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嫌疑人陈晓梅。在１０·２１特大投毒案中，她把自己１２岁的大孙子也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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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川特大投毒案：令人绝望的救命之路

　　交通和通讯不便，使花坪村的救命之路显得极为漫长，可供使用的只有一辆警车和一辆卡车。时间与生命一起流逝，而村民认为有关单位延误了救治

　　□采写：本报特派记者季敏华

　　花坪村笼罩在悲伤中。

　　刚到花坪村一组，就看到一家人门口摆放着两口漆黑的棺材，死者是村支书叶美清和他的老婆屈兰英。

　　陈晓艳家离叶家不远，陈的小儿子头披白纱，站在母亲的灵台前鞠躬。孩子年龄太小，表情痴痴的，似乎还没体会到丧母之痛。

　　村民姚灯国、吴显武、吴显平家也在举丧。

　　秋意已深的湖北利川花坪村，天空中飘荡着葬礼的哀乐和村民的哀歌，灵台成为村里最常见的物什。

　　10月21日，在花坪村村民朱华兵父亲的葬礼上发生特大食物中毒事件，10位村民中毒死亡，另有23人住进了医院。23日，警方确定此次事件为恶性投毒，而肇事者正是朱华兵的母亲、70多岁的陈晓梅。

　　肇事者的动机听来让人难以置信：陈晓梅认为儿子疏远了自己，想通过此事使儿子与自己多亲近一些。而在采访中村民们的一个声音逐渐清晰：如果有关部门接到求救电话时不互相推诿延误救治，中毒者“原本可以少死几个”。

　　救命之路令人绝望

　　地处偏僻，交通、通讯不便，一些村民死在送往卫生院的路上

　　朱华兵的日子很不好过。

　　“压力太大了，10条人命啊！”朱华兵说，回忆那天的情景对他而言极其痛苦。

　　10月21日，花坪村一组的很多村民在朱家吃饭，他们刚为朱华兵的父亲朱大田举行完葬礼。一些村民吃完饭后离开了朱家，剩下30多名帮忙烧饭的村民留下接着在院子里分三桌吃饭。据当天在朱家吃饭的村民向孟桃回忆，米饭端上桌的时候有人注意到里面有白色的细小颗粒，但大家以为那是洋芋粉，没太在意。

　　开饭约20分钟后，首先是花坪村村支书叶美清忽然倒地抽搐，大家以为他在葬礼上中了邪，但几分钟后，叶美清死亡。随后，在场的村民雷祥秀、陈晓艳、朱华兵的大儿子朱余平也出现同样的症状并相继死去。其他村民也开始出现头晕、胸闷、出汗等症状，朱家院子里倒了一地的人。

　　村民们这才意识到是食物中毒，马上组织自救。由于人手不够，邻近的元堡乡派出所出动警车救人。

　　但是，花坪村的交通条件在命悬一刻之际显得如此令人绝望：首先是1.5公里仅够一个人走的山间土路，这条路完全靠人抬着、背着病人才能通过；从村口到元堡乡卫生院，要先经过一段3.5公里颠簸不平的沙砾路，其后还有一段10公里的大路。因为时间的拖延，一些村民因此没能保住性命。村民朱华亮说，“这次死那么多人，关键还是我们这里偏僻、穷。”

　　村民姚灯国被抬到朱华兵家门口时死亡，离出事地点仅50米；村民吴显平死在离出事地点约一公里的地方；他的弟弟吴显武和叶美清的媳妇屈兰英死在了去元堡卫生院的路上；朱碧翠死在元堡卫生院；村民汪章怀感到不适后，独自回到团堡的家里，不久毒发死亡。

　　在出事现场的村民们说，中毒死亡的情景非常可怕：先是吐白沫，手脚乱抓，然后就吐血，很快就不行了。死去的人手脚都变得十分僵硬，脸色发紫。

　　除此以外，还有23个村民中毒，最小的年龄仅3岁。幸亏他们被及时地送到了元堡乡卫生院，经过及时治疗，终于都脱离生命危险，目前分别住在利川市人民医院和利川市中医院。记者28日离开利川时，已有不少中毒村民获医生允许，可以回家了。

　　记者27日抵达出事现场时，看到朱华兵家里空无一人，一片凄凉。据说，朱华兵家的很多桌子、椅子以及锅碗瓢盆都被清理事后现场的人们烧了、砸了，他们说担心这些家具已经被毒药污染了，甚至连新买的水桶也没放过。

　　朱华兵说，“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了。人没了，财没了，声誉也没了。我现在甚至担心我的小儿子，怕以后会有人找他报仇。”

　　“也许可以少死几个人”

　　村民们说，有关单位接到求救电话反应不够迅速贻误了救治

　　李小魁也是这次投毒事件的受害者，事发之初他的症状还算轻，于是也帮着救其他更严重的病人。他是最后一个被送离现场的中毒者，目前经过治疗已经基本康复。李小魁对当天中毒事件的想法是“本来也许可以少死几个人。”

　　据李小魁回忆，叶美清毒性发作大概是下午两点半。他赶紧从朱家往自己家里跑。花坪村全村只有两部电话，其中一部在李小魁家。

　　朱华兵家到李小魁家是一段2公里长的乡间土路，顺着山势蜿蜒起伏。李小魁说，他大概在3点10分到家，开始往外打电话。他先拨了120，向对方描述了村民中毒的情况，“但是接电话的人给了我一个号码，要我找利川市卫生局。”然而，当他打电话给卫生局时，接电话的人也开始推辞，李小魁非常生气，在电话里和他吵了起来，“出了这种事，你们还推来推去！”电话那头不吭声，李小魁自己挂了电话。“当时我心里特别难受，至少他们的态度很不好。”李小魁躺在病床上告诉记者。

　　挂了卫生局的电话后，李小魁又打了110，但是没有人听。“后来就打不通那个电话了。”李小魁说。

　　3点半左右，李小魁终于打通了元堡乡派出所的电话，大概3点40分左右，警车就到了他家。4点左右，警察在李小魁的带领下到达朱华兵家的出事地点。下午四五点之间，伤者陆续被警车送到了元堡乡卫生院，途中有人死去。

　　交通条件和医疗条件的不足，使花坪村在遇到这种突发事故时束手无策。据新华社报道，由于事发地点偏僻，交通、通讯不便，直到4时左右，事故情况才报告到乡政府。

　　村民们认为如果救助途径顺畅的话，可能不会死那么多人。他们介绍说，如果120人员能够及时通知距花坪村只有10公里的元堡乡卫生院，救助措施也许会准备得更及时。

　　村民李高红在这次意外灾难里成了不少人的救命恩人。在警车没有来之前，他的一辆五十铃轻型卡车成了村民自救的唯一交通工具。李高红的车在村口接了5名中毒者，以前所未有的车速往前行进。最后，除屈兰英在途中死亡外，其他四名在元堡乡卫生院经过洗胃、输液、打针等急救措施，脱离了危险。当时，利川市人民医院、市中医院、市防疫站也迅速组织人员成立救治小组，带上急救解毒药品赶赴元堡卫生院协助抢救。

　　被投毒改变的山村

　　父死母病，15岁少年成了家中的顶梁柱，失去亲人的家庭也失去了经济来源

　　姚灯国的姐姐姚孟清26日晚上接到消息就匆忙从新疆赶回老家，又气又悲，“咋能不生气呢？我家4个姐妹，他是我们唯一的弟弟啊！”

　　31岁的姚灯国从10月19日起，每天晚上都到朱华兵家帮忙做饭。因为20日干活熬夜，所以21日中午他没有喝酒，只吃了饭。“谁想到帮人做饭，反而命没了呀？”姚孟清忿忿地说。

　　人们对这场灾难仍心有余悸，姚孟清说：“两口子(朱华兵和媳妇)对人很好，以后需要帮忙还会去，但是不会在他家吃饭了。”

　　吴显平、吴显武兄弟也在投毒案中丧命。吴显平15岁的大儿子吴佳峰发现，现在他忽然成了家里的支柱，“爸爸死了，妈妈也中了毒还在医院里，家里要靠我了。”吴显平、吴显武兄弟俩的家庭一直以来非常亲密，因为这两兄弟的媳妇向孟桃、向孟秀也是亲姐妹。一天之内，两兄弟走了，两姐妹躺在了病床上。

　　“爸爸死了，我妈妈眼睛都哭肿了。我非常担心她会哭坏身体。我只能吓唬我妈妈，如果她还这样哭，我就不带她回家见死去的爸爸最后一面了。”说这话的时候，小小年纪的吴佳峰忽然显得表情凝重，“我脾气倔，以前爸爸活着的时候我不听话，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他还说，明年中专毕业后，打算去东莞打工，“我要考虑养家了。”

　　利川市元堡乡位于利中盆地，其管辖内的26个村仅6个村通电话。据利川市政府的数据显示，元堡乡共9300户人家，2002年的财政收入为223万元，农民人平均纯收入为1242元。但记者在花坪村采访时发现这里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村民们说，如果家里没有年轻人在外打工，只靠种地的话，一年的收获除了地里的一些玉米和土豆外，几乎没有储蓄，根本盖不起房。

　　陈晓艳的丈夫也从北京赶了回来，他说现在不能再出去打工了，得在家里照看年幼的儿子。

　　村民们对政府处理这起事件的工作还比较满意。据了解，当地政府发给每个死者家庭2000元钱，200斤大米。队里的老党员李成明个人又给了每个家庭100元。镇上一家单位又各给了500元。此外，23位在医院治疗的病人的医药费都由利川市政府承担。

　　她为什么要投毒

　　是婆媳不和还是财产分割不均？一个后果是，老太太把自己的孙子也毒死了

　　24日，利川市警方确定这是一起人为投毒事件，所用毒药为毒鼠强，犯罪嫌疑人是朱华兵的母亲陈晓梅。23日晚上，陈晓梅开口交代了投毒的原因，因为儿子、儿媳平时对自己不敬，连小孙儿也不让她带。为了让儿子、儿媳同自己亲近，她想到了用投毒的办法可以让受害村民找朱华兵索赔医药费，这样，儿子、儿媳一定会与自己多有商量，以此拉近母子感情。陈晓梅说，她没有想到会毒死人。

　　在大多数村民的眼中，陈晓梅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话不多，也很少出门。她常年患病，身体不好。朱家亲戚刘有顺说，陈晓梅在家里就是喂猪，连赶集也很少去，生活很孤单。虽然紧挨着住，但朱华兵很少去母亲陈晓梅那里串门。

　　据朱华亮分析，分家的时候，陈晓梅觉得分到二儿子朱华明份上的东西少了，“于是想给她大儿子一点厉害，好让朱华兵多花一点钱。”

　　据了解，陈晓梅由二儿子朱华明赡养，朱大田去世前由大儿子朱华兵赡养。村民们几乎一致认为朱家的人相处并不融洽。朱大田的弟弟朱大笔说，朱家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虽然朱大田去世前是由朱华兵赡养，但朱大田却在离家不远处的地方搭了个简陋的木棚，面积不足8平方米，独自住在里面。母子、婆媳之间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

　　据警方透露，确定陈晓梅为犯罪嫌疑人的一个有力证据是在她的指甲中和衣服口袋里都发现了毒鼠强粉末。

　　“我至今仍然很难相信是我妈妈投的毒。”朱华兵说，“妈妈对我的仇恨没有那么深，虽然她和我老婆不大说话，但也不会那么严重。”

　　朱华兵说，和母亲的矛盾一开始是分家引起，当时请了村里有经验的人来分，结果闹得家人不开心。媳妇过门的时候，母亲和她的关系也不融洽，“当时的情形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只匆匆和朱华兵的媳妇见过一面，她说她不了解婆婆是怎么想的，目光显得无助和哀伤。她12岁的大儿子朱余平也被奶奶投放的毒鼠强夺去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