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赌场,就能听到里面不时传来赌客们此起彼伏的欢呼与惊叫声,大多为中国口音。赌场工作人员介绍说,每个赌厅可容纳28名客人,赌资最少也在10万元以上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齐锐发自北京、克钦邦(缅甸)
穿过中国美丽的边境小城瑞丽,驱车130公里就进入缅甸克钦族自治邦的迈扎央。一块用中、缅两国文字写有“迈扎央经济开发区”的牌子格外引人注目,著名的“迈达赌城”就位于“开发区”的中心地带。
“这里的赌场之所以能生存,要得益于克钦族人长期和政府军作战,克钦族民兵需要金钱购买军火。”44岁的林祥夫祖籍云南腾冲,后在文革期间随父母迁徙迈扎央。现在,他在中学教中文,常利用暑假兼职导游赚点外汇补贴家用。他告诉《国际先驱导报》,2009年春节前夕,19名山西少年被缅甸赌场绑架,曾引起了中缅两国警方对赌城的联合围剿。
而今年7月上旬,4名来自澳门、香港和广东的旅游者被欺骗到缅甸境内,被当地赌场绑架殴打,后在外交部门的积极营救下,才得以虎口脱险。无疑,这些边境赌场已悄然转为地下运作,但以赌养政、以赌养军、以军护赌的局面并没有彻底改变。
当地人参赌必受罚
白天的迈扎央并不像一座赌城。小城街道秩序井然,穿着传统服装的居民在芭蕉树下悠闲地散步,道路两侧则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商店和饭馆,饭馆的招牌用汉字写着川菜、湘菜、粤菜,商店里卖的也都是中国货,店主们对人民币的喜爱程度超过了缅甸货币。
“你看到的只是这个城市的表面,它随处都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林祥夫介绍道,赌城痕迹随处可见:几乎每一家旅馆的房间号码都以“8”字开头,这是中国赌徒们最为青睐的幸运数字;密密麻麻的发廊更为大胆,毫不掩饰地打出了“美女出台”的招牌;几家富丽堂皇的典当行门口停靠着被摘掉牌照的摩托车和汽车,这往往都是赌客抵押的物品,也见证着大小赌客们飘摇不定的命运。
缅甸的赌场大多位于克钦独立军控制的地区,赌场老板要定期给克钦独立军奉献“地租”。在深受以赌养政、以赌养军政策带来好处同时,缅甸地方当局也深知,赌博会毁掉当地经济,败坏社会风气,所以他们只允许外国人进入赌场,迈扎央人一律被禁止参赌,违者将被处以重罚。
“当地人很少进入高档的赌博场所,这都是专门为外国人服务的。当地人穷,没有钱进入这些地方,克钦族民兵见到有当地人参赌就会抓。”林祥夫说,但这些措施并没有完全阻止克钦人迈向赌途。
7 月16日傍晚,记者清晨路过的一处宁静寺院已经变成了一个室外赌场。抛掷骰子的声音,夹杂在烧烤和柠檬汁的气味之中。更让人惊奇的是,中国古代宫廷中的斗鸡游戏,也成了这种金钱流动的平台。在一排竹制棚子里,两只公鸡激斗正酣,鸡毛和鲜血溅落满地,两边的人群近乎疯狂,不断发出叫喊声或哀叹声。负责登记赌注的两名男子,则吆喝着下注或添加赌资。
如此,斗鸡活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总值3000元的的赌资流向了对手。
赌城水电依赖中国
与这些草根阶层热衷的“竹棚斗鸡场”的简陋相比,“迈达赌城”则具有浓郁的巴洛克风格,这里不仅有24小时霓虹闪烁的娱乐表演,还外设高尔夫球场、歌舞厅。初入这座红褐色的建筑,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扑克机”和“饺子机”。不过,远道而来的赌客对这些小儿科并不感兴趣,他们都直奔大厅两侧的十几个“百家乐”赌厅。
记者两次尝试进入“百家乐”赌厅一探究竟,都因“不赌不能入内”而被拒之门外。据赌场工作人员介绍说,每个赌厅可容纳28名客人,赌资最少也在10万元以上。仅是路过赌场,就能听到里面不时传来赌客们此起彼伏的欢呼与惊叫声,大多为中国口音。
不仅如此,迈扎央的赌场虽然置身于国门之外,却与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据说,赌场的电力供应来自云南瑞丽,通讯则利用中国电信的信号,金融服务更离不开云南边境城市的银行系统。
“在2005年秋天,中国政府严厉打击越境赌博,云南采取了‘三断一停’措施,把电力、通讯和金融给断了,还停止办理边境旅游异地办证措施。”林祥夫回忆道,那时赌城迈扎央一下子陷入了瘫痪,就连当地人喜爱的香烟和大白菜也都断了货。
重压之下,赌城开始转为地下,赌场的名字也摇身一变,开始打着“旅游公司”、“酒店”、“娱乐城”之类的幌子,这些赌场的运作机制也更为严密,开始全面模仿传销网络。
“我这里有玉,很好,很便宜的。”在克钦邦的许多城镇街头,通常会遇见这样的沿街叫卖玉器的人。谈及这样的卖玉者,林祥夫付诸一笑,克钦邦根本就不产玉,他们都是赌场的“马仔”——所谓的“马仔”就是拉拢客人赌博的人,这些人处于赌场网络的最外围、最底层,有时这些人也参与赌博。
这让记者一行感到毛骨悚然。本月初,4名华人就是因有陌生人欺骗说“缅甸的玉,材质好,还便宜”而一时贪图小便宜,最后上当被赌场绑架。
幕后华商从未现身
“这里组织非常严密,比缅甸政府军还要严密。”一位当地业内人士不无自豪地告诉记者,赌场从组织客源到最后的收取钱款,等级分明,单线联系。
据介绍,第一步是“马仔”提供越境者名单、身份证信息,在这份名单上还要根据赌徒财富数量标明是否是“大鱼”。在得到这些信息后,赌场的“外联部”人员则开始负责订购机票,甚至在云南瑞丽、景洪等边境地区直接排出车辆迎送赌客,让赌徒们产生宾至如归的感觉。赌客到赌场后,由“经纪人”给赌客担保“签单”、 “出码”,然后才能到赌厅内赌博。如果赌客输钱达到两三万元,内保会出现24小时跟踪赌客,防止“跑单”。一旦赌客输得身无分文,也就没有了“宾至如归” 的待遇,将立即被监禁。内保会通过暴力、恐吓等手段逼迫赌客打电话催促家人尽快还钱,这时赌场“财务部”负责收取家属所汇款项。
据该知情人士介绍,赌场向来自扫门前雪,除非有大的行动,否则克钦族民兵并不会介入赌场事务。这些赌场上下游等级森严,他们将赌场分为若干“赌厅”,每个赌厅承包给老板,再由后者任命“经纪人”,负责赌厅的日常经营活动,“经纪人”聘请内保、打手,为避免遭到警方打击,这些人员大都使用“慕容复”、“凌霜华”之类金庸小说中的人名,内部之间都不了解真名,仅通过电话联络。
7月17日,记者在途经迈扎央“大东方娱乐城”的时候,看到了克钦族民兵和赌场保安分工细致的一幕。几名身着墨绿色迷彩、剃了光头的赌场保安正在殴打一名中年男子,而这队肩背步枪的克钦族民兵则熟视无睹地走过。林祥夫介绍说,这些保安有的来自中国内地,但不佩带武器。在维护赌场周边秩序方面,当地武装人员要“退居二线”。
“这就像清朝末年的外国租界,因为这些赌场很多都不是缅甸当地人投资的,当地武装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些赌场。”林祥夫介绍说,这些赌场的投资人大多来自中国的澳门或香港,而幕后的老板从来不会现身,他们往往在缅甸注册一个餐饮或旅游公司,然后注入资金。
而香港警方此前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也提供了佐证。报告显示,缅甸小孟拉赌场(包括“蓝盾赌场”等数十家)、缅甸板瓦赌场(包括“板瓦大酒店”等数十家)、缅甸果敢赌场(包括“锦海大酒店”等数十家)、缅甸迈扎央赌场(包括“喜来登酒店”等数十家),这些赌场均由中国境内福建地区为主的公民投资开发并派人管理。
官赌相护不利剿灭
“我估计,仅仅在缅甸就得有几百人、甚至更多中国赌客被关押或者已经被折磨死了,整个东南亚赌场里被关押的中国人就更不好说了。”采访中,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马仔”在中国各地欺骗一些未成年人、文化水平不高或社会经验不足的人员到缅甸赌博。身上的钱赌光之后,他们就会被拘禁,限期家人汇款还钱,期间会遭受各种刑罚,甚至强奸、撕票。即使家属汇钱也无济于事,这只能激起赌场更大的胃口,只有少数幸运者被警方成功解救。
“他们用老虎钳子拔掉了一名老头的指甲,演示给我们看,还威胁说如果(家人)不给汇款,下场和他一样。”刚刚虎口脱险的澳门游客小吴,提及在缅甸赌场被绑架的经历泣不成声,他的父母也一再要求记者换个轻松的话题。如今,小吴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待被打折的两根肋骨康复。
林祥夫介绍说,很多还不起赌债的赌徒,被折磨至死的并不是很多,他们通常会被送到矿山或妓院,以榨取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所以,在当地也有人形容,通往东南亚赌场之路,毫不逊色于西方近代史上的贩奴运动。
更令人忧心的是,这些密布在中国边境上的赌场如今紧跟技术进步的步伐,进入了“网络赌博2.0时代”。他们不仅通过互联网组织赌徒,甚至还将赌局设在了网络上,危害性更大。
“打击网络赌博在国内难度都很大,就更别提是跨国案子了,尤其涉及到东南亚。” 云南瑞丽的一位边防公安人员坦言,犯罪分子在境外设立的赌场往往涉及缅甸、老挝、越南等国家,这些国家法律不尽相同,特别是老挝、缅甸等国的赌场,往往与政府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对中方实施人质解救和打击工作带来了较大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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