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抢救仍无力回天，医生站在病床前，无奈地看着刚刚去世的非典病人。

　　非典百日实录

　　公元2003年2月，农历癸未年春节，广州，这座南中国最大的城市，和其他城市一样，沉浸在节日的喜气和祥和中。

　　一年一度的花市热闹欢腾，白鹅潭的烟花差不多引来了上百万人，见人道声发财，派个利是，这些缘于广东后来盛行全国的新年习俗依旧在各处上演着。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天气，初一来的冷空气持续了好几天，阳光总显得不是那么通透。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羊城的羊年，总是开了一个好头，仅2月1日—7日的旅游收入，就赚足20个亿了。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节后的第一天，平静被打破了，一场震动中国波及全球的疫情，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了它肆虐的发端。

　　二月广州

　　短信和抢购风潮

　　2月8日那天，一条消息借着手机短信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广州传播：春节期间，从中山等地传入广州一种怪病，该病潜伏期极短，一天发病，很快发展为呼吸衰竭，当天死亡，无药可治。目前，已有多人死亡，不少医务人员也受到了感染。

　　根据广州移动的统计，仅8日一天，短信流量就达到了4000万条，9日4100万条，10日4500万条。短信的发送多在亲朋好友之间，而节后单位恢复正常上班，更加速了信息在各个群体间的传播。

　　作为广州一家大报的记者，黄宇最早是从其朋友处得知这一消息的。8日，他在家乡返穗的机场收到了那条短信，当时并未当回事，不过刚回到报社，便发现同事都在议论。

　　证实消息对黄宇来说并不难，他给同报社跑卫生线的记者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答是“虽没有传言得那么邪，但‘怪病’是有的”。其后，他又接到了另外一些朋友的电话，却是向他来求证消息的。

　　9日开始，有关“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怪病”的传言兴起，市面上已现抢购端倪。10日，抢购风达到高潮，几乎所有的药店都人潮涌动。平时一大包十元以下的板蓝根一下子飙升到三四十元，罗红霉素、抗病毒冲剂在短时间内即告脱销。普通的白醋，竟成了士多店最紧俏的商品，价格节节攀升，从10元至80元、100元，就在当日，有摄影记者拍到了那张“白醋1000元一瓶”的历史照片。

　　致美斋的门市前排起了长队，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白醋。东兴南食品批发市场，一店铺老板早上还是按平价40多元一箱出货，见市道异常，马上从别处以80元的进价入货，很快又以每箱100元全部抛出。东山区寺右南二路的陈老太午后出门，见周围人都在买醋，自然而然地也加入到了排队的人群中，而她的邻居很快排在了她的身后。

　　当日中午，黄宇在路经的第三家药店，以25元的价格购了一袋板蓝根冲剂。此时，居民区已是醋香四溢，连马路上的空气都变得带着酸味。随后，他就接到了两位家乡朋友的电话，说要给他邮寄板蓝根。传言，早就通过网络等现代通讯渠道，向其他省份发散了。

　　十多年未见的抢购场面在广州这座经济发达的华南中心城市重现，怪病却依然只能是个公开的秘密。由于事关重大，媒体一方面在积极打探消息，一方面保持着审慎的态度。10日晚上，他们终于等来了消息：广州市政府将于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

　　第二天上午10时30分，新闻发布会准时开始，广州市副市长陈传誉、市卫生局局长黄炯烈出现在发布会上，回答了包括新华社、新快报、新浪网等众多媒体的提问。当日下午，广东省卫生厅也召开情况通报会，时任卫生厅厅长的黄庆道透露：截至2月9日，广东省共发现305例非典型肺炎病例，死亡5例，其中，医务人员发病105例，无人死亡。

　　报纸很快印发了这条消息，这也是“非典型肺炎”这个后来掀起滔天大浪的名词首次见诸报端，我们也将这一天作为非典之战正式拉开序幕的标志。从此，非典正式成为中国的癸未之痛，距今恰好百日。

　　一只奇怪的肺

　　其实，在序幕拉开之前，非典向人类的进攻已经开始。早在2002年的11月16日，广东佛山就出现了一例后来被认定为SARS(本文SARS和非典为同一概念)的病例。

　　12月15日，来自河源紫金县的黄杏初和郭杜程因为相同的病症，住进了河源市人民医院。随着病情发展，他们被分别转入了广州和深圳的医院。

　　元旦刚过，今年67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像往常一样，来到ICU查房。作为中国呼吸病研究领域的泰斗级人物，这属于他经常要做的临床功课。在10号病床，他看到了那名已经生命垂危的河源病人。

　　那一天，钟南山突然发现，自己终生孜孜探究的领域，又出现了他前所未见的东西。平常的肺部如同一只橡皮球，有气进来就鼓起来，气出来了就瘪下去，然而，眼前的这只肺，坚硬结实，仿佛一块塑料，吹也吹不胀，缩也缩不扁。

　　很快，钟南山又获悉了一个更令他诧异的消息：和这名病人有过接触的8个人都被感染了，其中还有5名医务人员。“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个病非同一般”，从此，“这个病”就与钟南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此后的一百多天内以及将来更漫长的时间内，钟南山的生活也全都围绕着“这个病”展开。

　　毒性惊人的海鲜商

　　就在钟南山积极寻找救治方案的时候，广东中山又出现了相同的病例，而且一下子是13名医务人员感染，这令广东省卫生厅非常震惊。除了迅速派出专家组，广东省疾控中心很快向国家疾控中心作了汇报。然而，病情并未得到遏制，大年初一这天，疫情进入高峰期。作为广州最早收治非典病人的指定医院之一，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所有医务人员只有200多人，但在1—12日，他们就收治了150多名非典患者。

　　唐小平是八院的院长，按照他的回忆，“那几天病房忙得像是打仗一样”。11台呼吸机同时运转，150多个病人，个个高烧不退，39度的不稀奇，还有到41度的。为此，医院不得不把研究所的大型制冰机全部搬到病房来现场制冰，可依然不够用。

　　尽管已经意识到非典那超强的传染性，但由于经验的不足和最初防护措施的不完善，八院的医护人员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受到感染，一个星期内，8个医生和12个护士病倒了。这里还有个原因便是，最先发病的都属于第一代、第二代病人，毒性特别强。其中有一个芳村区的海鲜批发商，周作芬，他是在除夕晚上入住中山二院的，几乎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都被放倒了。他自己有21名亲属因他染病，中山二院共30名医务人员受到感染，连救护车司机、担架工人、推轮椅的护工也都无一幸免。形势严峻，以致2月12日中山二院院长在向广东省副省长雷于蓝作汇报时，用到了这样的字眼，这是“我们医院建院160多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周作芬后来被转至中山三院，又感染了20多名医务人员，随后，他被送到唐小平所在的第八人民医院，依然有医务人员因此病倒。传染性如此惊人，大家私下称他为“毒王”，这个称号后来还被媒体引用，并引发了一场争议。

　　现在，周作芬已经康复出院，依然在经营他的海鲜生意，只不过换了个档口。对于那段经历，他讳莫如深，不少媒体的记者多次守候，依然未能采访到他。我们无从推想他此时的心情，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是对义无反顾抢救他的医务人员的无言感激，是对传染那么多人的沉重负疚，还是被“毒王”称号的深深刺痛。

　　殉职的医务人员

　　邓练贤，中山三院传染科党支部书记，他就是在抢救周作芬时被传染的。邓练贤的妻子朱秀娟是同医院的护士，今年春节，他们本来打算出游。除夕那天晚上，邓练贤冲完凉，笑着对相伴十多年的妻子说，“今年要陪你出去走走，回老家也行出去旅游也行，你说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朱秀娟很高兴，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行程，然而，20多分钟后，邓练贤接到了一个医院来的电话。一切就都改变了。

　　当晚，邓练贤参加抢救非典患者至凌晨3点回家。第二天一早7点，邓练贤又赶到医院，接治了周作芬。为了对病人进行气管插管，他和其他医生一起按住病人的头和四肢。病人挣扎，插好的管多次脱出，其间剧烈咳嗽，大量痰液带着血喷出。邓练贤和他的同事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没有停下，也来不及更换衣帽，等病人情况稳定下来，时间已过去了几个小时。

　　邓练贤是初三开始发病的，体重从80公斤瘦到不足50公斤，并最终于4月21日去世。他也是广东抗非典战斗中第一位因公殉职的医生，后来被广东省追授为“革命烈士”，国家主席胡锦涛也做出了“沉痛悼念”的批示。

　　和邓练贤一同被追认为“烈士”的还有广东省中医院的护士长叶欣、中山三院救护车司机范信德，连同广州市胸科医院的医生陈洪光，到目前为止，广东省因抗击非典而殉职的医务人员已有4人。

　　五花八门的谣言

　　身处一线部门，医务人员当然是最先知道非典严峻形势的，随后消息散布到社会上，2月8日开始，隐隐约约的传言很快演绎成五花八门的谣言。“中山三院已经死了二十几个医生了”、“中山三院被封锁了，武警已经进驻”、“不明病毒是炭疽”、“怪病是鼠疫”……石牌，这座绝大部分外来者来到广州的第一落脚点、全国最出名的城中村，就位于中山三院背后。该处的饮食业高度发达，酒家林立饭馆遍布，自从谣言兴起，却立刻变得门可罗雀。2月8日中午，中山三院对面的岗顶酒家，场面用“冷清”来形容都显粉饰，数十名服务员，食客却只有两人。

　　广州市政府和省卫生厅2月10日的信息发布对稳定人心起了很大的作用，白醋、板蓝根的价格迅速回落，但是，从12日起，新的一轮谣言和抢购风再度兴起。盐荒、米荒之说兴风作乱，匪夷所思却流传甚广的一种说法是，非典与缺“碘”有关，碘盐因此畅销。

　　2月13日，政府部门采取果断行动，打击谣言，平抑物价。

　　但是，很快又有一条新的短信流传，“怪病为禽流感B—2变异，特效药为‘达菲’……近期不要吃鸡肉和鸡档接触”。清远鸡、客家咸香鸡，这些平时广州人最爱的菜肴，立刻成为人们避之惟恐不及的对象。

　　奸商运作、民众心理的非理性，显然都应该为谣言风传负责，然而，那时的广东还顾不上这些事，非典的病原还没发现，这似乎显得更紧迫些。

　　病原之争

　　事实上，以钟南山为首的广东医学界从未停止过对病原的追查，虽然研究有所进展，病原却始终未能确定。

　　2月18日，新华社播发了一条消息，称经中国疾控中心和广东省疾控中心的共同努力，非典的病原可基本确定为衣原体。这个结论来自两份死于本次肺炎病人的尸检肺标本，“肺细胞浆内衣原体颗粒十分典型”。

　　对于这一结果，以钟南山为首的广东大部分医疗专家显然难以接受。当日下午，广东省卫生厅召开了紧急讨论会议，广东的临床专家在会上很明确地表示了异议，“仅根据两例电镜观察就得出衣原体的结论太过草率，如果按这一结论制定治疗方案，可能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广东专家的意见并没有得到充分传达，第二天，全国各大媒体均打出了“非典锁定真凶————衣原体”的标题，中国疾控中心的主任李立明也在央视亮相，侃侃而谈，只有《南方日报》、《南方都市报》几家报纸如实反映了广东专家的疑问，指出非典病原目前还存在争议。

　　直到4月16日，广东专家对衣原体说的异议才得到最权威的确定。当日，世卫组织宣布，经过全球13家研究室共同的研究，确定非典元凶为“冠状病毒”。

　　“可能是由于当时情况紧急，迫于国际和国内的压力，政府部门非常需要尽快找到病因，而且要有一个权威的结果。”中日友好医院呼吸科主任医师林江涛事后委婉地表达了他的判断。

　　整个2月间，引起广州人关注的还有几件事情。2月12日，中巴对抗赛上演，在罗纳尔多等人懒洋洋的踱步中，比赛以0：0收场。但巨星的号召力实在太大，尽管其时正值全城恐慌，比赛还是吸引了近6万名球迷。不过，第二天，广州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都用了球迷戴着大口罩挥旗鼓劲的照片。随后而来的罗大佑就没那么幸运了，以致他在之后面对记者“演唱会惨淡收场是否证明影响力减退”的提问时，愤然吐出了一句国骂；

　　2月14日、15日，中西情人节接踵而至，全城西餐厅生意萧条，一则短信为证：“今年情人节，气氛可以不要，熏醋不能不熏；玫瑰花可以不送，板蓝根不能不送；做爱套子可以不戴，接吻口罩不能不戴”；

　　2月18日，韩国大邱地铁发生纵火案，造成198人死亡；

　　2月25日，新疆巴楚—伽师地区发生大地震，造成268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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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香港

　　隔离淘大花园

　　阳春三月，全国“两会”在京顺利召开，由于这是一次换届大会，因此备受瞩目。胡锦涛当选国家主席，温家宝当选国务院总理，吴邦国当选新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贾庆林成为政协主席。吴仪，这名刚柔并济喜欢自称“小女子”的女中豪杰被任命为新一届政府的副总理。谁都没想到，在几十天后，她又被委任了一个特殊的职务————国务院防治非典指挥部总指挥，兼任卫生部部长。

　　一向关注政情的香港传媒也对“两会”给予了充分报道，然而，3月10日，香港最大的两家电视机构———无线台和亚视，却在“两会”新闻之前，同时播报了一条消息：位于沙田的威尔斯亲王医院透露，在过去的几天内，有十多名医护人员出现发烧及上呼吸道感染症状，并发现该病具有传染性。这一事件立刻吸引了所有港人的目光。

　　形势的发展急转直下，至3月13日，全港患非典的医务人员增至115人。3月20日，非典走进社区，有5名年龄在二至十五岁的儿童被证实染病。此后，非典迅速闯入办公楼、学校、公共场所，最高峰日增病例60例以上。就连香港医管局局长何兆炜也难逃此劫，因病入院。

　　3月27日清晨6时，九龙湾淘大花园E座的居民从睡梦中醒来，正打算去喝早茶然后返工，但他们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出不去了。由于至当日已有213名淘大花园居民被怀疑患有非典，其中107人是E座居民，E座被港府实行了“隔离令”，任何人均不得离开或进入。

　　一箱箱的饮用水和纸巾被运来，电视上开始滚动播放关于淘大花园的一切动向。这些情形一个月后在全国各地上演，“隔离”成了防非典扩散的最好对策。

　　4月1日傍晚，700多名淘大居民被撤出，坐着政府提供的小巴，仓皇来到位于西贡和鲤鱼门的两处度假村暂住。短短半个月，昔日繁华的淘大商场几无顾客，淘大花园几成空城。

　　几天后，一地产商在电视清谈节目中讲到，或许以后建楼都会像跳过第4层一样，避开以E座命名。

　　黯淡的香港之夜

　　时间回到2月21日，那天，九龙京华国际酒店9层来了一位住客，他叫刘剑伦，今年64岁，是广州中山大学医学院的教授，此前，作为专家，他在广州曾接触过200个以上的非典患者。他这次来香港是为了参加亲戚婚礼，但在入住京华酒店后的第二天，他就因病情恶化被送入院，3月上旬在广州去世。

　　曾与他乘坐同一部电梯的共有6人，分别来自新加坡、越南和加拿大。在回到各自国家后，他们相继发病。而威尔斯医院的源头病人，也曾到过京华酒店9层。

　　这些，是香港卫生署于3月19日宣布的“肺炎个案源头发现”，但并未被宣布为最后调查结果。内地的医学界也并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不排除香港疫情有多个传播源的可能”。5月2日，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公布了他们的研究结果，指出今年3月上旬非典于威尔斯亲王医院爆发时，已最少有3个病毒源头同时存在本港。换句话说，刘剑伦教授并不是非典型肺炎在香港爆发的唯一源头。

　　但不管怎样，从3月份开始，素以“动感之都”为旅游卖点的香港，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铜锣湾，港岛人流最多、商业最繁忙的地带，如今也是冷冷清清。所有人都躲在家中，尽量减少出门机会。口罩成了最流行也是最无奈的饰品，它让笑脸消失了，人们渐渐习惯于通过眼睛想像对方的容颜。一些女孩为了戴口罩只好不涂口红，只涂眼影，又因为只化了半妆，口罩更是不能除下。地铁车厢难得地安静，午夜的电视广告中，加州红不再推荐新歌，而是让全副武装的清洁女工出场，一遍遍演示她们怎样对每个麦克风消毒。即便这样，卡拉仍然不能OK。

　　美伊战争已经于3月20日打响，不过那对现世香港人究竟远了点。因为被瑞士钟表展拒之门外，香港的钟表珠宝商们开始考虑能够熬到几时。持续多年的经济不景气，非典的阴影，窦文涛在凤凰卫视的名牌节目《锵锵三人行》中感叹，从未见港人的心情如此黯淡。这一切，到了4月1日那天，又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被堆积到了极点。

　　那天早上就有点异样，一名14岁少年在网上散播香港将“戒埠”的愚人节谎言，多家超市门前排起了长龙，股指闻声一度下跌170多点。好在，特区政府马上出来辟谣了。

　　到了晚上，另一条消息传来：一代巨星张国荣跳楼身亡。一开始，人们也是把它当作了愚人节笑话，可人们很快发现，这是真的。

　　现在香港社会的中流砥柱，大多是伴随着张国荣的歌声成熟的，他的离去，更使困境中的香港人不胜哀伤。一夜间，所有的CD店和居家都飘出张国荣的歌声，“共同渡过”……

　　四月北京

　　老军医蒋彦永

　　是的，共同渡过，“狮子山下”的香港人清楚地意识到，又到了一次逆境奋发的关口。打开每一天的报纸，几乎每一版都刊有社会团体祈求平安、呼吁团结的广告，演艺界的群星穿上了“共闯难关、永不放弃”的T恤，齐心“抗炎”。根据一项最新调查显示，有77%的受访者认为，在这场非典危机面前，港人显得比过去更团结了。

　　而此时的广州则相对平静，绝大部分的广州人都认为，非典正在逐渐告别他们。不过，钟南山却还在为他的“国际合作”的提法坚持着。

　　见过钟南山的人都会诧异他面相的年轻，临近七旬的老人，看上去不过50多岁。只不过有两天，他显得特别苍老。那是2月18日，连续38个小时没有合眼之后，钟南山病倒了，但他痊愈后很快又回到了一线。“两会”期间，钟南山对“衣原体说”坚定地表示了异议，4月25日，央视《面对面》播出了对他的专访，在谈到提出“国际协作”后遭遇到的压力时，钟南山坦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搞好我们自己的业务工作，这个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

　　4月3日，时任中国卫生部部长的张文康出席新闻发布会，在会上，他把“中国局部地区的非典型肺炎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一句话重复了好几次。又是钟南山，一直坚持要修改这个说法，“有效控制”应改为“有效遏制”。一字之差，严谨的科学态度和不惧权威的人格凸显。

　　也是在那次新闻发布会上，张文康还郑重宣布：“在中国工作、生活、旅游都是安全的！”曾经做过医生的张文康，面对中外记者，拿着有关资料以非常肯定的语气介绍了北京的疫情：“12个病例，死亡3例。”

　　当晚，北京301医院军医蒋彦永坐在家中，在电视里看到了张文康的讲话。“简直是不敢相信”，这名72岁、有着51年党龄的老军人觉得，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他随即给309医院挂了个电话，听到的情况令他久久不能平抑心情：仅309医院，至4月3日，就已收治了60例非典病人，死亡6人。第二天晚上，蒋彦永坐在电脑前，写下了那封最终导致两名高官下台、改变中国抗非进程的署名信：“今天我到病房，所有的医生和护士看了昨天的新闻都非常生气……”

　　该信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了凤凰卫视和中央电视台。4月8日，美国《时代》周刊采访蒋彦永，老爷子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照实说了，“我觉得医生不讲真话，死人要多，国家要吃亏”，外界一片哗然，世卫组织在第二天就明确批评了北京的疫情报告系统，认为北京的非典病例远远超过官方公布的数字。4月11日，北京被世卫重新定为疫区。

　　此后，政府表态发生了变化，从“完全有能力控制非典”变为“决定打一场硬仗”。4月14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来到广东疾控中心，用到了一个词————“揪心”。温家宝总理在短短几天内分别下到北京佑安医院等一线阵地，看望医务人员。一切都预示着，非典防治工作将可能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4·２0罢官

　　4月20日下午，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就非典问题举行新闻发布会。记者们早早地到场了，摄像机架好，采访本摊开，人们等待着卫生部部长张文康的出现。

　　然而，张文康并没有出现，来的是卫生部常务副部长高强。记者席有一小阵私语，高强很快开口说话了：“截至4月18日，全国累计报告非典病例1807例，其中，北京339例……”

　　从此前的37例一下子上升到339例，落差实在太大了！高强显然有所准备，“北京市此前的疫情统计有较大疏漏，没有做到准确上报病例数字”。当晚，新华社发稿：免去张文康卫生部党组书记职务，免去孟学农北京市委副书记职务。党内职务的撤销，已经说明了一切。几天后，张文康卫生部部长一职被撤，北京市人大常委会接受了孟学农辞去市长职务的请求。

　　这一决定在地方政府中引起的震动是不言而喻的，“非典防不好、乌纱保不牢”，不管是从非典防治力度的提升，对一些官员“欺上瞒下”官场恶习的纠正，还是对信息公开的重视，对中国政府国际形象的改善，它的意义都深远重大。

　　4月20日，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非典战役的一个关键节点！

　　阴影下的中财和北交大

　　然而，由于之前工作中的问题，有些本可避免的恐慌还是出现了。民间的不信任始于网络，快捷灵活的现代信息渠道，此时显示了它不为人的意愿所控制的力量。早在3月中旬，一些北京流行非典的帖子就在网上出现。上街戴口罩，已成为不少人的选择。

　　4月16日，中央财经大学，它将北京的恐慌放至了最大。由于之前该校出现了非典病人，学校宣布即日起暂时停课。当晚，“楼前惊惶的人流拖着行李涌向校门，想逃离中财。放眼望去，白花花的全是戴口罩的逃难的同学，一个又一个的寝室瞬间都空了，好像某个好莱坞大片的情景一样”，这是一篇被广泛传阅的《中财非典经历》中的记述。

　　第二天晚上，与中财一路之隔的北方交通大学嘉园一宿舍出现集体性发烧，随即，嘉园A座、B座、C座被宣布隔离，近400人开始了他们漫长的隔离区生活。

　　恐慌还在高校蔓延，“回家，还是不回家”，成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在部分高校已明令禁止学生离校的情况下，依然有人偷偷返家，从而引发了一场关于“大学生社会责任感”的争论。在中青在线，在北大三角地，对“80年代出生大学生”的道德诘问，显然早已逾越了非典本身。

　　皇城根下冷冷清清

　　同3月的香港一样，4月的北京街头也是愁云惨雾。行人寥寥，商场、饭店门庭冷落，关门歇业的也不在少数。油条、豆腐脑的摊档热闹不再，北京人的生活习惯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现在没人出去吃早点了，饭局这个词也一下子用得少了”，家住石景山七星园小区的孟先生说，“我妈前天刚买回来一大堆东西，50斤米，50斤面，还有胡萝卜，白菜，冷冻肉，罐头，鱼……”

　　孟先生楼上住的是张大妈，她被小区居民戏称为“铁杆麻协会长”，如今也是很少搓麻，为什么？“少一分接触就少一分危险”。

　　陶警官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闲，现在他每星期只需要出去巡逻两次，“那天我出去巡逻，看见整整18米长的一辆300路公交车上只有两个人：司机和售票员。”陶警官所在的丰台分局每天只保留3个人值班，因为“打110报警的都没有了”。

　　一些国际机构驻京办事处的外籍员工纷纷回国，中央各部委的工作也因非典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机票听证会延期了，托福考试延期了，甲A也歇菜了。学校停课，只有54%的北京人还在正常工作，13%的人开始完全在家休息，还有7%的人采取了灵活上班的策略，32%的人推迟或放弃了出差的机会。

　　非典时期，非常状态，遭受非典巨大冲击的除了日常的生活和工作，还有更微妙的城市心态。

　　不久前，中新社发布了一条消息，称北京的离婚率降低了5成。北京西城法院的便民法庭，以往每周最少办理简易离婚案件70件左右，而在4月下旬平均每周不到40件。危难时刻，人们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爱情和亲情的问题，性学专家李银河说，“人们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很宝贵，而性爱是爱情和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非典时期的爱情”开始流传，千奇百怪的非典文化开始登场。武汉一对青年夫妇在给小孩摆满月酒时，给娃娃取了个名字————“萨达姆·邓·非典”。而根据民政部门的统计，3、4月间，以“非非”、“典典”给孩子取名的显著增加。

　　2003最可爱的人

　　爱与怕，逃避与承担，世道人心，在非典面前，被一一照亮。

　　有人因为怕传染，对治愈的非典病人仍百般歧视，有人此时却一心想得个非典。地坛医院，这个北京收治非典病人的首个定点医院，七区的护士长陈帆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得一个轻一点的非典，能够有个躺下来休息的理由，而且身体里有了抗体，好了以后可以继续往前走。”

　　刘晶也是地坛医院的护士，“看到同事们倒下是最难过的，我总觉得下一个就是我，但又想，大不了就是个死嘛，最受不了的是对家人的愧疚感。我们结婚才4个月，要是我死了，他再找一个就是二婚了，多对不起人家啊。”刘晶的丈夫是名律师，他对妻子说：“要不你别去了，我养活你。”刘晶说：“那哪行？现在辞职不就是逃跑吗？要走也要干完非典再说吧，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不干护士了，但是这辈子的事情不能欠着。”

　　是的，别人可以逃避，他们不行，别人可以退缩，他们不行。非典一役，中国医务人员的公众形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观和提升。2003，他们无可争议地成为了“最可爱的人”。

　　民工出逃

　　然而，并非所有的医务人员都崇高，5月7日，北京市15名擅离职守临危退缩的医务人员就受到了处理。

　　医务人员尚且惊惶至此，遑论文化素质较低的农民工群体了。“要死也要死在家乡”，夜幕下，红白方格的编织袋显得格外醒目。一群群民工涌向车站，仿佛春运重现。

　　4月24日傍晚，北京昆泰国际大厦工地，数台巨大的搅拌机持续地发出闷响，身后，是几十米深的地基。民工小陈坐在钢筋堆上，“大家都不想干了，想回家。”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的几十名来自河北的同事已经踏上了返乡的行程。

　　接近400万民工的回乡，使得农村的防非典工作一下子严峻起来。防疫体系不健全，医疗条件差，农民自我防护意识差，信息通道不畅通，一旦非典在农村蔓延，后果不堪设想。值得庆幸的是，情况目前来看还算乐观，一份报告显示，从4月26日至5月12日，已确诊农村非典病例为155例，只占到同期全国总发病人数的6%左右。

　　在这份报告中还提到，除北京和天津外，波及农业县范围最广的是山西省。　　　

　　中西部之患

　　有一种说法，称山西之所以成为中国腹地非典的重灾区，与广东爆发疫情之初，有很多人来山西贩醋有关。这样的推断显然有点想当然，事实上，山西的“SARS链”共有3条，一条是从北京探病归来的太原市退休女工谢某，一条是2月份曾去广东进货的珠宝商人于女士，还有一条，是太原市郊清徐县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岳某。“书记病了”，引来了很多同事探望。仅岳某这一链，最后患病住院者就有24人，死亡两人。

　　清徐县因此成为山西非典灾区中的重中之重。一时间，清徐人上太原办事，多遇冷脸。

　　山西地处太行之西、黄土高原之上，属于经济水平较低的内陆省份。经济投入不够，直接造成了防疫系统的落后，就连省级疾控中心，科研能力也十分有限。非典的突然来袭，让山西有点招架不住。因为，全省仅几家医院设有呼吸科，而一家最多也只有三四十张床位的实力。最初，当地决定山医一院和人民医院为治非典定点医院，由于病例增长过快，专用病房很快不够用了。

　　4月初的一天，一名疑似病人前来求诊，由于新病房一时还没准备好，不能马上住院。病人急了，一把扯下了接诊医生的口罩，迎面啐去。

　　在农村防疫部门，给养不足的矛盾更加突出。3月24日出现首例患者后，清徐县防疫站的财务科长马秀珍立即购置了一批白大褂和一次性防护服，但账一直欠着。直到4月17日，县里紧急拨了2万元，才算付了款。

　　4月24日，疫情已经报警一个月后，马秀珍终于狠了狠心，买了一箱方便面和火腿肠，这才让天天加班到凌晨两点的防疫队员们吃上了消夜。说起这些，马秀珍抽泣不止。

　　山西是个产煤大省，除了担心疫情向农村进一步扩散，山西还特别紧张矿区问题。煤矿工作面小，人员居住集中，一旦非典流行，后果实难设想。

　　而山西的种种困境，其实也是世卫组织的担心，“中国的许多贫困省份根本没有充足的财力、物资和装备，来应付SARS的暴发。”

　　继山西之后，内蒙古的非典疫情也让人忧心。现在，内蒙古的非典病例已接近300，名列内地第四，河北紧跟其后，截至5月14日，河北省11个地市均有病例报告，波及56个区、县。而在甘肃、宁夏等地，也已出现非典病例。

　　中西部之患，近在眼前！

　　“样板”杭州

　　相比之下，杭州，这座西子湖畔的江南城市，正在发生的一切则显得有点温情脉脉。

　　一份肯德基6号套餐，一张全球通手机缴费卡，一瓶“老干妈”辣酱，一张3组号码的体育彩票，两支口腔温度计，一桶色拉油，一只杀白鸭子……这份千奇百怪的采购单，是杭州市上城区清波社区两个隔离点居民提出的采购要求。

　　杭州市经济之声电台主持人方晴也住在隔离区内，她每天的采访以《隔离日记》的形式，通过电波传至全城。在其中的一篇日记中她写道：“爱人想吃糖醋里脊……”第二天中午，方晴就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的好几份“糖醋里脊”。

　　自从杭州于4月20日发现3例输入性非典患者后，杭州市政府一共设置了160多个隔离区，隔离了1200多人。“宁可错抓千人，不可放过一个”！而市民对如此严厉的措施，多采取了配合的态度。

　　数家新闻杂志后来对杭州的情况都做了报道，赞许有加。杭州市市长茅临生介绍，这是他从新加坡学来的经验。4月，茅临生曾去过一趟新加坡，在那儿，他看到了吴作栋强硬的作风————“从现在起，只要被令隔离者不接我们官员的电话，不论他们是否违反隔离令，工商保安警察官员将立刻强制他们佩带电子追踪器”！

　　与此同时，全国其他省市的防治非典措施也层出不穷，力度空前。沈阳市规定哪个区把疫情病人放进城，就要追究主要领导责任。在陕西宝鸡，只要哪个地区有一例输入性非典病例，该区领导将被就地免职。结合中组部部长贺国强的讲话，“要在非典战役中考察、识别和锻炼干部”，观察人士认为，这一方面是各地政府出于对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重视、对疫情的警惕，另一方面，与4月20日发生的罢官事件仍然干系重大。

　　五月之光

　　四月补牢五月见效

　　4月20日，孟学农被撤职，次日，王岐山正式亮相，“咱北京人什么没经历过，不都扛过去了？”这名“抗非市长”对广东人来说也并不陌生，1998—2000年，他担任广东省副省长，当时是临危受命，来广东处理银行不良贷款的，广信破产案顺利执行，就是他的手笔。本地的新闻界对他印象不错，“会讲话，没官样，还挺幽默”。

　　王岐山到北京，也是来“救火”的，这显然不是份好当的差事。

　　从4月20日起，原来五天公布一次疫情改为每日一报，疫情公开透明化，公众的恐慌心理有所缓解。

　　4月24日，王岐山主持召开了在京就任后的第一次市政府常务会议，对防治措施做了符合实际情况的调整，隔离措施更加严格果断。当天，王岐山还宣布将在小汤山兴建非典定点医院。

　　在非典战役中，“小汤山速度”无疑算得上一个奇迹。

　　23日拂晓，北京市建工集团、城建集团、住总集团、城乡集团、市政集团和中建一局6家企业4000余名施工人员携500台装备开进施工现场。24日，医院结构完成30%，内装开始。25日，医院结构完成60%，内装完成30%。26日，施工人员增至7000人。27日，医院主体工程完工，进入市政收尾工程。28日，收尾工程完工。29日，通过验收。30日，交付使用。

　　短短7天，一座占地120亩、建筑面积2·５万平方米、拥有1000张病床的现代化医院竖立在京郊。5月1日晚上11点到5月2日凌晨3点30分，首批来自北京16家医院的156名非典病人就顺利入住了小汤山医院。　　　

　　4月23日，吴仪担任国务院防治非典指挥部总指挥，这名“小女子”坦率谈道，“对前阶段政府与传媒的沟通不够，应作出道歉”。吴仪———“无疫”，民间善良的附会，却寄托着沉重的希望。

　　4月26日，温家宝来到北大，在农园食堂，总理找了个托盘，自己去取了菜和米饭，和学子们一起用餐。4月29日，温家宝出席在泰国首都曼谷举行的中国—东盟领导人关于SARS问题的特别会议。他眼含泪花：“中国抗击SARS的任务很重，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最近睡觉，我经常泪流满面。”会后，中国与东盟十国签订了联合声明，建立互通疫情机制，中国还主动出资1000万元成立专项基金，以携手共同对抗SARS。这被外界认为是对国际上“隔离中国”的浪潮一次成功突围。十天后，温家宝又来到了清华，和学生们一块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

　　4月28日，经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批准，全军各大单位紧急抽调1200名医护人员支援北京组建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

　　……

　　政府高度重视，防治措施得力，效果是在5月初显现出来的。5月9日是一个标志性时间，那天，北京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都(较高峰期)下降了一半，之后几天一直保持平稳，事态发展朝向好的方面。当日，北京市召开新闻发布会，市卫生局副局长梁万年宣布，北京市持续了十几天的SARS上升平台期，已经下降到一个低水平的平台。

　　“这几天压力小多了，因为我们一连好几天的报告病例，都在10例以下。”北大公共卫生学院派驻西城区“防非办”的专家任爱国一边翻看他做笔记的小本，一边回忆说，在他到“抗非”一线来的十多天里，西城区报告病例最高的一天曾达45例，而自5月4日开始，新增病例便降到个位数以下。“5月11日新增7例，5例确诊，2例疑似；而12日又有下降，4例确诊，2例疑似，虽然没完全杜绝，但形势确实在好转。”

　　重开的饭局

　　16日上午10点多钟，西单中友百货离开门还有近一小时，但很多长时间没出门的人并不知道商场已推迟了开门时间，有不少人只好坐在商场外的石凳上等候。

　　门开后，年轻人开始涌入，一些打出促销活动的柜台，更是出现了试衣间不够用的现象。柜台小姐说：“这两天我们的T恤衫一天能卖出几十件，看样子，商场很快就要恢复正常了。＂

　　而地铁上虽未重现往日的拥挤，但在一些大站，车厢内也少有空座。公交车上不戴口罩的人开始增多，“所有的车窗都开了，通风条件应该还可以，戴口罩憋闷啊。”恐慌既已消退，北京市民同往日一样，开始想法给自己找自在。

　　饭局重新登场了，“哥几个，快来啊。”永定路上的汉拿山烤肉城在熬过了前一段的萧条期后，又出现了排号等座的火爆场面。

　　而作为最早爆发疫情的广州，人们的生活早就恢复了正常。一场著名的交易会上月按计划举行，虽然媒体“繁华依旧”的报道遭到了参展商的质疑，但大会总是顺利落幕了，而且没有一人遭到非典感染。

　　“该吃饭吃饭，该洗脚洗脚”，周生的说法代表了很多市民的心态。广州人的豁达有着几方面的原因，一是非典在广州爆发距今已百日，人们“见怪不怪”；二是现在信息公开，没有流言传播，而本地医院已积累了诊治经验，人们的恐慌消失；还有个原因，就是广东的疫情已经稳定了很长一段时间。

　　4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再次来到省卫生厅、医院、火车站和机场，慰问一线人员，并落实“领导负责制”、“严格疫情报告”等制度。

　　5月13日，张德江在深圳调研时强调要把非典不利影响降到最低，一手抓抗非，一手抓经济，确保完成今年经济目标。

　　当日，疫情通报更是传出喜讯：广东新发病例首次为零。第二天，世卫组织结束了对粤第二次考察，在随后的记者会上，世卫专家更是表示，“广州有望短期内遏制SARS流行”。

　　5月18的广州天河城广场，天气虽然有点阴霾，但来逛商场的市民依然不少。广场前，不少推销员在散发卡片，商场6楼的美食广场，各种小吃都有了追捧的人群。而在中山路的中华广场，服装摊档十分红火。唯一有些改变的是，来消费的基本是本地人，以前常听到的北方口音现在少多了。

　　情况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任何过于乐观的估计现在都为时过早，广东、北京的疫情会否出现反弹，山西、内蒙古、河北病例的上升速度能否遏制，甘肃、宁夏等中西部地区能否保住，这一切，都尚待人们的进一步努力和时间的检验。

　　而非典留下的现实问题和话题：巨额费用由谁埋单、经济发展如何减少影响、预警机制如何完善、信息发布如何法制化……也都迫切需要得到解答。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癸未年的春天，中国因非典而改变，它将来更深远的影响，好的还是坏的，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而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现实生活，却因为非典，再难恢复从前了。

　　这些日子，广州的杰仔每天早晨6点起床和下午5点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父母的灵牌前，点上三炷香。杰仔今年8岁，他的父母在两个月前因非典双双逝去。

　　“我就哭过一次，是妈咪火化的那天，我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夜，爷爷、奶奶和姑姑都不知道，之后我再没哭过。哭有什么用呢，他们是不会回来了。”杰仔搬出了一大本相册，“以前，爸爸妈咪经常带我去荔枝公园玩的。”

　　“这张照片是杰仔最喜欢的，妈妈去世后，他要我把照片翻拍缩小，好让他装在书包里，每天背在身上。”爷爷指着一张过塑保存的照片，泣不成声。

　　杰仔抿紧了嘴唇：“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不过，今年我不切蛋糕了，反正爸爸妈咪他们又吃不到了……”

　　被改变的家庭还有很多，截至5月19日，中国内地非典病例共5236例，死亡289人。而这个数字，目前仍在每天增加。

　　-大事记

　　2002年11月16日

　　广东佛山发现第一例后来可称为SARS的病例。

　　12月15日

　　广东东北部城市河源出现了一种怪病。首先发病的黄某被喻为中国非典报告患者第一人。当地产生恐慌，抢购药品成风。但此后卫生部门称“河源出现未明病毒”纯属谣传。

　　2003年1月2日起

　　中山市中医院呼吸科先后收治了12个“不明原因性肺炎”病人。该市随即出现抢购药品风潮。

　　2003年2月

　　病毒进入广州，春节刚过，市面出现抢购药品和食醋的风潮。之后不久，又大范围抢购食盐和大米。

　　2月3日至14日广东发病进入高峰，但病原不清，而且有家族及医护人员极易被集体传染的特点。

　　2月11日

　　广东省和广州市有关部门相继出面辟谣，医学专家称这种病属“非典型肺炎”，非典一词就此出现。有关方面的统计：截至2月9日，广东省共发现305例非典型肺炎病例，死亡5例，其中，医务人员发病105例，无人死亡。

　　2月18日

　　中国疾病研究中心宣布，广东严重呼吸道综合征的病原基本可以确定为衣原体。

　　在广东卫生厅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广州大医院专家一致认为，不能简单认定衣原体就是惟一病原。

　　3月15日

　　世界卫生组织将此疾改称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SARS)。

　　3月23日

　　山西出现第一例非典病人。不久该省多处出现病例

　　3月25日

　　广东省中医院护士长叶欣殉职，是抗非典战斗中第一位被患者传染而牺牲的医护人员。

　　3月底，香港淘大花园大批居民感染非典。至4月15日，淘大花园共有321宗非典个案。

　　受SARS冲击，香港各中小学及幼儿园自3月29日起停课。

　　3月中旬至4月1日

　　网上流传的“北京疫情”部分在现实中得到证实。

　　4月6日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考察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表示中国政府完全有能力控制非典蔓延。

　　国际劳工组织技能开发司司长派克·阿罗因患非典经抢救无效在北京去世。

　　4月11日

　　世界卫生组织宣布至4月10日全球共有2781例非典病例，其中111例死亡，世卫组织同时宣布中国广东已控制疫情。

　　当晚，广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宣布从病人样本中检出冠状病毒。

　　4月13日

　　国务院召开全国非典防治工作会议，温家宝要求定期公布疫情用事实说话。

　　4月14日

　　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考察广东省非典疫情，强调全力以赴做好非典防治工作。

　　受SARS冲击，香港各中小学及幼儿园自3月29日起停课。

　　4月16日

　　世界卫生组织在日内瓦宣布，病毒已经找到，正式命名为SARS病毒。

　　世界卫生组织宣布非典病原体是冠状病毒的一个变种。至此，非典元凶找到。

　　军事医学科学院微生物流行病研究所研制出快速诊断方法，可以两小时内检测出病人是否患非典。

　　4月19日

　　民航总局要求所有乘坐国内航班的乘客必须填报《健康申报表》。

　　国家工商总局要求加强市场监管，严查借非典从事违法违章经营行为。

　　4月19日

　　台湾SARS疫情进入发病高峰期。

　　4月20日

　　北京非典确诊病人和疑似病例，较之前的一天成倍增加。

　　党中央、国务院明确提出要以对人民高度负责的态度，及时发现、报告和公布疫情，决不允许缓报、漏报和瞒报。

　　卫生部决定，原来五天公布一次疫情，改为每天公布。

　　非典被列入我国法定传染病。

　　由于防治非典不力，卫生部长张文康、北京市委副书记孟学农被免职。

　　4月21日

　　国务院办公厅发出调休通知，今年五一按法定假日休假，暂不实行长假制度。

　　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传染病科党支部书记邓练贤感染非典不幸逝世。

　　4月23日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成立国务院防治非典型肺炎指挥部。国务院副总理吴仪任总指挥。

　　中央财政设立非典型肺炎防治基金，基金总额20亿元，从预算总预备费中安排。

　　北京市通告，对非典疫情重点区域采取隔离控制措施。

　　4月24日

　　北京市中小学校停课放假四周。后又决定延长两周复课。

　　4月26日

　　国务院办公厅通知指出，北京高校学生、农民工近期就地学习、务工。

　　国务院副总理吴仪兼任卫生部长。

　　4月28日

　　胡锦涛主持中央政治局会议，要求各地区、各部门一手抓防治非典，一手抓经济建设。

　　全军各大单位紧急抽调1200名医护人员支援北京组建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

　　越南宣布越南已经成为第一个成功控制“非典型肺炎”疫情的国家。

　　4月29日

　　温家宝在泰国曼谷举行的中国—东盟领导人非典特别会议上通报中国疫情和防治工作。

　　北京市财政局正式公布非典前线医务人员的岗位补贴为每日100至200元。

　　中央财政再次安排6000万元对河北、内蒙古、山西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非典”防治工作给予补助。

　　财政部与卫生部下发紧急通知，明确规定对农民和城市贫困人员“非典”患者实行免费医疗救治。

　　4月30日

　　第93届广交会闭幕。共有来自167个国家和地区的23128位客商与会，累计出口成交44·２亿美元，与会人员无一感染非典。

　　5月1日

　　温家宝考察广东非典防治工作，强调要做到提高治愈率减少新发病例及死亡率。

　　经过8天的紧急筹建，北京市第一家专门治疗非典的临时性传染病医院小汤山医院二部开始接收病人。

　　5月1日

　　世界卫生组织将印度从受到“非典”感染的国家和地区名单中剔除。

　　5月3日

　　香港中文大学研究人员发现，“非典”病人体内最少存在3种不同的冠状病毒变种。

　　民政部、卫生部、中国红十字会和中华慈善总会共收到防治非典捐赠款物折合人民币2·１亿元。

　　5月4日

　　香港卫生署报告当天仅有10例新增非典型肺炎病例，这是香港地区自3月以来发病人数最少的一天。

　　世界卫生组织公布《有关引起非典型肺炎的冠状病毒稳定性和耐受力的第一份数据》报告。

　　报告说，引起非典型肺炎的新型冠状病毒生存能力大于原先估计，在腹泻患者的排泄物里能生存多达4天；除飞沫和接触等传染方式外，被患者排泄物污染的水、食物和物品等也是重要的传染途径。

　　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和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原学联合攻关课题组分离出冠状病毒样颗粒。经专家考证，目前已发现新型冠状病毒与牛、老鼠身上的冠状病毒很相似，而不像人身上的冠状病毒。

　　5月6日

　　国务院副总理兼卫生部长吴仪与美国卫生部长通电话，称非典是人类共同敌人，中美应加强合作防非典。

　　新华社消息称人事部、卫生部文件规定非典被隔离人员工资福利照旧。

　　5月6日

　　北京市财政局和地税局紧急出台了《北京市出租汽车运营业务税收优惠扶持办法》。

　　江苏省卫生厅公布，一疑似病例为南京市一11个月大的男婴，这是目前全国发现的年龄最小的SARS疑似病例。

　　5月7日

　　卫生部表示，鉴于目前国际上对SARS病原体的最后确认还没有形成共识，我国暂时将SARS归入乙类传染病的特殊传染病。

　　香港卫生署宣布，当天新增非典感染个案8宗。香港的非典感染个案连续4天保持在个位数。

　　世界卫生组织将天津、内蒙古和台北增列为旅游警告地区。

　　5月8日

　　中国内地报告有疫情的省份达25个。海南、贵州、云南、西藏、青海、新疆6个省区未发现疫情。

　　台湾SARS通报病例达到930例，其中13人死亡。

　　5月9日

　　温家宝签署国务院令公布实施《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

　　国条院减轻企业负担部际联席会议发出通知，决定从今年5月至9月底，对受非典影响较大的行业实行减免15项政府基金。

　　5月9日

　　针对广东疫情出现波动，广东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召开会议明确提出，广东抗击非典进入攻坚阶段，广州是主战场。会议提出十项措施严防疫情反弹。

　　5月10日

　　温家宝在山西考察防治非典工作时表示目前疫情尚未得到完全控制，搞非典决不能做表面文章。

　　澳门宣布发现首例非典病例。

　　5月11日

　　北京疫情大幅下降。但有数据表明，农村非典疫情呈上升趋势。

　　5月12日

　　香港政府决定全港各中小学分阶段复课，标志着香港民众的正常生活正逐渐摆脱SARS的束缚。

　　5月13日

　　广东新发非典病例首次为零。张德江在深圳调研时强调把非典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5月15日

　　台湾非典病例骤增26人，创下连日来单日新高。

　　5月16日

　　东盟、中国、日本和韩国通过民航防治非典决议：不得拒绝疑似非典乘客入境。本报记者陈志华，大事记文字整理本报记者贾云勇，摄影贺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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