被一种背叛她所离开的社会阶层的感觉所笼罩。她说写作是一种政治行为,让我们看到了社会不平等。为此,她用语言作为“一把刀”,用她的话说,撕开想象的面纱。怀着这暴烈而又纯洁的揭露真相的野心,她也是让-雅克·卢梭的继承人。

  几年后,她给了我们一部更短的肖像作品,即她母亲的肖像,简称为《一个女人的故事》(Une femme)。它对埃尔诺作品的性质提供了重要的阐释,在小说、社会学和历史之间转换。简而言之,这是对一个坚强的女人的美妙致敬,她比父亲更能保持她的尊严,通常是在令人担忧的情况下。在她与母亲的关系中,羞耻和繁重的沉默并没有以同样尖锐的方式出现。

  伴随安妮·埃尔诺对过去的重建所带来的痛苦的例证是《羞耻》(Shame)。在许多方面,它似乎是她父亲肖像的延续,试图解释过去某个特定时刻父亲对她母亲的突然愤怒。第一行是名副其实的鞭打:“我父亲试图在六月的一个星期天,在下午早些时候杀死我的母亲。” 与往常一样,埃尔诺试图超越可容忍的极限。用她自己在书中的话来说:“我一直想写那种我以后觉得无法谈论的书,那种让我无法承受别人注视的书。”让这种经历难以忍受的是根植于屈辱的生活条件的耻辱。安妮·埃尔诺写作时,尊严或缺乏尊严的问题没有实际意义。文学给了她一个避风港,可以写出与他人直接接触无法交流的东西。对于埃尔诺来说,在一个人的性生活首次开始之前,羞耻感是个人身份中唯一持久的特征。

  她的杰作是关于23岁叙述者非法堕胎的临床克制叙述,《发生》(Happening)。它是第一人称叙事,与历史自我的距离不像许多其他作品那样被强调。无论如何,“我”通过一个压抑的社会的道德限制和她所面对的人的居高临下的态度成为了一个对象。这是一个无情的诚实的文本,在括号中,她用极其清晰的声音添加了反思,以同一种流畅的方式对自己和读者。在这两者之间的空间里,我们正处在“事件”发生25年后的写作时间,让读者也能强烈地感受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拥有》(L'occupation)中,埃尔诺剖析了浪漫爱情的社会神话。根据日记中记录她被情人抛弃的笔记,她既承认又攻击建立在刻板印象上的自我形象。她的嫉妒被痛苦地揭示为一种痴迷,写作日期再次标志着写作成为剖析真相的利器的时刻。

  安妮·埃尔诺的写作始终服从于时间的进程。在其他任何地方,社会习俗对我们生活的影响都像在《岁月悠悠》(Les années)中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这是她最为雄心勃勃的作品,使她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并拥有众多追随者和文学弟子。它被称为“第一部集体自传”,德国诗人杜尔斯·格林拜因称赞它是当代西方世界开创性的“社会学史诗”。埃尔诺在叙事中用集体记忆的第三人称代替了对自我的自发记忆,暗示了时代精神对她生活的影响。没有普鲁斯特意义上的情感记忆可以让她直接回到早年。我们的生活是由被讲述的故事、被唱的歌曲或统治趋势形成的,这些惯例很快就过去了。因此,埃尔诺很难从曾经的那个人身上认出自己。在《岁月悠悠》中,个人和集体记忆已经融合在一起。

  安妮·埃尔诺总是能够回到清晰视野的障碍上。在她的社会视角中,羞耻机制具有特殊的力量,在《一个女孩的记忆》(Mémoire  de fille)中,她从另一个角度恢复它们。在那部作品中,她在1950年代末以年轻女性的身份面对自己,当时她在诺曼底奥恩的一个殖民地失去了童贞。对她的行为的反应,她自己也努力让大家知道,结果是她被驱逐出社区。在她生命的一半时间里,作家选择不去处理这一痛苦的事件,这对她的精神和身体健康都产生了负面影响。她写道,这是一个“与成为商店和咖啡馆老板的女儿不同的耻辱”的问题。曾经以成为欲望的对象而自豪是一种耻辱。她的眼睛对自己就像一个年轻女人一样无情,就像对那些羞辱她的人一样。“当你想澄清一个普遍的真相时……这总是缺失的:在你进行体验的那一刻,对你的体验缺乏理解。”这个障碍被称为“当下的不透明”。

  安妮·埃尔诺显然相信写作的解放力量。她的作品毫不妥协,用平实的语言写得清清楚楚。当她以极大的勇气和敏锐的洞察力揭示阶层经历的痛苦,描述羞耻、屈辱、嫉妒或无法看到你是谁的困境时,她已经取得了令人钦佩和持久的成就。

  安德尔斯·奥尔森

  诺贝尔奖委员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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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光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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