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杰出的新闻从业人员,一个充满理想、充满热情、充满才气的生命突然陨落,为了他倾注了全部激情的事业。一个令人尊敬的同行,为了《寻找远去的家园》,在楠溪江畔殉职,我们沿着他还未淡去的足迹,细细追寻……
挽
沿着赵群力最后一趟飞行的线路,我们逆溯楠溪江,来到这平静的峡谷。成功完成永嘉林坑村航拍工作的赵群力,在返回途中迎面撞上了300多米高空横跨楠溪江的高压线,飞机在这里坠毁了。
燃起檀香,对江默悼。从各地赶来的缅怀者将灿烂的黄菊抛向江心,将冥钱一把把洒向江中,将心中的悲痛与怀念留在风中。他们相信,赵群力生前钟爱的这方水土会忠实地予以传递。山风,轻轻地,吹起挽歌。
“空中一声巨响,小飞机打着跟斗往下掉,一会儿就不见了。”寥寥数语,就道尽了一幕悲剧的始末。
在赵群力的计划中,原本没有林坑———这个掩藏在深山中的偏远村落。但在他深入拍摄计划中的芙蓉、苍坡等村时,听说这里近乎完整地保留了楠溪江古村落的原始古朴,而且除了温州电视台之外还没有其它电视台进行过实地拍摄。一个优秀新闻记者敏感的触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不该放弃的目标。
9月1日,他携同妻子,带着两个助手驱车数十公里,来到林坑村,了解拍摄目标,确定航拍线路。
9月2日12时差一刻,赵群力从岩头镇起飞。临行前,他半开玩笑地对留守的妻子和同事说:“如果我回不来了,就沿着楠溪江找我。”谁知一语成谶。
近1个小时后,赵群力仍未按预定计划飞回,妻子蒋晓玲开始不安。因为小型飞机所装的油最多只能用90分钟。跟随赵群力从事航拍工作近16年的助手不相信会出事,“他有丰富的迫降经验,去年拍艾丁湖,飞机故障后,他成功迫降,还步行8小时独自走出了沙漠。”他始终拒绝相信,能毫发无损地走出荒凉的沙漠和高原无人区的赵群力,会在平静得毫无杀伤力的楠溪江出事。
然而,消息很快传来,飞机在返程途中失事。蒋晓玲急痛攻心,她疯狂地开着车子冲往事故现场,但颤抖的手怎么也把不稳方向盘,车子冲向山石,挡风玻璃撞出了裂痕……
当蒋晓玲和两位助手终于赶到现场,已是下午3时30分,赵群力的遗体已打捞上来。最早赶来救援的村民说,发现时他的手还紧握着操纵杆,对讲机里还传来妻子急切地呼叫:群力、群力、群力……
追思
在楠溪江一条支流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山谷,翠竹青松轻掩着一座小小的村落。几个月以前,这里尚名不见经传,一届古村落国际研讨会使之初启轻纱,也令醉心于通过古村落,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全方位立体展示中国古老历史文明的赵群力,决定来这里寻找远去的家园。
“前天傍晚5点多,赵先生和他的妻子、助手在县旅游局副局长王澄荣的陪同下,第一次走进村子。王局长介绍说是凤凰卫视中文台的副台长,要驾飞机来拍我们林坑。要请我做向导,带他们在村子里转转。”回忆起两天前的情形,林坑村村委会主任只觉历历如在眼前,“我带他到这栋小木屋来,他喜欢得不得了,一个劲地说,可惜工具、生活用品都在芙蓉山庄,否则晚上一定要住下来。”
在村中走过一圈,已是暮色四合。“都晚上7点多了,赵台长还坚持要回去,我留他吃饭,他说,我带了很多干粮、矿泉水,晚饭可以自己解决。不过一顿农家饭,哪有让人饿着肚子走的?”村主任硬是将他们留了下来,杀了一只本地鸡,煎了两条田鱼,炒了个青菜,赵群力香香地吃了两碗饭。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他最后的晚餐。
临走时,赵群力坚决留下了100元钱,他说:“明天天气好,我就驾小飞机进来拍,如果天气不好就只好推迟一天了,但如果天气还是不行,也只好改下次了,我还赶着去天津呢。拍好之后,我一定要在这里住一晚。”
第二天早上不到8点,王澄荣来电询问天气,回答是:无雨,但雾很大。
10点多,村主任得到消息,赵群力正在装搭飞机,12点左右就可以到林坑。他马上将这个消息传遍全村,有飞机来拍电视?一辈子都未曾见过小飞机的村民将信将疑。不到12点,全村100多人不约而同地赶到村口,翘首静候。
12时10分,远远地,看到了飞机的迅速逼近。据一直追随着小飞机的村民统计,赵群力驾着小飞机在林坑村上空缓缓盘旋了5圈。有时,飞机压得很低,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机身上“寻找远去的家园”和凤凰卫视中文台的标记,还能隐约看到赵群力按动了快门的相机。
令村民至为感动的是,赵群力完成最后一圈盘旋,准备离开之前,特意降低了机身,向他们挥手告别。这一挥手,留下了赵群力对世人最后的尊重,也在林坑村人心中埋下了尊重的种子。当村民得知赵群力不幸的消息后,极力要求为他建一座纪念碑,原动力就在这一挥手间。
赵群力离开时大约是12时18分。12时24分,大学村一个村民亲眼看到了飞机的坠落。那一挥手,成了赵群力留下的最后一抹真实。
面对来访的赵群力生前的好友,林坑村人提出了两个要求:1、村民想参加赵先生的遗体告别会;2、希望凤凰卫视能提供有关资料,林坑要建一座纪念碑。来的时候,赵群力对楠溪人说:“我只要一张地图。”走的时候,楠溪人对他说:“爱楠溪的人,会永远留在楠溪人心中。”
长相忆
很多媒体在提及赵群力时,都列出了以下事实:1950年7月,赵群力出生在北京;1978年毕业于甘肃工业大学。从事航空摄影20多年来,曾经创造了多项中国电视航空摄影纪录,他是大型文献纪录片《邓小平》等一批电视作品的执行总编导和航空拍摄者。去年,他因出色完成凤凰卫视大型电视纪录片《穿越风沙线》的航拍任务,而被授予中国电视界2000年最具专业精神电视人大奖。
他的同事、挚友凤凰卫视行政总裁刘长乐说:“他开创了我国独自驾机航拍的历史,他不仅是一个优秀的摄影师,还是一个优秀的轻型飞机驾驶员。”凤凰卫视中文台台长王纪言说:“在他的镜头下,出现了大约一代人难以企及的空中镜头。”
赵群力一直醉心于航空摄影,他认为摄影机镜头在空中以一种极为独特的视角探视地面,可以展示人类平常几乎无法想象的画面。他连儿子都取名为“航”。“他一生的采访都是在和大自然打交道,”刘长乐在汽车的颠簸中陷入回忆,“他在拍青藏高原一个湖泊时,可以驾驭飞机悄悄地跟在一只仙鹤后面,翩翩起舞,甚至和它一起蜻蜒点水式地掠过湖面。因为航拍,他起码有3次骨折,几乎从一开始选择这项事业,他就决定与危险相伴。事实上,他还是一个探险家。”然而他的同事却更愿意随时考校他对飞机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架飞机从维多利亚港飞过,不过3秒钟,他就能说出其型号、有几个发动机、圈速……
一直将赵群力引为知己的刘长乐说:“虽然身为凤凰卫视中文台副台长,但他始终站在第一线,他喜欢将触角深入最基层的生活。这一次执行拍摄任务,他可以说是用一个超低空飞行的动作,将生命凝固在辉煌的巅峰。”
中国著名的电视航空摄影家,香港凤凰卫视中文台副台长兼凤凰影视深圳有限公司常务副总裁,曾任甘肃电视台副台长,……在这一连串头衔的背后,赵群力还是一位年过古稀老人的儿子,是心心相印妻子的丈夫,是刚上大学儿子的父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的知己,是亲密无间的弟妹的兄长……
这样的“辉煌”并不能减轻赵群力家人心中撕裂般的悲痛。经过一夜痛哭,他的工作伙伴、妻子蒋晓玲已经无法出声,双眼干涩肿痛,她绞着双手,反反复复地说着:“我亲眼看着他上的飞机,亲眼看着他上的飞机……我也不想活了,我也不想活了……”当医生得知她曾驾车时冲向山岩,忙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
前天早上10点多刚坐火车离开温州回京上学的儿子赵航,在南京的火车上被截回。瘦削、酷似父亲的赵航,依傍在奶奶的轮椅旁。年过古稀的老人是一位老红军,这一生不知经受过多少风霜,但这一次,她的握手虽依然有力,但老泪纵横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坚强。花白的发髻,摇摇欲坠,她呛着嗓子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意外,是意外!”但这意外,是这样难以承受。儿子经过化妆的脸已不复昔日的黝黑,原本强健的手臂无力地垂放在身侧……(温州日报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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