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张集镇吴邵村是个大村。村里的集市逢单日开,天凉了,李琳出门前挑了件厚一些的外套。
“拿着拿着!”“不行,该多少钱就得给多少钱……”卖鱼的摊位前,李琳和摊主大爷一顿推让。两头都是一片赤诚,李琳靠着更丰富的经验取胜了。
他总能碰上这样的场景。穿过集市的这一路,很多卖菜的老人都认识李琳,都知道“徐州李琳手机店”。卖鱼的大爷,也找李琳修过手机。
李琳的店开在吴邵村中心的十字路口往北50米。一开始叫“吴邵李琳手机店”,李琳觉得,目光可以长远一点,没准未来客户不单是吴邵村的,于是手机店改名为“徐州李琳手机店”,要知道今天手机店的人气,当时店名就该叫“江苏李琳手机店”“长三角李琳手机店”。
那是2009年,22岁的李琳有更接地气的期待。他结束在外打工的生活,在父母的帮助下花一万多元盘下这家手机店,因为“开在老家,当老板比较自豪,好找媳妇”。
开店之初,智能手机还不算普及,考虑到周边的整体消费水平,李琳进货以按键机为主,其中有不少“山寨机”,功能除了接打电话就是收发短信,价格最低的只要几十元。这类手机的缺点也很明显,容易坏,一百台里有一二十台要修,并且很难送回原厂维修。在无法忽视的售后需求下,李琳不得不自学手机维修。
那是手机飞速迭代的年代。村里人多,老板是“自己人”、好说话,凭着朴素的“天时地利人和”,李琳手机店细水长流地开了下来。一两年后有了本钱,受够了修山寨机之苦的李琳把柜台里的手机一批批地换成了“有牌子的”。过了一阵,吴邵村的老人们也听说了智能手机好。相比隔着网线、看得见摸不着的网购页面,他们更信得过村里的李琳手机店,毕竟,手机出了问题他们知道找谁。
刚开店时,李琳一家就住在手机店楼上。“早上6点多,就会有老头老太在楼下喊,李琳开门!我要办张卡!你给我充点话费!我手机有点小问题,你给我看一下!”李琳没想过,当了手机店老板,竟然过上了日日早起的生活。
老人们的许多问题,李琳在被窝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一些问题甚至算不上问题——手机没声是因为无意碰到了静音键,充不上电是因为充电口接触不良,突然黑屏是因为屏幕亮度调得太低,软件消失是因为误触屏幕时被挪了位置……令老人无助甚至焦虑的问题在李琳手中迎刃而解。
“有一次,一个老人碰到了手机静音键,打电话没有声音。他以为是欠费了,找他女儿,他女儿给他充了100块钱话费,还不行,就跑到我这边来。来的路上还遇到好几个人,找他们帮忙也没帮上,最后到我这里,一下就搞定了,弄好以后他特别开心。”那样的开心触动了李琳,“也许在我们看来可能是很小的问题,他怎么不会解决呢?因为以前他们可能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突然遇到以后就特别着急,他找不到人解决,自己也解决不掉。好几个人没有帮上忙,到我们这里解决了,他很开心。”
世界跑得太快,老人们有点茫然。说起这些时刻的李琳,是手机店主,也是老人们的孩子。孩子总想着,老人来都来了,最好别让人失望而归。“修手机”以外的更多要求,李琳也努力完成,从帮忙查体检报告、查工资卡余额,到代买火车票、开无犯罪记录证明,后来,店里甚至摆上了电子血压计供老人免费使用。
开店是为了赚钱,这件事,李琳不但不讳言,还因为担心别人夸他夸得过火而反复强调。手机店确实是他的福地,开店几个月后,他就认识了现在的妻子。等有了孩子,这份工作他做得更加起劲。为了增加收入,也为让手机店更有人气,开店三四年后,李琳陆续做起了代缴电费、代收快递等副业,2020年开始拍短视频,也是希望大数据能让手机店冲出吴邵村、辐射张集镇。
李琳的短视频里,一开始的主角是店员,日复一日,无人问津。偶然拍了第一条帮老人免费修手机的视频后,他发现网友爱看。一心推广店铺的李琳又生一计,请老人在视频中帮忙喊口号,“买手机上哪来?李琳手机店!”
这是后来出圈的“李琳烧鸡店”的出处。不少老人说话带口音,“手机”听起来就像“烧鸡”。视频走红是今年的事,“李琳烧鸡店”的名字也一起红了。甚至有网友“整活儿”,在地图软件上把“李琳手机店”改成“李琳烧鸡店”。
一夜之间涌来的厚爱,让李琳觉得惶恐:“我们拍一些老年人,可能稍微做一些正能量的事情,其实我们也在为自己考虑。我们开店赚钱的同时,有人需要帮助,我们只是帮助并记录了一下。我们也不希望被捧得这么高,本身就是做生意顺便帮他们一点,仅此而已。”
短视频平台上的李琳,网友们认识不久,但同一个李琳,为了给自己的店铺积攒人气,已经孜孜不倦拍了4年视频。再往前数,视频里那些为老人解忧的、他口中“顺便”的事,他已经做了15年。李琳帮助的大都是别人的父母、祖父母,他发布视频的评论区里,很多网友写下“父母在外互助条约”。这种心情,李琳明白。
22岁那年盘下手机店时的两大愿望,立业、成家,李琳都已经实现了。年近不惑,他还能步行去看早已无人居住的老宅,身旁的人和物从小看到大,陌生又熟悉,一切都让李琳觉得,心里有底。这是他喜欢的“留下来”的生活。
“小时候去邻居家串门、到邻居家吃饭,他是看着我长大的。现在他年龄大了,遇到一些手机方面的问题,我们也会尽量帮忙解决。”李琳觉得,他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策划丨沈静文 章成霞 冯会玲
记者丨钱成 王淏楠
编辑丨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