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红色素来代表着庄严神圣和幸福热烈,它和一切的美好事物相关,不曾缺席任何喜庆和热闹的场景,在近一百年的时间里,红色更是代表着无畏的勇气、革命的斗志,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和团结向上的意志。但对只有初中学历的岩头镇西川村村民滕洪有来说,他心中的这抹红色不能说有多么耀眼和闪光,但的的确确是温和而明亮的。在为数不多的与爷 爷滕银波的回忆中,他看过一代老革命经历的挣扎与苦痛、信念与坚持,也愈发认识到生命的可贵与和平的不易。
作为中国早期红军的发祥地之一、中国工农红军第十三军的诞生地,永嘉楠溪江两岸承载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而滕洪有持有的有关于爷爷滕银波的回忆,或许仅仅只代表了我县千万默默无名革命追随者曾留下的印迹,但正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样,闪耀红星的光辉或许不及阳光热烈,但足以指引后人看到来时的路,一往无前地生活下去。
“祖传的宝贝”
“我爷爷滕银波以前当过兵,这些老物件都是他生前使用过的,应该属于红色文物。”今年是温州和平解放75周年纪念日,滕洪有在诸多媒体上看到了很多为和平解放温州献出宝贵生命的革命先辈的光辉事迹,心里很是感动。他不由得想起奶奶离世前交代的有关爷爷滕银波的遗物——生前使用过的火铳、子弹以及绑腿等物件。
滕洪有表示,爷爷六十三岁便患病去世,奶奶在世时,舍不得这些东西,便一直带在身边。直到今年3月,滕洪有的奶奶安然离世,叮嘱滕洪有要将这些老物件上交给政府,于是,今年5月底,在永嘉县委党史研究室、永嘉县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等工作人员的见证下,滕洪有向岩头派出所上交了爷爷的10发子弹和2把火铳。
“小时候在西川村的老房子里,常常看到爷爷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那些老物件。有时候来了兴致,他还会和大家讲一些关于他的作战经历。”滕洪有告诉记者,他的爷爷滕银波曾是浙南游击队的一员,革命战争年代化名滕宁波,1946年参加武工队秘密入党,于1947至1949年间投身于浙南游击纵队括苍支队(后改名第三支队)周丕振领导的革命队伍,先后担任机枪手和周丕振同志的警卫副班长,在此期间先后参加过岭北、八亩田、枫林等战役。
“在同村战友滕显权的回忆录《情系苍山》一书中,也有关于我爷爷的记录,据记载当时同村共有十余人一起参加,爷爷的胆大和作战勇敢让他印象深刻。”
(火药夹)
滕银波如今留下的物件中,还有大刀、梭镖、子弹夹、火药夹等,其中滕洪有曾亲眼见过爷爷使用梭镖,总是一射一个准。“爷爷说当时武工队的军备物资并不充裕,枪支数量是少之又少,军用砍刀也只能是配给刀法精湛的人用,而许多农具例如镰刀、柴刀等才是多数人的作战武器。他因为身手矫健,在参加武工队时就配备军用砍刀,同时由于经常有伏击、隐藏的需要,爷爷身边武器从不离身,腰间绑着弹夹,枪支、大刀架在一边,梭镖就藏在绑腿间,以备不时之需。”
幼时,滕洪有的父母常年在外,在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和爷爷滕银波一起生活,爷孙俩聊得最多的,就是滕银波当时逃亡和作战的经历。“在野外怎么生存,怎么寻找水源地,怎么填饱肚子,怎么识别野菜等等,甚至还教我一些武功的技巧,可惜我完全不是这块料。”滕银波像传授保命技能一样孜孜不倦地要把一身本领都教给孙子,只是到了滕洪有那一辈时,他们早已不需要再担忧这些问题。“我奶奶说以前之所以嫁给爷爷,就是相中他的英勇,但是在临终前,她也怨过爷爷,这辈子都没让她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原来,在温州和平解放后,滕银波所在的部队与叶芳(1949年1月任浙江省第5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3月任第5军200师少将师长,后弃暗投明,于1949年5月,在温州率部起义。)部队合编,在随后发起的藤桥战役中身负重伤,右侧锁骨被打穿,也是在这场战斗中,浙南游击纵队在藤桥民兵的配合下,歼灭了有美式武器装备并且被号称为“袖珍王牌军”的国民党交通警察第一总队,保卫了刚刚诞生的温州人民政权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滕银波却在和平局势逐渐明了以后自行离开了部队回到家乡。
由于未能及时归队同组织恢复联系,一段时间里,滕银波背负“逃兵”的身份,受到不公正待遇,直到1984年,邓小平同志主持开展《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项工作,在各级人民政府的关怀下,滕银波才开始了恢复党员之路。西川村的老支书滕胜勤告诉记者,“当时他接到上级文件要求恢复一批老革命的身份,村里同期的几位战友相互作证为滕银波恢复了党员身份,他也是村里头一批恢复党员身份的老革命。”
夜里的哭声
在滕洪有眼里,爷爷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对自己做的事情从不解释也绝无怨言,只是在夜深人静时,生前坚强勇敢的爷爷也会有难以自抑的神伤。“常常听见他在夜里哭,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战争后的创伤应激,据他生前回忆,战争真的是用战友的血肉铺出来的,枪都是架在战友的尸体上打的。当枪打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肉全都‘飞’掉了,一排一排的人被打倒了。”
在解放温州外围地区的大小战役中,最让滕银波刻骨铭心的是藤桥战役。据滕银波副手、盟兄弟滕显稿的回忆,当时的藤桥分浦东与浦西,一座桥有九个洞,规模较大。国民党上海铁路军本想逃往台湾,不料一路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拦截,一直溃退到藤桥,被浙南游击纵队包围。上海铁路军便在藤桥依势修起碉堡,依险据守,他们共有1000多人,拥有美国援助的大量新式武器,而那时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武器简陋,重武器严重匮乏,绝大部分官兵甚至没有见过军舰和战机,在军队数量、装备和战争资源等方面,国民党明显占有优势。
面对如此困难的局面,浙南游击纵队上下仍然充满斗志,团长万文达立刻进行战前训话,并挑选了几人组成决死队,第一队手枪排,第二队机枪排,第三队步枪排,示意炮声为号,指挥军队发起总攻。
彼时万文达率先冲在队伍前面,滕银波作为机枪手紧跟其身后,用冲锋枪扫射敌人。在子弹纷飞的战场上,滕银波不幸中枪,捡回一条命,却也眼看着多少战友牺牲在冲锋路上,尸体堆起来竟有1米多高,踩上去软绵绵的,以至于过去几十年,滕银波每次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
在藤桥战役结束后,滕银波又参加了黄岩战役,成为了周丕振部队勤务班的副班长,但由于负伤影响在部队中不能干技术活,只能做做示范,滕银波便默默离开了部队回到家乡,直到同期参加武工队的滕显元、滕显稿等人也从部队回来,才将这段战争历史在当地口耳相传留了下来,只是时过境迁,如今,那些老人大多已经离世,知晓当年历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从部队回来以后,爷爷的很多习惯都没有改变,即便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一家七八口人,吃不饱饭,他也从没因为自己的身份占过什么便宜,以至于我的叔叔姑母从小营养不良,身材矮小。”滕洪有说,没上过一天学、斗大个字都不识的爷爷滕银波,却常常念叨一句话,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或许是受爷爷这种豪言壮语的影响,滕洪有的性情也颇为豪爽坚韧,尽管家庭情况一度十分艰难,但他和妻子两人一直靠着自己的双手脚踏实地谋生,虽说吃了许多苦,但也有种从容不迫的乐天精神。“现在在岩头蓝天红姐姐志愿者服务队帮忙,也算是力所能及地做一些好事吧,希望把爷爷滕银波的故事讲述给更多人知道。”滕洪有说,那段久远前的红色记忆,也会一直陪伴着他和孩子,要把爷爷的故事一代一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