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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化守护人|郎佳子彧:接棒百年面人郎

北京文化守护人|郎佳子彧:接棒百年面人郎
2024年09月16日 10:51 新浪新闻

郎佳子彧和他的代表作品《雄狮少年》。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郎佳子彧和他的代表作品《雄狮少年》。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郎佳子彧和他的代表作品《雄狮少年》。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北京文化守护人郎佳子彧,国家级非遗“北京面人郎”第三代传承人,1995年出生,3岁开始学习面塑技艺。如今,郎佳子彧把中国的面塑艺术带到了世界舞台,今年3月在法国巴黎展出,向世界展示了中国传统面塑的独特魅力。

  在一众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队伍里,郎佳子彧是格外显眼的存在。

  身着潮流服饰、佩戴黑框眼镜、留着微卷发型,郎佳子彧是典型“95后”男孩。然而,他手上却是传承了上百年的面人技艺。一把两头宽一头尖的面塑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剪刀、一柄针尖一般细的木梳……在传统面塑工具的精雕细琢下,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面人头部就成型了。

  郎佳子彧年龄小,资历却不浅。

  在父辈的熏陶下,从三岁孩童时,他便开始接触捏面人——这项古老的民间手艺。在中考结束第二天,父亲郎志春第一次把“舞台”交给他。16岁的郎佳子彧并不怯场,在家练了无数遍的面人技艺信手捏来,由此被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破格纳为会员。

  如今,郎佳子彧也慢慢适应了自己在同行中年纪最小。接过百年面人郎的传承,郎佳子彧觉得,有些可以变,有些不能变。

  百年传承,三代面人郎

  郎佳子彧说,自己是幸运的,生长在一个面人大家族里。

  祖辈郎绍安便以捏面人为生,父辈郎志春经历了面人的黄金时期,从小的耳濡目染给了郎佳子彧更多底气。

  1917年,原本家境优渥的郎绍安,随着家族钮祜禄氏的衰落而家道中落,为维持家庭生计,走上街头做小买卖。在白塔寺庙会,遇见了“面塑大王”赵阔明,被其捏的面人吸引。

  两年后,郎绍安正式向赵阔明拜师学艺,开始制作面人,自此开启了北京面人郎的技艺传承。至今,郎家还保留着赵阔明晚年的面人作品。

郎佳子彧正在仔细观看父辈的作品。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郎佳子彧正在仔细观看父辈的作品。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家里的面人作品收藏,绵延了近百年。

  郎佳子彧说,大大小小有700多件,这其中年头最久的,便是爷爷郎绍安的代表作《司马光砸缸救友》,已有近百年。这件作品得以保留至今,还经历了一段曲折的回归故事。

  当时21岁的郎绍安完成这件作品后将其售卖。辗转40多年后,一位朋友拿出了家里珍藏的面人,郎绍安发现竟是自己早年的作品,于是制作了三件面人将其换回,这件作品才得以保留了下来。

  在郎绍安手里,面人从街头艺术登上大雅之堂,面人也被带到了伦敦手工艺品展会。郎绍安与妻子育有9个孩子,有5个传承了面塑技艺。2008年,面人(北京面人郎)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第二代传承人郎志丽被评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郎佳子彧的父亲郎志春,也是北京面人郎第二代传承人之一。在面人的黄金时期,20多岁的郎志春就走遍欧洲传播面人文化,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件作品在日本等价于国内几年的工资。

  1995年,郎佳子彧出生,如今是北京面人郎的第三代传承人,而他也是这个面人大家族中,唯一以此为职业的第三代传承人。

郎佳子彧正在观看他的作品《火神祝融》。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郎佳子彧正在观看他的作品《火神祝融》。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在如今快节奏时代,老手艺还能吃得开吗?大四那年,即将走出校门的郎佳子彧面临过一次选择。

  郎志春郑重地向儿子提出,以后选择职业,不必非得干面人这一行,会捏面人、手艺不丢就行了。对于父亲的这个建议,郎佳子彧很意外,也感受到极大反差,“他从小就用心培养我,花了许多时间和金钱收集作品和资料,营造学习氛围,家里二三十个柜子全部放的是他的作品,为什么会给我提出这个建议?”

  面对儿子的不解,郎志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担心你以此为生,恐怕过不上太好的日子。”郎志春想让儿子过得轻松,而他也知道,不做面人郎,儿子做其他职业也可以做得很好。

  听了父亲的话,郎佳子彧却没有犹豫,在二十多年捏面人的过程中,选择面人似乎成了水到渠成的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气氛到这儿了。”

  百万粉丝,面人捏出新花样

  选择归选择,郎佳子彧也意识到,无论多热爱一项传统手艺,还要考虑生存问题,挣不了钱都是行不通的,手艺也传承不下去。于是他和父亲有了一个约定,30岁之前搞不出名堂来,就干别的。

  求学的路,对郎佳子彧来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高考时,甚至没有一个专业能对口面塑手艺。郎佳子彧想考中央美院雕塑专业,但素描、绘画、雕塑等都是必考科目,“父辈从事多年面塑,既不会绘画技艺,也不懂人体解剖,但并不影响他们捏面人。”

  而这,几乎也是所有非遗传承都会面临的问题,若非生在非遗世家,人们很难去学习传统手艺,更谈不上有系统的职业发展道路。“当时没得选。”郎佳子彧最终就读了文化传播专业。

  虽然从小学艺,捏面人的手艺早就掌握,但在郎佳子彧看来,一个成熟的面人郎需要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积累。直到20岁时,郎佳子彧才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能做出点像样的东西了,慢慢有了自己的面人风格。

郎佳子彧在北京市海外文化交流中心进行现场创作。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郎佳子彧在北京市海外文化交流中心进行现场创作。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与父辈的写实作品大有不同,郎佳子彧的作品呈现出当代艺术特点,加入了自己对社会的理解。郎佳子彧发现,当下的孩子对手机依赖度很高,因此有了创作灵感——一个佝偻着身子玩手机的小孩,完全投入到移动设备中,甚至没有了社会性,于是作品呈现出光着身子的状态,体态完全展露,精神也完全放空,甚至底座也是黑色的。整个人陷在移动设备中,形成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

  这件作品,郎志春很喜欢。“作品中有抽象的成分,也有想象的部分,却是真实情绪的表达。”郎佳子彧说,像这样的作品与父辈的作品虽然大不相同,但内核还是一样的,就像爷爷做的戏曲人物、父亲做的百态人生,也是当时社会的写照。

  歪打正着,本科毕业后,郎佳子彧开始尝试利用自己所学传播传统非遗,制作短视频。哪吒、蜘蛛侠、火神、兔爷……通过镜头把捏面人的手艺展示出来,受到了粉丝们的喜爱。

  随着粉丝的积累,郎佳子彧打开了传统非遗的新大门,电影剧情、时尚单品、游戏装备……当下各种热点话题,都能成为捏面人的新题材。截至目前,郎佳子彧在全网已经积累粉丝超过250万。短视频的走红,让捏面人手艺有了更多支撑,郎佳子彧也逐渐找到让面人“活下去”的路子,通过短视频实现了商业化。

郎佳子彧与自己创作的雕塑,该作品由他的面人作品复制而成。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郎佳子彧与自己创作的雕塑,该作品由他的面人作品复制而成。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三个人的小团队,保持每周更新两条短视频,镜头里的郎佳子彧,从筛面、和面、蒸面、调色,到构思、塑形、捏制。有的作品要花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视频中,粉丝也为他把面人作品带到海外感到骄傲。

  民间艺术的坚守,是缺点也是特点

  面人不止能“上网”传播,也能“线下”展出。

  不久前,郎佳子彧作为策展人,筹划的“百年散步面人郎家族面塑艺术展”,在长安大厦展出。一开展,展厅里就来了一对母女,她们从六里桥乘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过来。巴女士很喜欢这样的民间艺术,听朋友说这里有面人郎展览,特地带着80岁的母亲赶来。

  在展厅里,母女俩看得格外仔细,几乎每件作品都会拍照留念。巴女士对衣带飘逸的史湘云格外喜欢,她没想到小小的面人也可以表现出这样的动感,也很好奇为什么用面粉做的面人,可以保存长达百年之久。

  以寻常的面粉和糯米粉做原料,是面人郎至今未曾改变的,如今市面上的材料多种多样,面人郎依然坚持用最传统的原料。郎佳子彧认为,只有这样,做出来的面人才是艺术品,面人的造型能力就来源于这些传统材料,糯米粉和面粉的张力和黏性赋予了面人生命力,各个部分之间的连接不需要胶水,就可以展现出丰富的动作。这也是面人的魅力所在。

面人郎坚持用最传统的原料——寻常的面粉和糯米粉。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面人郎坚持用最传统的原料——寻常的面粉和糯米粉。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不过,简单的材料也给面人创作带来了一定局限。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件面人作品场景可以做得很大,但人物相对较小,这就是原材料的限制,因此面人的体量通常不能做太大。

  面人艺术是在这样原生环境中发展起来的,“缺点也是最大的特点,如果面粉里加了水泥、加了树脂,我认为这从良心上讲,并不能称作面人,和中国的传统农耕也再无关系。”郎佳子彧特地在展览区布置了小麦,观众需穿过丛丛小麦,才能步入北京面人郎的百年历史长廊。中国作为农耕大国,这个观念始终根植在面人郎的血液里。

  面人的作品里,也处处体现着农趣。

  一根玉米上趴着一只蝈蝈,为了创作这件面人作品,郎志春曾认真数过蝈蝈双腿上的倒刺,可以精确到37根。郎佳子彧经常观摩父亲郎志春捏面人,这些创作的细节也逐渐变成了自己的创作习惯。一袋面粉首先要过筛,只能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正常食用。这个创作的细节是为了面人形象的细致,尤其是皮肤表面,需要更加细小的面粉颗粒,才能更平滑。

  虽然是生在快节奏时代的“95后”,但郎佳子彧做起面人来并不着急。一件面人作品的晾干需要较长时间,手艺人往往要配合这种自然节奏,有时为了等晾干,要多等好几天。

  为什么不借助现代科技工具加速烘干?面对疑问,郎佳子彧的回答是“着什么急呢?”

  近年来,郎佳子彧还尝试使用3D打印机来还原面人作品。这次展出《司马光砸缸救友》的全息投影,就是通过360度扫描呈现。以后这件作品不需要再展出原件,观众可以通过手机观赏,并且能放大和缩小仔细观摩。

  这样的科技手段也给传统非遗文化的传播,提供了更多可能。

  传统非遗复兴,与观众双向奔赴

  这几年,走上捏面人之路,郎佳子彧愈发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多年来,驱动他坚持做面人的动力,也在慢慢发生变化。小时候觉得爷爷和父亲非常了不起,做面人很好玩也很有趣,希望自己的作品得到父亲的认可;长大一点,很想通过面人证明自己,做面人也可以很洋气;成年后,更多的是责任,扛起家族文化传承的重担;如今,郎佳子彧更想为中国传统艺术争一份话语权。

  不久前,郎佳子彧在自己的母校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通过小问答来奖励小朋友礼物,可以选择面人,也可以选择奥特曼闪卡等。没想到的是,面人很快就被领完了。郎佳子彧也因此受到了母校邀请,给孩子们开设面人课程。

郎佳子彧正在制作面人头像。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郎佳子彧正在制作面人头像。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

  “我希望传统非遗艺术能够和观众重新建立联系,人和传统艺术真正建立联系,是有人看、有人买、有人评论,才能真正发挥传统艺术的价值,现在还远远不够。”郎佳子彧认为,“中国的传统非遗文化,正在慢慢复兴,在彻底工业化时代,人们需要通过艺术品去表达自己的个性。”

  作为传统文化创作者,郎佳子彧也在摸索与观众建立联系的出口。

  经过多年的观察,他发现,创作人们生活中关注的主题作品是一种途径。在电影《封神》上映时,郎佳子彧特别创作了面人作品,并把这件作品亲手送给了费翔,因此也受到了社会关注,这一次传统技艺与现代元素相结合,让更多人了解到这项传统手艺。

  通过创作这些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面人作品,吸引更多观众看到、了解甚至喜欢上面人。这是郎佳子彧在做的事,他说,这个过程是传统艺术和观众的双向奔赴。

  新京报记者 耿子叶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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