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节日没有歌舞

　　热闹的电视节目，正在传送着世界各地送别2000年的彻夜笙歌、五彩焰火。洛阳，这个中原古城，此刻却异样地冷清。

　　2000年12月30日，洛阳市公安局发布紧急通告。通告说，“为确保元旦、春节期间的消防安全，防止再次发生恶性火灾事故，经市政府批准，决定对全市公共娱乐场所进行停业整顿”。所有的影剧院、歌舞厅、旱冰场、保龄球馆、游艺场所和桑拿浴室全在停业之列。

　　“12·２5”大火之后的洛阳，节日没有歌舞。

　　照片

　　“过节？想着过节就难受！”32岁的郭曼利一边为三个姐妹送行，一边为2000年划上句号。

　　12月29日晚上，洛阳市北新安街的一个小院里，郭曼利又拿出她的相册，那里面记录着欢乐的日子和亲爱的人们。她抽出两张照片，无语凝咽。

　　一张照片是郭曼利1992年结婚闹洞房时照的。身着粉红色旗袍的新娘靠在一角，照片的中心是笑靥如花的两个女伴。如今新娘红颜依旧，而这两个女伴已在那场大火中乘烟而去。

　　这三个主人公还出现在另一张照片上。那是四个姐妹12年前的合影。郭曼利说：“我们在一块就总是说啊笑啊，特别开心。现在，四个人就剩我了……”

　　郭曼利在“12·２5”大火中失去了三个“死党”好友：

　　朱丽君，32岁，以养鸡为生；

　　王燕红，30岁，帮人看摊卖衣服(第二张照片就是她18岁生日的留念)；

　　王林霞，33岁，开饺子店。

　　证实

　　这几年，郭曼利和家人一起做起蒸手工馍卖的小生意。

　　12月25日晚，郭曼利骑着自行车，到东都商厦旁边的兴华夜市找一摊主收货款。大概21时30分左右，她到了东都商厦，噫，怎么一片漆黑？旁边有人说：着火了！接着有浓烟冒起来，有丹尼斯的员工哭喊着跑出正门，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过了一阵，消防车、警车来了，也不知咋整的，好长时间没放出水来。

　　郭曼利心里嘀咕着：“呀，这三个人可别在里面跳舞啊。”她们过去常到商厦四楼的东都歌舞厅跳舞，王燕红、王林霞、朱丽君还有月票。

　　第二天下午，郭曼利又去出摊，大火的传闻让她越发心神不宁。5点多钟，她确实憋不住了，借部自行车就奔王林霞开的饺子馆去了。小工说，林霞姐昨晚出去就没回来，打手机、寻呼都没回音。

　　郭曼利一听头就大了，急忙问：“朱丽君呢？”朱丽君是经常和王林霞在一起的。小工说，也不知道。

　　小工还说，王燕红的老公也在到处询问老婆的下落。

　　郭曼利懵了。更多的消息在证实她挥之不去的预感。12月27日中午，她获悉市政府组织在洛阳宾馆对照死难者照片认人，马上带上那张生日合影赶了过去。排队的人真多啊，队伍拐了几个大弯，每批只能进15个人，不许加塞，只能换人。郭曼利排了两个多小时，前面还有三四十人。这时，朱丽君的老公、王林霞的弟弟也赶来了，郭曼利把位置让给了朱丽君的老公。

　　当天晚上，每一次电话都让郭曼利的心沉入更深一层的冰窖：

　　朱丽君确实走了，

　　王燕红确实走了，

　　王林霞确实也走了。

　　送行

　　郭曼利一下子病了。她吃着药，打着针，流着泪，沙哑着嗓子，往来于几个姐妹的家中，为骤逝的姐妹送行。

　　12月28日上午，朱丽君第一批火化。郭曼利说，朱丽君刚结婚两年，她唱歌可好哪，在市里比赛还得过三等奖。

　　12月29日中午，王燕红的遗体火化。看着刚失去妈妈的桐桐，郭曼利一阵阵揪心地痛———孩子才10岁呀。

　　12月30日是王林霞火化的日子。29日夜，王林霞的弟弟打电话给郭曼利，让她30日一早去林霞家，给林霞准备衣物。30日凌晨一点多，郭曼利还在打吊针。早上7点多钟，郭曼利赶到王林霞家，只看到林霞的母亲斜靠在床上。老人告诉她：今天火化的人多，大伙提前走了，想请熟人帮忙，赶着烧第一炉。

　　郭曼利急了，赶紧跑到豫西宾馆，费好大劲找到善后工作组，求来一张盖着“洛阳市老城区人民政府”大印的“老城区东都商厦火灾事故善后处理专用车”通行证(没有这个证件根本就无法通过五道警戒线到达火葬场)，气喘吁吁地叫上出租车赶往殡仪馆。还在半路上，王林霞的弟弟打来电话：回去吧，已经烧完了……

　　尾声

　　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郭曼利觉得自己还像在做梦，她说：“我总想，这不是真的。”

　　“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郭曼利想不通，也不愿想。

　　“去过东都歌舞厅好多次，我们也没发现有什么危险。”

　　“再说，真有危险，政府怎么会让开呢？”

　　……

　　郭曼利擅拉二胡。过去姐妹相聚，她偶尔拉上一曲，大家唱和。如今，夜深人静，曲未终，人已散。郭曼利叹口气，打开盒子，拿出二胡，锁眉含泪，一曲凄婉的《二泉映月》从小院升起，飘向漆黑的夜空。(本报记者孙红发自洛阳)(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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