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民的扮演者梁冠华

　　1999年，杨亚洲导演的电影《没事偷着乐》以其朴素的叙事和流畅的节奏震撼人心，却被所谓的贺岁片抢去了风 光，还没热起来就冷下去了。

　　与《没事偷着乐》同时拍摄的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直到今年初才与观众见面，其命运却迥然不同，没 怎么宣传，北京电视台首播一周后立即重播，紧接着国内多家电视台纷纷播出这部20集的电视剧。剧中最抢眼的是张大民的 扮演者梁冠华。这个国家一级演员已经在话剧舞台上奋斗了多年，很早就赢得了第四届梅花奖，但他的名气从圈内扩张到圈外 却要等到世纪之交。他在话剧舞台积蓄的底蕴让他在荧屏上大放异彩。最近记者电话采访了他，当时他正在北京人艺排新戏《 风月无边》。以下为采访内容。

　　(记：为记者 梁：为梁冠华)

　　记：我们已经久没看过这样一部感人的电视剧了。最早你们想过会这么火吗？

　　梁：当时没想到会这样火。但剧组一致觉得剧本非常好。演员阵容也不错，导演是按剧本和角色的需要来选演员，而 不是按演员的知名度。

　　记：现在是所谓青春偶像大行其道的时代，《贫》不是青春偶像剧，但它几乎比所有的国产青春偶像剧加起来还要红 ，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梁：最根本还是贴近百姓生活。青春偶像剧有很多理想化的东西，是少不更事的孩子喜欢的戏，花季少女，白马王子 ，生活中真正的问题，青春偶像是解决不了的。《贫》把老百性息息相关的事情表现在了屏幕上。刘恒在剧本阐述里有这样一 句话：不惜用显微镜记录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记：这么多年的舞台表演经验，对你扮演张大民一定很有帮助吧？但你毕竟不是在胡同里长大的，你怎么能把一个胡 同里的角色演得如此逼真，如此具有底层的气息呢？

　　梁：真有人问我是否在胡同里生活过。我没有。但我有在胡同里生活过的亲戚、同学和同事，对胡同里的生活我有过 间接的感受。演员不一定非得有这种经历。演员像足球运动员，不管什么样的场地都得把球踢好。

　　记：你自己看这部电视剧感动吗？

　　梁：第一回是在剪接时看的，很激动。没想到也能感染我自己，我也跟着一起笑，一起流泪。正式放之前我已看了两 遍，后来就开始挑毛病了。比如有些地方不应该一直是一个长镜头下来，因为好些演员的细致表演被忽略了，有时应该给近景 。

　　记：有一场戏是弟弟回来了，家里不够地方，你跟弟弟、李木勺挤在那间有树的小房间里睡在一张床上，你为了照顾 李木勺，自己挑了一个最难受的位置——双腿夹住那棵树，怎么也睡不着，后来你干脆坐起来，抱住那棵树，那情景令人难忘 。那场戏一定拍得很痛苦吧？

　　梁：拍的时候比你看到的更痛苦，那屋子特别小，床上除了我们三个演员，还有三个录音师、一个摄影师和两个摄影 助理，还有两个灯光师，拍了两遍。那是1998年的夏天，正是最热的时候。

　　记：还有一场戏，妈妈丢了，全家出动去找，你在家里等电话，你在街头被骗，最后把妈妈找回来了，都演得特别好 ，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你觉得我们今天的生活中缺少爱吗？

　　梁：得熟练地把握人物内心的东西，对他的内心基调没有此时此刻的情绪的定位的话，会让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要 烂熟于心。我觉得生活中的爱少了。搞过几次见面会，上了年龄的人拍着我，哎呦，孝子啊，孝子啊。可能一些老人希望有这 样的年轻人在身边。

　　记：按照世俗的看法，张大民的生活毫无幸福可言，你怎么理解这个小人物的坚韧、勇敢和乐观？

　　梁：这个人物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没有能耐，所以他对媳妇说：咱们这一代是不行了，咱们得把钱省着 点留给儿子。他是家里老大，家里的负担压在他身上。父亲没了。他顶了父亲的职在厂里上班挣工资。他只想踏踏实实把眼前 的事做好，把母亲和媳妇伺候好。他没有远大理想，他的目标就是眼前的几天，比如房子漏雨，他就得赶在一两天里搬梯子去 把屋顶修好。只要能看着孩子吃奶，看着媳妇吃炸鸡，看着妈妈吃冰，就很好了。这就是他人生中的三大幸福。

　　记：你自己对“幸福”这个字眼怎么理解？

　　梁：没演之前，对幸福的感觉也是比较虚幻、茫然。戏演得好，大家都夸？涨一级工资？现在也是说不清楚。其实幸 福是自己的一种心理感觉，你觉得这样满足了你就幸福是自己的一种心理感觉，你觉得这样满足了你就幸福了。张大民有一些 阿Q的东西，如果他不阿Q，这个家就维持不下去。得自己给自己宽心，否则他永远都得愁眉苦脸。

　　记：张大民用贫嘴，用笑声来缓解生活中的痛苦。你自己呢？你在生活中遇到麻烦事，不称心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

　　梁：我比张大民差远了，遇到什么事，应该向张大民学学。我体胖，但心不宽。演完这出戏，张大民对我的教育也挺 大。

　　记：前些天你们剧组和刘恒去签名售书。观众和读者排起长队，有的人还哭了。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梁：我很感动。通知下车两点半到，我提前一刻种就到了，那时新华书店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我挤进去时有人喊：“ 张大民来了！”有人早晨八点多就来了，活动结束时外边还有300多人没签到名。

　　记：你说濮存昕的形象是主角的形象。你过去拍的戏都是演一些插科打诨的胖子、饭馆老板之类，老觉得使不上劲， 这回算是过足了瘾吧？

　　梁；是这样的。小濮形象很正，需要这样的形象。但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形象并不多。 生活中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生 活，要贴近百姓。我们的电影电视中多是俊男靓女，是因为有人需要赏心悦目。我自己也喜欢濮存昕，但看多了也烦。

　　记：现在中国每年有成千上万集的电视剧炮制出来，每年有上百亿元的资金流进影视这一行，但我们很少看到真正精 彩的电视剧，你认为根本原因何在？这一行里是不是有太多的投机分子、笨蛋和骗子？

　　梁：那么多的烂电视剧能够出来，跟剧本的审查有关。到底该审查什么？到底把什么卡住？让什么样的东西通过？在 原则性之外，像老百姓关心的社会，是不是可以放得松一些？得反映百姓的疾苦，而不是尽表现他们越活越年轻，脸膛红彤彤 的。我去北青报接过读者热线电话，一小时打进来35个。我才知道许多人生活比张大民还不如意，有的一家三口挤在7平米 的房子里，和另一家共用厕所和厨房。我们得真正替老百姓说话。有些电视剧 弄些大款和漂亮小姐，还有公司白领，跟老百 姓有什么关系？情感戏不是不要，但太滥了不行，演出来不关痛痒。还有就是这一行里的确是笨蛋太多了，骗子也不少。

　　记：你从1981年考入北京人艺演员训练班，虽然很早就得过梅花奖，还是国家一级演员，但真正火爆起来，还是 去年的《茶馆》和今年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你怎么会在人艺呆那么久？不是所有的演员都在拍电视剧 吗？你认为 自己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话剧演员吗？

　　梁：以前我在外边知名度不怎么地，在行里可以，演了不少话剧，得到了话剧的一些最高奖项。我也知道影视影响面 广，钱来得快，也不是没人来找我。但很多就是让我插科打诨，老演那种角色我自己也不愿意，所以谢绝了不少。再说剧院上 戏太多，我得演出啊。最近张艺谋的副导演找到我，说张世谋有一个都市想让我演主角，要我去参加前期的讨论，可最近正好 《茶馆》要去上海、南京巡演，一个角色只有一个人演，根本没的替换。这样的遗憾还有很多，但没办法。是演员都想跟张艺 谋合作的。其实1985年我就拍过王好为导演的《迷人的乐队》，有朋友说，要是接着你不去剧院，你现在都成老明星了。

　　记：听说你不怎么爱接受记者采方，为什么？

　　梁：推了很多。有时是电视台让我去参与娱乐和游戏节目。这类节目应该让偶像去，他们在那儿蹦蹦跳跳没问题，我 肉大身沉的，在那儿不合适。有的还让你说婚姻，父母，个人的感情生活。我希望大家记住我所创造其他不同人物形象有好处 ，你什么节目都参加，大家对你太熟就不好了。演员需要一种神秘感。别工夫在戏外，演了一集戏，却拍了40集的节目，那 你演的是人物还是你自己？（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