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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湖的先生们

白马湖的先生们
2024年10月09日 07:30 新浪新闻

  “今天是个下雨的日子。这使我想起了白马湖……湖光山色从门里从墙头进来,到我们窗前、桌上。”1929年,也是一个秋日,《清华周刊》登载了朱自清的回忆散文《白马湖》。

  不只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朱光潜等奔走于天南地北的先生们,也常常会回忆起在白马湖畔的快意时光。有人说,那是动荡岁月里难有的世外桃源。

  钱塘江之尾,会稽山之北,这片一平方公里不到的白马湖,究竟深藏了多少往事,又成就了文人学者怎样的黄金岁月?

从远处俯瞰春晖中学与白马湖从远处俯瞰春晖中学与白马湖

  一

  白马湖,大抵始于东汉年间,约在马臻太守修筑鉴湖前后。倘若问及其名字由来,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能装上一箩筐。

  一说因白马祭潭而得名,这在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有所载录。相传,创湖之初,潭水深不见底,边塘总是崩塌垮陷,老百姓便以白马祭之,祈福风调雨顺。

  又据传,晋时周鹏举出任雁门太守,因思念故地的这片湖泊,就千里迢迢骑白马折返,未料径入湖中不出。“游而不出,时人以为地仙,白马湖之名由此”,南朝夏侯曾先《会稽地志》如是记载。还有一说,白马湖得名于宋朝,源于赵构逃难南下、骑白马过湖的故事。

  各色各样的传说,时间不一、人物不同,历经时光的雕琢,越发披上了神秘面纱。照朱自清来说,故事之多,“假使你乐意搜集,或也可编成一本小书”。

  看似不起眼的白马湖,在朝夕四时的流转中,宛如一幅精心调色的画卷,浑朴柔婉、美而不俗。到了文人笔下,添以诗意和情愫,更是风雅倍增、韵味无穷。

  在夏丏尊的记忆里,白马湖冬天的情味是他过往40多年品尝到最深刻的,哪怕离开多年后,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呼呼作响,好像虎吼”的寒风。没风的日子,白马湖畔“暖得不像冬天”。那时,夏丏尊一家喜欢在屋外吃午饭,“日光晒到哪里,就把椅凳移到哪里”。狂风一来,就闭门不出了。

  如果说夏丏尊对白马湖的初印象是和“风”在捉迷藏,那么朱自清记住的是白马湖的诗意自然和那一汪深情的湖水。一个烟雨朦胧的春日,久居城里的朱自清来到了白马春晖,“山是青得要滴下来,水是满满的、软软的”。远远望去,但见湖面碧绿澄澈,四季都有容纳天空的胸怀。

  正是这对白马湖的情愫,让朱自清时隔三年依旧恋恋不忘此地,并写下文首那篇勾起许多人思绪的《白马湖》。

春晖名人故居馆背靠象鼻山,面临白马湖 图源:“绍兴文旅发布”微信公众号春晖名人故居馆背靠象鼻山,面临白马湖 图源:“绍兴文旅发布”微信公众号

  

  百来年前,这帮老友或任教、或讲学于春晖中学,又或隐居于白马湖畔,他们在“海阔天空,无所不谈”“以文会友”之中相知相惜。

  秋风轻抚,漫步于白马湖畔,沿路能瞧见经亨颐的“山边一楼”、李叔同的“晚晴山房”、丰子恺的“小杨柳屋”……白墙青瓦、黑漆木门,还有蔓延的青苔、斑驳的锁把,就像是时间光盘,刻录着先生们在这里所经历的雅集趣事。

  想当年,“小杨柳屋”可谓老友常聚地,每当下课或是放假,夏丏尊、朱自清、朱光潜,还有偶尔来讲学的蔡元培、叶圣陶等人,都爱往这里凑。

  夕阳落下,丰子恺总会将一张八仙桌抬至院子,放在天井的杨柳树下,打开绍兴黄酒坛,再端出笋煮豆、霉千张、炒螺蛳。几人望着空蒙的湖山,听着松涛阵阵,举杯畅饮、感怀国事。

  都说酒后见真情,朱光潜曾言“最喜欢子恺那一副面红耳热,雍容恬静,一团和气的风度”,又记得“夏先生的笑声往往响彻整个屋子”。待杯空欢尽,友人趁兴而归,只留下夜空星月相伴,庭院树影摇曳,这不正是丰子恺那成名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挥毫的片刻时光吗?

  白马湖,在悠悠岁月中静静流淌,历经沧桑而不改其色。它所承载的不仅是文人名流吟诗作赋、畅谈欢聚的温馨记忆,更镌刻了那风雨飘摇、世事多变的年代里,彼此相互依偎、同进同退的风骨情谊。

  比如,见挚友李叔同在宁波睡的是大通铺、吃的只有咸菜,房内还有臭虫爬过,夏丏尊实在于心不忍,坚持邀请他去白马湖的春社小住几日。因其已剃度出家,日日以吃斋饭为乐,而且过午不食,同住湖畔的好友们便卡着点送素菜过去。白马湖幽静而灵动,弘一法师也乐于在此诵经著书。

  1924年年底,春晖中学发生了一桩“乌毡帽”事件,夏丏尊、丰子恺、朱光潜等人相继愤而离开,前往上海。即便这样,他们仍不忘为好友师尊奔走集资,终于在1929年于白马湖畔落成3间平房作为弘一法师禅室,也就是“晚晴山房”。从此,那首“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时常回荡在春晖校舍间。

春晖中学一景,图中雕像为春晖中学创办者经亨颐 图源:“浙江省春晖中学”微信公众号春晖中学一景,图中雕像为春晖中学创办者经亨颐 图源:“浙江省春晖中学”微信公众号

  

  缘于那些灿若星辰的名字,深藏在僻静小镇的湖泊和乡野中学,在历史长河中拥有了独特的分量。深邃而淡雅的白马湖,又迸发了先生们的创作灵感,守护了他们的纯真理想。那是一段双向奔赴、彼此成就的光辉岁月。

  白马湖之于先生们,是静谧的文化圣地,也是独有的记忆符号。他们忙于为学生打开新世界,热衷于寻找思想共鸣点。于是,这里涌现了诸多文学刊物,有《春晖》《我们的六月》等,像朱自清《春晖的一月》就出自于此。他们用笔墨尽情表达自己的性情和思悟,彼此间还相互较量、鼓气,留下一批经典作品,被后人称之为现代散文“白马湖派”。

  比如美学家朱光潜就曾回忆,朱自清和夏丏尊、丰子恺都爱好文艺,大家常常一同交流探讨。就是在几人的鼓励之下,他才写成了作品《无言之美》。丰子恺在此居住期间,经常跑去湖边写生、作曲,有时来了灵感,便直接在白衬衫上画画、谱调。

  即便离开多年定居别处,他们依旧延续了白马湖的生活习惯、文学热爱和邻里情谊。这才有了在上海成立“开明酒会”的规定,就是入会得先喝5斤绍兴黄酒;还有了一大批追忆白马湖的散文,像夏丏尊的《白马湖之冬》、丰子恺的《杨柳》等。

  先生们之于白马湖,是彼时的开蒙之光,更是如今的人文之韵。一批批思想先进、学识渊博的有识之士,相继在白马湖扬起倡导民主与科学的旗帜。他们散播新文化、致力教育革新,秉持“学生中心”“美育为先”的教育理念,开创了“北有南开,南有春晖”的高光时刻。

  先生们坚信“日常授课只是教育方法的一种,欲竟知识全功,非兼向别方面不可”。一大批大家被请来讲学,像蔡元培被请来讲《羡慕春晖的学生》,还有黄炎培、胡愈之、陈望道、叶圣陶……也都带来了新潮的思想。正因此,经典话剧《雷雨》的首演就是在春晖中学的校庆纪念会上。

  而今,白马湖仍荡漾着涟漪,春晖校园依旧书声琅琅,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深刻地烙印了先生们的风骨神韵,激励着后来者继往开来。倘若泛舟于湖心,闲步在老宅,或许还能同诸位先生对话上几句,问问其是否还记得白马湖的快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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