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回放
7月22日上午9时13分,江苏省徐州市贾汪区贾汪镇岗子村一小煤矿发生井下爆炸事故,105人被困井底。当天下午3时半,包括3名妇女在内的13名矿工被救出井口。但到目前为止再无一人生还。至7月28日,抢险队共挖出尸体88具,其余4人仍未找到,估计亦无生还可能性。
经查,此次发生爆炸的小煤矿为不具备生产条件、非法生产的村办小矿,分别为6名股东出资200多万元承包。最大的股东叫庄金才,1998年初投资106万元控股承包该井。该井一直未办理采矿许可证等相关审批手续,只是以岗子村五号井(该井手续齐全)名义进行采煤生产。2001年4月,五副井通风巷道被水淹没失去作用,在未打通新通风巷道之前,该井仍继续生产。其间,庄金才对职工提出的井下煤尘过多、需要除尘的建议置若罔闻。6月15日,该矿井被当地有关部门查出并责令关停,但7月15日庄又擅自恢复生产,最终导致爆炸事故的发生。
事发后,6名矿主2人被抓,2人自首,另2人在逃。7月25日,大股东庄金才被检察机关批捕。
据悉,徐州市政府已将抚恤金发放完毕,每名死难者获得4.2万元的赔偿费。
中午2时,我们买了点干粮就上路了
7月22日是星期天,中午11时30分左右,一个紧急寻呼把我呼到了报社,是一个重大突发事件:上午9点13分,徐州一个小煤矿井下爆炸,100多人被困井底。
当时得到的消息是,抢险队事发后就迅速赶到现场,我当时的想法是可以好好写写抢险过程。当时,进行着匆忙出发准备的我并没有太多的思想准备,更没料到这次的采访现场会是一幕死亡几十人的惨剧。
中午2时,我、另一个文字记者和一名摄影记者买了点干粮就上路了。路上我们得知,江苏省委已经有3位主要领导也和我们一样,正在赶赴现场的路上。
晚上7时30分,我们终于赶到现场。除了徐州市当地的媒体,我们和新华社江苏分社是最先到现场的外地报纸。
我听到有人在说,如果不是前一天的一场大雨,困在井底下的人还要多一半
出事的五副井离206国道不远,将车停在路边,我们一路小跑赶往小井。路因为前一天刚刚下过雨还有点烂,坑坑洼洼不是很好走。由于天色渐黑,原先在现场围观的村民开始往回走,人们脸色沉重,三三两两的议论着,我听到有人在说,如果不是前一天的一场大雨,困在井底下的人还要多一半。到了井边,仍有近200号群众在围观,神色焦虑,他们或是有亲戚或是有朋友被困在了井底。几百号公安和武警在现场维持秩序,将围观的群众挡在了保护线外。
在井口,救护人员已经候了10个小时
往井口走去,我看到七八辆救护车停在井口附近的场地上,都在待命。据来自徐州矿物局第二人民医院的救护人员说,他们早晨9点多接到通知,没到10点就赶到了,“来了就一直等在这儿,我们已经候了10个小时。”
13个人被救了出来,满头大汗的抢险队员告诉我,下面很危险
惦记着井下的情况,我没有耽搁,立刻爬上了井口。一抬头,看到井架上挂着硕大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安全为天”。井口边,坐着两名徐州矿物集团庞庄救护总队的队员,他们在井口边待命以防井下抢险队员突发危险。
“下午3点20左右,第一批一共13个人被救了上来,有3个女的,基本没受什么伤。”这两名满头大汗的抢险队员说,他们的救护队员已先后下去两批,爆炸将井下的罐道炸得变了形,井下通讯系统也断了,经过抢险队员的抢修,现在提升系统和通讯系统都已经恢复。
问他们估计抢险队员什么时候能上来,他们回答说没谱,“下面危险挺大,有的地方塌方了,还有有毒气体。” 这时,我开始担心,情况似乎很不令人乐观。留下摄影候在现场,我到别处去查探情况。
本家兄弟还困在井下的矿工窦理龙向我借手机,我听到他说,“莫担心,我们爷三个都没事。”
在离井100米左右远的地方是一个极其简易的二层小楼,亮着灯,几个矿工模样的人在2楼的阳台上四处探望。我循着楼梯爬了上去。
49岁的矿工窦理龙看着像是快60岁的人,他说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是别的村的,本来在6井干,听说这儿钱多,刚过来十来天,我值夜班,头一天晚上12点下井,第二天上午9点出井。今天上午9点钟刚过,我不知为什么没有像以前那样拖拖拉拉,很快就上来了,刚回到这儿没几分钟,就听到砰的一声,我一听就知道出事了,肯定是煤窑炸了。”窦理龙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当时还有很多换班的人没上来,其中就包括他本家的兄弟窦理伍。窦理龙说,他们家一共来了“爷儿4个”,其中3个做的夜班,“我听到爆炸声后就开始四处找他们,到了中午我找到我甥儿,但窦理伍就一直没找到……”
窦理龙说,其实,一早他就觉得这个矿有危险,通风不好,干活久了,就会觉得头晕,气短,胸闷,可是,做了快30年矿工的他又觉得这样的矿也多得很,他还没碰上什么事……
正说着,在外面打探情况的窦理龙的甥儿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是,还没有消息。看到我的手机,他们说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别担心。将手机借给他们,我听到他说,“莫担心,我们爷三个都没事,现在抢险队正在救人,不会有事的……”
“我老婆、儿子、弟弟、弟媳都困在下面。”说这话时,高本文像随时要倒
在人群中,另一个看上去50岁左右的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蹲在井口附近的一块石头上,眼睛呆呆的直盯井口,眉头紧皱。
我一上前询问,这个男子眼圈就红了,“我老婆、儿子、弟弟、弟媳全困在下面。”男子叫高本文,他说自己只有这一个儿子,才刚17岁,说这话时,高本文声音软塌塌的,像随时要倒。
高本文说他儿子没成年,但在这个矿上已经干了半年,老婆也干了有两年了,“前一阵子搞检查,矿里说是女工放假,我老婆在家歇了一个星期,7月14日那天,矿里打电话来,说第二天上班,我老婆就去了。我现在最后悔当初没有狠下心来劝老婆,我知道用女工是不准的,但是,矿里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她上班说她老实肯干,加上一个月好歹能挣个300来块钱,她非要去,我也没办法。”对亲人能否救得上来,高本文叹了口气说,说到这儿,他哭了。
姓孙的矿工的妻子被困在井下,但他说:“我相信我老婆能活着出来。”
在离井不到50米远处,我看见四五个村民蹲在两间简陋的平房前,眼睛望向井口边,其中一名男子虽神色焦急,但却透着一份镇定。
男子只肯说自己姓孙,他的妻子在这儿做工,现在也被困在井底。“我相信我老婆能活着出来,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等着妈妈呢。”小的今年才7岁。他告诉我,他老婆去年下岗后就到这个矿来做工,已经做了快一年,“我其实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我也知道这不准,但是,她在这儿一个月能挣个300多块钱,这够我们一家四口人一个月的日常开销,她也没办法,大小孩今年16岁,正在读书,小的马上也要上学……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上来,我再也不会让她下井了。”
孙说,只要尸体不拖出来,他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看着他的坚定,我也添了几分信心。
井下上来的人告诉我很多地方冒顶(渗水)、塌方了
晚8时25分左右,我再度回到井口。晚8时30分,井绳晃动,上来了4个全身武装的抢险队员。一心想知道井下的情况,我追了上去,但四名队员不肯透露井下的情况,只说不知道,然后拼命喝水。他们上了一辆大巴,其中一个组长模样的队员向一个夹着包的男子汇报情况,我凑过去听,结果被赶走,只听到他们在说关于下面有毒气体的分布情况。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另一个队员告诉我井下很多地方冒顶(渗水)、塌方了。
晚上10点,抢险方案出台,我那时已经知道井下的人生还可能性极小
我来到临时成立的抢险指挥部,看见指挥部的同志拿到了探险队员提供的情况,正研究抢险方案。晚10点左右,关于井下的情况已基本摸清,抢险方案也出台了。总指挥在分析情况、部署方案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听着。
当时听到的情况是,经过两次探险,已经发现的死者有14名,其中有女的,有的人衣服也已经被炸碎。在一个可能有56个人的工作面上,因为有毒气体和塌方的原因,估计生还可能性极小,此外,因为井下部分巷道已经堵塞,巷道内还不同程度的分布着有毒气体,在其余工作面上分布的矿工生还可能性也不大。
听到这儿,我想起了一心等着妻子回家的孙兄弟,想起随时要倒的高本文。
总指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通风,抢险队将分批下去寻找幸存者,并将尸体用装尸袋装好运出,但队员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全,以免新的人员伤亡。
当晚快12点时,狂风四起,我的心也更冷:无疑,大雨更增加了救援的难度
晚10:40,回到井口边上,仍有很多村民在封锁线外围观、等待。
晚11:30,我在井口边的场地上听到一名同志在交待抢险队员下井运尸体的事。比如抄下矿工号,比如不能弄伤尸体,比如如何用装尸袋将尸体封好。但最重要的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当晚快12点时,狂风四起,随后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浑身淋得透湿,我的心也更冷:无疑,大雨更增加了救援的难度。
12点多,雨停了,井口还没什么动静,我们于是离开了现场。
第二天,事故现场,一排神色呆滞、眼睛红肿的女人还在等着儿子或是丈夫上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赶回现场,现场保护得更加严密,我们先是进去了,但很快就被赶了出来,理由是不能妨碍指挥部抢险工作。后来我听说夜里3点多时,抢险队员从井下抬了16具尸体上来。
在封锁线里的十来分钟里,我看到地上坐了一排神色呆滞、眼睛红肿的女人,有老的有少的,不是在等儿子就是在等丈夫。他们不停地在问什么时候能把他们的亲人救上来。看着这些以在危险的小煤窑打工而维持生计的家庭,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离开的时候已临近中午,井下的情况还不明朗,但遇难者生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我听说井曾被关停,我一直纳闷怎么恢复生产的
在指挥部的时候,我曾看到一份关于此次事故的情况报告,上面写着,五副井是村办井,不具备生产条件,6月15日在检查中曾被责令关停,但7月15日却又擅自恢复生产,导致事故的发生。报告上关于井的背景情况只有这么多,但我一直在纳闷,既然被关停了,怎么又能恢复生产?
在第二天的采访中,我从村民那儿听到了一些传言。据说当地这样的小煤矿很多,大约有50多个,6月份检查那次,有30多个井被下令关停,其他的井基本都停了,但这个井和另外几个井却没停,这个井只停了几天,就又恢复生产,对此,村民们的说法是大矿主庄金才,很有能耐,据说承包人一共6个,花了200万出头,其中庄一人就出资100余万。所以其它井被关了,都没恢复,但庄的井却能照常生产,还能用女工。
知道我是记者,围观的村民们愤愤不平向我诉说:“之所以这个小煤矿关了那么多年都没关上,还不是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村民们的说法是真是假我无从判断,我只是觉得不管怎样,无辜的矿工们死得很冤。
所有的小煤窑第二天就全被查封了
离开徐州时,我听说徐州市政府已经开始组织人再次查封小煤矿,当天就将所有不合格的小煤矿全关了,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几个烟筒都已不再冒烟。矿井上空空的,间或有工人走过,一脸的矛盾和尴尬。文/高莉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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