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部太空科幻大师电影诘问科技真谛

　　人类是什么？塔可夫斯基通过克里斯与哈莉的生死别离作出定义：人类应是能够彰显人性的，而构成人的基础物质并非终究的区别。除非人能真正感受并承担痛苦，否则所谓的人性是存而不显的，这也是任何知识所不能及之处

　　费邦仁

　　科技发展到最后，人类是否还有能力驾驭它？科技和人类前途命运的关系到底如何？这是科幻作品一向喜欢探讨的主题。在多如牛毛的科幻电影中，有两部当时并不为观众接受的影片竟成为科幻电影的经典，它们的相似之处是，对人类科技发展所带来的变化表现了终极忧虑。

　　《2001：太空漫游》：人类命运的倒数

　　未来如何？这是导演库布里克在本片中提出的一个尖锐问题，也是人类普遍关心的一个重大问题。库布里克在这部拍摄于1968年的影片里一反传统科幻片的模式，对未来社会作了悲观的结论。

　　400万年前，人类的祖先、近似大猩猩的猿在非洲草原上生活，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死尸的骨头可以用来当工具，甚至当武器，但某一天不知哪儿来的一块长方形黑色巨石给了他们启发。于是，人类往前进化了关键的一步。2001年，人类在月球上发现了相同的一块黑石，这块石头还向木星发出强烈的信号。美国政府于是派出一艘宇航船前往探个究竟，船上有2名宇航员、3名被置身于冬眠状态的科学家，还有一台名叫哈尔的超级电脑。哈尔装有人类的感情，同时他是惟一掌握这次行动真实意图的。

　　影片结尾处颇为神秘，出现了巴洛克式的古典室内景，宇航员在迅速衰老，他的卧室里又出现了黑石。最后一个镜头是一个婴儿，浮现在太空中。

　　据说当年的嬉皮士们是躺着看完这部电影的，因为影片那无比绚丽的视觉冲击可以让他们体验嗑药后的幻觉快感，甚至有人怀疑库布里克是在吸食LSD之后拍摄了这部影片。

　　库布里克考察了人类进化的整个过程，从人类起源到太空探险，在茫然宇宙中寻找人类应有的位置，结果随着新物种“宇宙胎儿”的诞生，旧物种地球人走向灭亡。在影片里，库布里克向人类敲响了警钟：人类未来面临物种进化的严重挑战，而作为旧物种的地球人在这场挑战中必然会作为新物种的宇宙人所击败，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飞向太空》：生死反复形成自我

　　《飞向太空》是前苏联最伟大的电影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1972年拍摄的作品，故事的背景是，心理学家克里斯博士被派到宇宙某处的太空站进行研究并评估太空站计划。克里斯登上太空站后，发现的是一个几乎死寂的空间：环形的空间里仪器破损、废弃；三名太空人中，一名已经自杀，一名濒于崩溃，还有一名也处于孤绝状态，形貌邋遢；可见可触的生命实体似幽灵一般出现在太空站里。

　　不久，克里斯自己也进入幻象，十年前自杀的妻子哈莉在睡梦中来到身边；但那是由微中子构成的实体，逐之不去又可以不断复生。两人不断追索前尘，感受聚散离合的爱与身心的痛苦。而后克里斯良知渐醒，也逐渐确认、接纳过去与现在的爱，而异质的、微中子的哈莉也在苦痛挣扎与生死反复中形成自我。

　　在克里斯与另两名太空人经过冗长的、科学与人生的辩论之后，哈莉独自留在会议室里，仔细品味墙上一幅荷兰画家布鲁盖尔的油画《冬日之晨》。她渐生意识，但终于不可避免也要面对人类的终极疑问，她要求克里斯帮她了解她从何而来，以及自己到底是什么？而这些都是克里斯无从回答也不忍心回答的问题。

　　当克里斯决定要留在太空站与哈莉长相厮守时，哈莉却选择了死亡，强烈的痛苦让她要求另一名最理性的太空人用粒子消灭器将她完全消除。对世俗生命而言，觉醒的代价终究是绝灭与分离。但这样的痛苦，却是人性重现与精神升华的必经之途。

　　质疑科技，回归人性

　　其实，塔可夫斯基对科学抱持怀疑的态度，甚至试图否定科学探索对人生的功用。太空站里三位科学家中，基伯连之所以选择自杀，正是因为信仰动摇又无力解释之下所采取的极端行为；施特劳斯则借酒精道出回归人世的渴望：“没有科学家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天才和白痴都一样。就算是我们想得知真像，也不能向宇宙探险，连自己的世界都料理不了，如何去料理别人的？反正我们也不真想要其他世界，倒是需要一面镜子看清自己，却还要和宇宙接触，我们清楚自己是注定要失败的。真是荒谬，追求我们害怕又不需要的东西，人类需要同类－－也就是人类。”

　　但人类是什么？塔可夫斯基通过克里斯与哈莉的生死别离，定义人类应是能够彰显人性的人。构成人的基础物质，无论其是原子或微中子，并非终究的区别。而除非人能真正感受并承担痛苦，否则所谓的人性是存而不显的，这也是任何知识所不能及之处。

　　塔科夫斯基执着于一种古老的信念：艺术家应当承担近似上帝的使命，艺术创造不是自我表达或自我实现，而是以自我牺牲创生另一种现实、一种精神性存在。《飞向太空》也不例外，他不会满足观众对科幻片本身的好奇。

　　作为对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的回应，《飞向太空》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位导演采用科幻题材只是为了便于阐述各自更深的主题。《飞向太空》更着重于对人类潜意识的深入探索。这部充满诗意的影片，为人类精神历程留下了弥足珍贵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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