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75岁的昔日足球名宿、首届“国门”徐福生在北京街头骑车与一轿车发生刮蹭。在随后的争执中，被年轻的司机挥动老拳殴打猝死。该事件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谴责和深刻反思：“尊老爱幼”已成过时的口号？欺压弱势群体是“强者”的权利？中华民族是否面临着传统美德的沦丧与现代公民道德缺失的双重危机？就以上话题，新浪观察对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大学应用伦理学研究中心研究员陈少峰进行了专访。

　　新浪观察：您认为这个事件反映了什么问题？

　　陈少峰：这种情况好象现在发生得比较多，就是争执的事情比较多。有好多年轻人暴力倾向有明显的增强。我们现在社会道德的问题还是很严重的。有两方面：一个是现代人对传统的道德规范的实践意识很淡薄，另一个是公共行为的自我约束的意识也比较淡薄。这个例子是由几方面的强向造成的结果。一个是不尊老爱幼，但不是唯一的，还包括暴力倾向的增强，还有就是以强凌弱的意识的增强。

　　新浪观察：如果这种小事故出现在西方国家，您觉得是不是基本不太可能出现打人致死的情况？为什么？

　　陈少峰：是的。在国内一旦发生交通事故都表现得不够理性，很容易把自己的责任撇开，认为都是对方的责任。在西方如果车子刮蹭，一般协商赔偿的办法或者叫警察来处理。据我了解，西方的公共场合很少会发生因为纠纷而争斗的情况，甚至吵架的情况都很少。处理纠纷首先是诉诸理性的沟通，包括诉诸法律手段，很少把这种情况用不文明的方式来处理，跟他们的公众的理性的态度和长久的文明习惯有关系。

　　新浪观察：什么是一个社会的良性的伦理道德状态？

　　陈少峰：最明显的一个特征的就是在需要解决冲突的时候诉诸暴力。我们平时讲是一种不理性、不文明的行为。实际上这种纠纷和争斗不光是出现年轻人和老人之间，在年轻人之间也经常发生。这是一种普遍的倾向，就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我们社会对这样一种行为有一个很好的惩罚机制。在很多其他的场合，比如拆迁，都经常使用暴力的。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本身道德意识比较淡薄，另一个原因就是易采用极端的手段解决问题，这其间包含的是对理性沟通的不信任和对权威调节的不信任。所以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文化和道德的问题。

　　新浪观察：我们可以把老人理解为一种相对弱势的群体因而受到欺凌，那么中国人有没有保护弱势群体的传统？

　　陈少峰：当然有了。我们过去讲的尊老爱幼本身就包含关照弱势群体的一个东西，尽管在学说上讲的不是很清楚。过去讲的鳏寡孤独、老幼皆有所养，就是对社会弱势群体的一种保护，由政府来保护或者由全社会来保护。所以我们现在在很多层次上没有有效的制止暴力，比如对黑恶势力的打击，比如对待民工的工资和安全问题，比如现在青少年的暴力犯罪。

　　新浪观察：伦理道德的功用是什么？如果一个社会伦理道德问题严重，会出现什么情况？

　　陈少峰：一个社会如果暴力倾向增强，那么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肯定增强。所以，道德是维系社会稳定的非常基本的准则。如果发挥不了作用，只能靠强制力，比如靠法律或者靠专政的手段。这样做不仅成本高，还会变成一个恶性循环。人与人之间不信任的增加造成暴力倾向越来越多，越恃强凌弱，社会越不稳定。越是发达的社会道德所发挥的作用一定是越重要的。

　　新浪观察：您认为造成目前中国社会伦理道德缺陷的原因是什么？

　　陈少峰：我们今天还没有一个系统的评价社会行为和经济行为的道德标准，也是说这些标准很紊乱。我们在教化的层面上用的都是理想道德，而在生活的层面上用的是道德的基本标准。但是这个社会过多的把资源用于市场和企业的发展，所以对市场经济就没有一个跟社会道德标准相一致的评价标准，所以这种紊乱就造成了对道德发展不利的趋势，一个是过去偏重经济价值，包括对弱势群体的经济上的支持和投入不够，比如城市的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其次，由于没有统一的评价标准，人们很容易受社会的影响所左右。很多资源用于发展经济，人文价值，环境保护，弱势群体的扶持做的不够。

　　我们现在没有一个从小就教育民众关于金钱，关于市场，关于社会，关于公民，关于做人，关于对待他人的系统教育。我们如何通过对社会的管理来对伦理产生一种激励效果。我叫作社会理论的激励。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对邪恶的东西有体制化的严厉的惩罚。从正面的角度，如何让一个人从小了解作为一个公民对社会、对道德、对文化、对价值、对国家的系统的知识。在这方面，我们还没有形成。

　　新浪观察：如何改变目前道德教育不利的状态，内容和方法各是什么？

　　陈少峰：实现社会教化。我们过去太倚重道德教化和宣传，而没有把社会各方面的资源来促进道德的发展。所以我们应该检讨一下统一的价值导向问题，从方法到内容。我们过去搞宣传的时候只讲道德，这是不够的，不足作为真正完整的道德教育的。

　　在手段上，只通过道德教化和宣传是不能够达到道德教育的目的的。一个如何才能有一个基本的道德标准呢？显然这个人需要有很理性的认识问题的方式，要有很正常的心理，对社会要有一种信赖感，对他们要有信任，自己要有诚信。我们不但要帮助他去培养，同时社会还有管理的手段，一定要去惩罚邪恶的东西，鼓励那些积极的东西。这个整体就构成了我们古代人所讲的“教化”。所以教化不是只讲道德，一定是一个系统化的工程，包括学校、家庭、社会管理层面等。手段上还是太形式化，文化艺术产品，管理的手段，社会活动，年轻人做义工，这些都提供得太少。一曝十寒，道德教育的效果很小，经常被其他的东西所抵消。

　　新浪观察：感谢您接受新浪观察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