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学者讨论文学与疾病的关系

　　“文学与疾病的关系”这一话题，出现在日前举办的首届“朝内论坛”上。参加讨论的学者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孟繁华、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中国作家协会研究员阎晶明等。

　　相关资料表明，SARS肆虐期间，北京媒体收到的诗歌就达十几万首。同时，手机短信空前膨胀。手机短信被看作是诗歌的变异，算作“新都市民谣”，属于泛文学范畴。专家们认为，对于人性的恐慌、脆弱、求助情绪，文学有着其他传媒不可达到的特异性。而以往的传统文学理论，往往研究文学与政治、文化、历史、哲学等关系，对文学与疾病关系的研究尚未充分展开。《中华文学选刊》主编王干说，《莫泊桑传》曾讲述莫泊桑成为梅毒患者后仍写过不少作品，而当时青霉素还没有发明，他只得以砒霜治疗，结果导致失明；普鲁斯特终生被疾病缠绕，在疾病状态中写出了《追忆似水年华》；我国伟大作家鲁迅也是肺结核患者。另一方面，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也有许多作家“弃医从文”，如鲁迅、郭沫若等。当代文学史上，《活着》的余华、《有了快感你就喊》的池莉、《拯救乳房》的毕淑敏等，都曾有从医经历。非典时期《鼠疫》、《霍乱时期的爱情》等文学经典盛行，正是因突如其来的疾病使人陷入恐慌与绝望，内心向往温情与抚慰，而文学承担了这一使命。

　　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指出，有研究认为，肺结核带来的长期低烧、咳嗽、虚弱容易让人出现焦虑、偏执状况，长期的疾病困扰使鲁迅晚年杂文非常尖刻和具有战斗性———这当然是一家之言，但其作品与疾病的确有着深刻的联系，《狂人日记》即以疾病隐喻反叛与革命，表现精神方面的抗争。巴金的作品也有很多和疾病有关系，如《寒夜》里就有关于肺结核的描述，《家》中有对于庸医杀人的批判。再如幽避、洒脱与特立独行的“魏晋风度”的出现，正因当时疫病流传，而出现了众多隔离起来的隐士。卜伽丘《十日谈》的产生也是由于黑死病的流行，死亡近在咫尺，于是人们感到良宵苦短，纵欲成为一时风尚。这些都是文学、社会学、心理学需要研究的跨学科议题。

　　中国作家协会研究员阎晶明说，就作家个人疾病对创作的影响而言，大致分为生理缺陷与精神疾病两种。像拜伦是跛足，蒲伯是驼背，卡夫卡长期患肺结核，普鲁斯特多年哮喘，博尔赫斯也是长期身体孱弱并患有眼疾———长期疾病导致这些人选择文学来表达情绪，或者说是通过文学创作来补偿自身的身体缺陷。患有精神疾病的天才作家的例子也有很多。疾病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形式也是多种多样。鲁迅小说中多有疯癫性格的人物，如狂人、孔乙己、祥林嫂、九斤老太，鲁迅通过人物的癫狂性格和癫狂语言来突出人物特征。

　　论坛中专家强调，疾病可以说是文学起源之一。疾病使人类对命运的把握产生许多困惑，以致将文学作为宣泄方式。同时疾病导致死亡，而痛苦与死亡正是文学的两大母题。作家以语言超越身体，运用文学表现自己独特的自我体验。同类创作中最有代表性的当属《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还有美国盲作家海伦·凯勒等。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孟繁华指出，最近我国翻译出版了日本批评家柄谷行人20多年前的著作《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这本书里集中讨论的问题之一就是“所谓病之意义”、“肺结核”和日本文学的关系，以及与浪漫主义文学的关系等。这本书在中国引起了文学批评界的极大注意。在以往很长时间的文学批评研究中，我们对意识形态、对文学与现实关系、与现代性的关系等关注很多，而真正能够“进入文学”的研究太少。

　　孟繁华认为，疾病与浪漫主义文学有关，与美学有关。但到了当代以后，疾病与文学的关系开始变异了，“无产阶级的文学在经典文学里面变成一种自虐性文学，如带病工作、揣着诊断书逃出医院、对家人隐瞒病情等等。”“而当下，”张颐武说，“身体成为一个欲望的容器。非典致命的打击会让年轻人反思以往的生活，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工具式地将身体进行欲望实验——在SARS后会有所改变。消费价值观也会有所改变。”

　　孟繁华认为SARS对文学的影响不会很大。他说，突发性事件会给人的心理在一定时间里造成影响，但不会改变什么。唐山大地震、1998年的洪水等也是大灾难，但看不出对中国文学产生了多大影响。张颐武则认为还是会有影响的：“SARS以后的文学将有改观，对身体的感受会更敏感，更细腻，对大自然的敬畏会增强。”目前到处可见的测体温，就会在公众心里产生很大暗示，人的警觉性和敏感性会提高，这些都会对文学产生微妙的影响。SARS过后，人们受到的心理震撼也会使我们过去10年的整个生活方式得到调整，这种调整会在文学中得到充分表现。

　　专家们的结论是：当下许多年轻作家把作品人物作为“消费机器和欲望机器”，同时也在不断抒写这种感觉，书写身体神话。而非典过后，作家的生命意识会有所加强；此外，作家的自然意识将得到加强，对环境、野生状态、自然的关注会更多。文明的日常化和生活化，是我们从SARS中学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论坛主办方《中华文学选刊》认为，当下的文学批评较多的是“感受型评论”，而“学院式批评”则缺少理论联系实际和一种“持续对文学创作、文化现象、作家体验跟踪式的、探索性的批评研究”，因而该刊将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定期举办论坛，长期而持续地对当下创作进行跟踪式文学批评。（文／梦里 徐虹）（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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