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非”掌握在人类手中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5月18日13:59 扬子晚报

　　是哪些因素导致“非典”的流行？不同人群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有无差异？这一新的疾病会与人类共存多久？有关“非典”的科研到底取得了哪些进展？有无最简便易行的防治措施？

　　在社会各界共同抗击“非典”之际，记者就这些热点问题专访了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博士生导师曾光教授。

　　极少数“非典”病人是超级传播者

　　记者：这次的传染性“非典”与常见的非典型肺炎有何不同？

　　曾光：传染性非典型肺炎为国内术语，世界卫生组织称其为“重症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简称SARS（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s）。2003年1月2日，在我国广东首次报告，经过流行病学回溯调查，发现最早的病例于2002年11月出现于广东佛山。4月16日，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经全球9个国家的13个实验室联合攻关，发现了引起本次“非典”的病原体为新型的冠状病毒。

　　这次出现的“非典”与已知常见的呼吸道病原体所致的非典型肺炎不同，其近距离传染性强，患者病情较重、进展快，危害大；“非典”病人起病急,发热为首发症状，体温一般高于38℃；有胸闷，干咳，严重者出现呼吸加速或呼吸困难；早期病人血液化验白细胞计数一般正常或降低；多数病人免疫功能下降；X光片显示肺部阴影明显，部分病人进展迅速，阴影一旦形成，消散吸收较慢。

　　记者：“非典”的流行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曾光：与其它传染病一样,“非典”的流行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即传染源、传播途径和易感人群，统称流行过程三环节。只有三个环节共同存在，而且在一定的自然因素（如一定的气候条件等）和社会因素（如人口流动等）联合作用下，才能形成流行过程。如采取有效措施，切断其中任一环节，其流行过程即告终止。

　　记者：“非典”的传染源到底有哪些？

　　曾光：“非典”病人是本病的主要传染源。一般症状越重，传染性越强，极少数病人传染性极强，被称为超级传播者（Super－spreader），在广州、香港、北京都有发现。例如广东的“非典”患者周某，连续传染数代病人，共92人，其中医务人员67人，目前对发生超级传播的机理尚不清楚。是否存在动物等其它传染源，只有推测，没有得到证实。

　　记者：“非典”的传染途径有哪些？

　　曾光：本病以近距离飞沫传播为主，也可通过手接触呼吸道分泌物，经口鼻眼传播。可能包括眼睛，但还没有证据。另有研究发现存在粪——口传播的可能，因为冠状病毒会导致病人腹泻。是否还有其他传播途径尚不清楚。

　　“非典”病死率低于重症流感

　　记者：哪些人群最易感染“非典”？

　　曾光：人群对本病普遍易感，但是否被感染主要取决于接触机会和密切程度，如治疗、护理或探视病例；与病人共同生活；直接接触病例的呼吸道分泌物或体液；共同搭乘交通工具的密切接触等。

　　医院内传播是造成本次疫情扩散的重要原因。医务人员在治疗、护理过程中近距离接触重症病人，最容易感染；亲友可通过探视、护理病人感染，也存在家庭聚集性感染。

　　记者：不同人群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有什么不同？

　　曾光：截至4月26日，我国累计报告2753例，死亡122人，病死率为4.43％；世界卫生组织公布全球28个国家和地区（包括中国内地）发现“非典”病例4836例，死亡293人，病死率为6.06％。

　　在我国内地报告的病例数中，男女性别间发病无差异，以青壮年（20-49岁）为主（约占80％）。医务人员所占比例高达22.3％。死亡病例中，老年人比例较大（60岁以上者约占40％）。合并有糖尿病、心脏病等慢性病的人病死率较高。

　　记者：“非典”病例的死亡率究竟算不算高？

　　曾光：目前，国内外“非典”的病死率也低于重症流感的病死率。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去年11月26日公布的资料，全球每年的流感病例有6亿至12亿，其中重症流感病例300万至500万，死亡25万至50万人，重症流感的病死率为8％至10％。

　　按人口比例推断，我国每年流感病例数应为1.2亿至2.4亿，重症流感病例应为60万至100万，死亡应为5-10万人。这一发病数和死亡数大大高于全球和中国的“非典”发病数和死亡数。

　　记者：为什么“非典”会在短期内形成大面积流行？

　　曾光：“非典”是一种新发传染病，突如其来，迅速扩散，使人措手不及，科学防治策略和措施难以迅速形成；缺乏特异性的预防、诊断、治疗措施，现有的防治体系和资源难以适应防治需求；具有医院聚集性、家庭聚集性，并可在飞机、汽车和火车等交通工具内形成传染和远距离传播，还存在超强传播的个案。这些因素导致“非典”在短期内蔓延到许多城市。

　　通风是最简便易行的防治措施

　　记者：当前应采取哪些措施来控制疫情的蔓延？

　　曾光：历史证明，对任何传染病疫情，只要掌握流行规律、控制传染源和切断传播途径，即使在原因不明，不具备特异性的预防、诊断、治疗措施的情况下，也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控制其流行，大幅度地降低发病率，提高治愈率。

　　“非典”的情况也是如此。自发生流行以来，通过各级卫生工作者的不懈努力，我国已经初步掌握了传播特点和临床救治方法，只要防制策略正确，措施落实，疫情是完全可以控制的。关键是要坚持预防为主的指导方针，坚持“沉着应对、措施果断；依靠科学、有效防治；加强合作、完善机制”的控制原则，依法、科学实施综合性预防控制措施。

　　需要采取以“收治、隔离、治疗‘非典’病人和疑似病人，认真查找、隔离、医学观察密切接触者”为主的综合防治措施，做到早发现、早报告、早诊断、早隔离、早治疗。

　　防止医院内感染，做好医务人员防护至关重要。选择合适医院收治“非典”病人；将病人集中隔离收治在通风条件好的病房；分别开辟病人和医务人员的专用通道；在医务人员工作场所和病房之间设立足够的缓冲区；在保证疗效的前提下尽量减少医务人员和病人的接触时间；医务人员在进入病区时，要严格做好个人防护，要有专人监督检查。

　　要建立分级治疗制度，疑似病人和确诊病人中的轻型病人，以对症治疗为主；集中有经验的临床专家和抢救设备，救治重症病人，以降低死亡率。

　　要依法采取控制措施，既要保证控制措施的合法性，又要充分利用法律武器，保证控制措施的有效实施。要向公众提供真实的信息，引导群众对疫情的正确认识，加强健康教育，做好个人防护。积极进行社会动员，加强社区防治，促使广大群众变被动防护为主动参与。

　　记者：最简便易行的防治措施是什么？

　　曾光：要大力提倡简便、易行的防治措施。保持室内通风是最廉价、有效和最易于实施的防治措施，也是应该首选的预防措施。

　　我国“非典”科研在三个方面取得进展

　　记者：我国在“非典”方面的科研取得了哪些进展？

　　曾光：“非典”是一种新的传染病，我们对其了解尚不充分。因此，开展科学研究是人类战胜“非典”的必要手段。目前我国在“非典”方面的科研在多方面已取得了进展，主要表现为以下三方面：

　　在病原学方面，以详实的科学依据，排除了禽流感以及其它疾病。这一结论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认可，为全球明确主攻方向做出了贡献。我国作为世界卫生组织建立的国家实验室网络成员国之一，参与并确定了冠状病毒是“非典”的主要致病原以及基因序列的测定。

　　在实验室诊断方面，病原体确定之后，我国科学家迅速投入了临床诊断和早期检测试剂的研制。目前已经药监局批准试用特定的酶联免疫诊断试剂，该试剂可在症状出现10天后做出诊断；此外，还正在研究基因扩增（PCR）早期检测抗原的试剂。目前上述研究正在完善中。

　　在临床诊断和治疗方面，由于我国“非典”发病早，病人多，因此在“非典”病人尤其是重症病人的救治过程中，积累了宝贵的临床经验。现已总结出一系列临床救治指导性方案。这对于规范治疗、降低病死率，将起积极作用。

　　此外，针对冠状病毒的特性和主要传播方式，我国科学家经过筛选，目前已有二种型别的干扰素喷雾剂经药监局审批进行了易感人群保护作用的临床试验。

　　记者：下一步“非典”科研应如何开展？

　　曾光：为控制“非典”疫情，急需开展以下的科学研究：

　　在防治对策研究方面，当前最紧要的是研究控制疾病流行规律和防制策略，如揭示“非典”在人群中传播的规律，研究阻断传播的具体措施，以及控制措施的效果评价等。其中有关病原的传播力研究，人群易感性的流行病学调查，密切接触者发病状况和潜伏期的传染力的测量，传播影响因素的研究，各种预防措施、防护措施和消毒效果的评价等，都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和现实意义。

　　在临床治疗研究方面，要围绕如何减轻病痛、降低病死率进行，包括药物的使用，呼吸机使用的评价，中西医相结合治疗病人，制定相对规范的治疗方案，结合病人临床特点寻找紧急救治方法等。

　　在基础医学研究方面，要研究它的病原学特性、发病机制等，尤其是在传播中有重要意义的超级传播者发病机理。

　　在应用开发研究方面，要围绕早期诊断和特异性预防，开展诊断试剂盒和相关诊断方法的研究，开发疫苗和特效药物。

　　强化流动人口管理是控制“非典”的当务之急

　　记者：在落实“非典”防治措施中要注意什么问题？

　　曾光：目前，最紧要的办法是坚决果断地采取以“收治、隔离、治疗‘非典’病人和疑似病人，认真查找、隔离、观察密切接触者”为主的综合防治措施。提倡“早、准、严、实”，即对病人、疑似病人和密切接触者发现早、认得准，管理严格、措施落到实处。要反对盲目性、扩大化和过度反应。希望“非典”尚未蔓延流行的地区，立即进入状态，随时准备发现第一例或新的输入病例，加以隔离。

　　记者：一些地方发生了严重的医院感染，应如何防止这种感染的发生？

　　曾光：在广州发生了严重的医院感染之后，在其它地区依然相继发生，说明广州的教训、经验尚未被这些地区所吸取。预防为主，是控制医院感染最佳的方针，落实起来十分急迫。建议每个城市都要结合当地情况，立即事先科学地制定收治“非典”病人和预防医院感染的预案或实施方案，并加以落实。

　　记者：当前应采取哪些措施防止“非典”传播到农村地区？

　　曾光：流动人口管理是防止疫情扩散和影响到农村的重要环节，目前在一些省份发生的“非典”流行中，许多都是城市务工人员返乡后造成传播的。这些人员流动性强，主要来自农村，一旦处理不善就有可能造成“非典”蔓延。目前强化流动人口管理是控制“非典”的当务之急，各地应认真对待，周密组织，督促落实。在“非典”尚未有效控制之前，不能将带病的城市务工人员或流动人口流散他地，必须在居住地和返程地实施双重检疫，对可疑感染人群实施医学观察。

　　“非典”之战的时间掌握在人类手上

　　记者：这次“非典”疫情给我们提出了什么任务？

　　曾光：一是要强化疫情报告网络和制度，建立全国“非典”监测系统，做到早期发现疫情。通过信息交流，全国联动，处理好由于人口流动造成的传播。建立起适应国际惯例和我国改革开放需求的疫情公布制度，如日常传染病疫情例行公布制度、传染病暴发疫情公布制度等。

　　二是要加强卫生人力资源建设和储备，建立突发应急反应体系，提高我国公众应对灾害、生物恐怖和重大公共卫生灾害的能力。通过以强化现场流行病学人才为主的各种实践培训，尽快提高疾病预防控制人员的业务素质，打造一支适应新形势下传染病防治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的卫生队伍。

　　三是要加强卫生事业的法制建设，促使我国的疾病预防控制事业纳入法制化和规范化管理的轨道。坚持预防为主的方针，增加国家对公共卫生的投入，强化政府公共卫生建设职责和功能。

　　四是要加强国际交流，利用国际先进的技术方法和手段，服务于我国的传染病防治。

　　记者：您如何看待人类与“非典”作战的前景？

　　曾光：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一种新的传染病流行后，会与人类长期共存。如1977年发现的军团菌、埃博拉出血热，1983年发现的艾滋病等，至今仍然是人类健康的大敌。

　　“非典”也不会例外，引起“非典”的病原体为新型冠状病毒，人们对它的认识还非常有限。如：在外环境中的生存条件，是否存在宿主动物，以及在人之间循环后如何影响动物、病毒变异性等，至今尚不清楚。“非典”如此迅猛出现，有极大可能会在国内外继续流行，并很可能像绝大多数呼吸道传染病一样，形成季节流行高峰。即使目前疫情已下降的地区，仍然存在大量的易感人群，疫情有再度回升的可能。目前，在没有疫情或者病例报告不多的地区，绝不可掉以轻心。

　　时间在人类一方，一旦疫苗研制成功，并广泛应用，“非典”就会如历史上一度肆虐的其它传染病一样，被人类牢牢控制。在特异性的治疗和预防措施问世前，仍然要依靠综合防治措施。有必要开展常规血清学调查，及时了解各地人群的易感情况，有针对性地控制发病与流行。（新华社专稿）

　　图为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向记者介绍有关非典的流

　　行病学统计结果。邹声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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