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是-《小康》:一个政治家庭的40年沉浮录(图) | ||||||||
---|---|---|---|---|---|---|---|---|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4月05日17:52 求是-《小康》杂志 | ||||||||
上排从左至右:焦守军、焦国庆、焦保钢、焦跃进;下排从左至右:焦守凤、徐俊雅、焦守云。 本刊记者:王彬报道/陈峰摄影 马达轰鸣、黄土遍地,焦裕禄烈士陵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原先周围的建筑已经被拆除,陵园的面积大了许多。大兴土木是为了今年5月14日的到来,这天是焦裕禄逝世40周年纪念日。
陵园里有很多老人在休憩,周围的喧嚣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闲适,依然三三两两的散坐着晒太阳。据介绍,这里已经成为当地老人的活动广场,焦裕禄的老伴徐俊雅以前也经常在这里找人聊天,但当时她没有出现在那里。 2003年7月徐俊雅离开兰考搬进了开封的新家。此前的40年里,她看着身边的子女一个接一个走向外面的世界:大女儿焦守凤1964年到开封上班,接着是大儿子焦国庆参军……最后徐俊雅也离开了兰考。至此,兰考已经没有一位焦裕禄的家人。 焦裕禄夫人的希望 2月22日上午,开封市城郊的一所居民楼内,记者见到了徐俊雅。老人正躺在床上接受足底按摩,她抱怨自己身体状况的糟糕:糖尿病并发症。先前是肾功能不好、腿肿,现在脚又开始肿了,已经不能自由走动。今天是徐俊雅接受按摩的第9天,按摩师说她的脚已经开始消肿了。但腿还是肿的厉害,按摩师用力一摁,腿上凹下的小坑长时间没有消失。 徐俊雅很无奈,她说今年的5月14号是焦裕禄逝世40周年,到时候一定会举办各种纪念活动。徐俊雅对这样的场合不会感到陌生,她在兰考先后担任县计建委主任、副县长、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1988年退休后,她在兰考又呆了15年。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站在主席台上演讲。 她说现在也很想去,但照这种身体状况是很难走远路的,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足底按摩上,希望能早点下地走路。 老人在积极配合治疗,她的生活安排很有规律:早上6点多起床,晚上9点过后就睡觉。为了将白天漫长的时间打发,老人想了很多办法,除了看电视和读书,打麻将被认为是行之有效的良方。常常有居民区的老人凑到她家,糊一次一毛钱。采访的前一天老人还玩了一局,桌上的麻将牌还没有收拾掉。 她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河南人,父亲是私塾先生,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还是能证明比同时代的农村妇女有文化,用笔写下了自己娘家所在地——河南尉氏县。正是在那里,她经人介绍和焦裕禄相识。在房子的客厅里仍然挂着丈夫的大幅相片,从兰考到开封,她带在身边已有40年。 “父亲的光环是我的优势” 说这话的是二儿子焦跃进,电影《焦裕禄》中因拒绝吃窝窝头而被父亲责备的小孩,他现在兰考隔壁的杞县任县委书记。2000年,时任杞县县长的焦跃进在北京推销当地的特产大蒜,“焦裕禄儿子北京卖大蒜”的消息被炒的沸沸扬扬,又称“大蒜书记”。 先前,徐俊雅不愿意透露他的联系方式,“跃进当县委书记忙,不许别人没事打扰他。”每天他都有很多工作之外的应酬,来杞县投资的商人都希望见见他这个“一把手”,他谁也不能得罪,都得陪。 3月1日,焦跃进在开封大学参加市里的工业会议。记者按照约定的时间下午5点拨通他的手机,一个压低嗓门的声音说:“还在开会,现在是书记讲话,一会儿是市长讲,开完会我去找你。” 1个小时后,他急匆匆的把记者叫上车,“先吃饭去,都饿坏了,市里开会也不知道个钟点。” 一起到开封开会的杞县官员已经在等他,见焦跃进来了才叫服务员上菜,上席的位置也为他而留。而在焦家,他的兄弟姐妹并没有把他当县委书记看待。焦守凤从来都喊他“跃进”,“他在家是我兄弟,不是县委书记”。 但在外界看来,焦跃进就是父亲衣钵传人。家人很清楚的意识到外界的看法,在大家庭里,焦跃进的口碑也与焦家的声望紧密联系在一起。徐俊雅说他经常提醒儿子要廉政,还让儿媳妇过年的时候陌生电话不要接,“很多都是送礼的。” 徐俊雅对儿子的外在形象也有过要求。电影中焦裕禄的形象并没有得到焦家人的认同,李雪健扮演的县委书记被认为过于土气。焦守凤说,父亲身高1米78,气宇轩昂的山东大汉,会唱歌跳舞拉二胡,衣服上也不是补丁落补丁,徐俊雅当时干脆让子女关掉电视。焦跃进现在是焦家抛头露面最多的人,母亲要求他“穿西装打领带”。 焦跃进在基层当过生产队长、中学老师、乡长,2002年9月担任县委书记。他不否认父亲的光环给自己仕途的帮助,“不错,我是沾了父亲的光,特别是当了县长以后,到省里甚至北京争取一个项目,批点贷款,都能得到有力的支持,领导上为我开绿灯,别人办不了的事,我可能办成。” 父亲的光环是焦跃进的优势,但焦跃进说他得时刻维护这个光环。如果工作有失误,如果搞腐败,别人会说焦裕禄的儿子怎么样怎么样。大姐焦守凤曾经拜托他帮下岗的子女找个工作,他说在杞县也许能帮上忙,但在开封不行,他只是杞县的县委书记。焦跃进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我是想帮忙的。” 焦跃进也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他说自己和父亲的执政风格不一样,当时父亲的任务是治穷,而今天他的任务是让地方发展,要致富。他评价自己是一个喜欢较真也是很温和的人,但是压力很大,一点也不快乐。 焦跃进今年46岁,在中国的官员序列中不能算年轻有为,他对自己的仕途没有说出任何期待,“能不能升迁不是自己能说了算,我只能把工作做好,相信上面会看得到。” 三个从军的子女 大儿子焦国庆第一个参军,他说自己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 1968年焦国庆参军到东北,被分到董存瑞班,这在那个年代是莫大的荣耀。他说入伍前就知道了,这都是上级领导照顾,让焦裕禄的儿子在部队的大熔炉再接受董存瑞精神的教育。 焦国庆在部队里顺利得到提拔:1969年焦国庆担任副班长,1970年担任排长,1973年任连长,1978年任营长,1985年任副团长。同时,别人对待焦国庆的要求也更为严格,一旦有什么错误就会受到方方面面的压力,动辄被批评“对不起谁、谁、谁”。 到副团长为止,焦国庆没能再向上攀升。他1989年退伍回到开封,和爱人、女儿享受天伦之乐。而最小的妹妹焦守军仍然没有退伍,她1972年参军,丈夫也是一位军官,现在成都居住。本来2004年春节是焦家“四世同堂”27口人大团圆的日子,独缺焦守军一家三口。 焦守云和哥哥焦国庆一起参的军,只是地点在广州,1978年转业到郑州科技情报研究所工作。她的军队生活没有哥哥妹妹那样丰富,也并没有过多的谈论。记者从她的家庭相册中只发现一张她与战友的合影,上面一行小字:“与焦裕禄的女儿焦守云同志合影留念”。 但焦守云见识的大场面却远胜其他兄弟姐妹。1966年9月15日毛泽东第三次接见红卫兵,13岁的她在天安门上和毛泽东、林彪合影留念。她说曾经有商人想花钱买这张照片放到店里做宣传,但她没有答应。 1973年9月,她出席了中共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是中共历史上年龄最小的党代表。而她的生活压力也远比其他兄弟姐妹大,早年离异后,她独自将儿子拉扯大。 2004年,第一个参军的焦国庆从开封市地税局票务管理局局长的位置上退居二线,被尊为“老局长”。不过,把记者送出大门时焦国庆突然来一句:“本来可以叫车送送你的,但现在怕是叫不动了。” 焦守凤的拮据生活 焦守凤今年60岁,5年前从开封市总工会退休,她是第一个离开兰考的焦家子女。焦守凤一直在拒绝拍照,她说房子太旧也没有收拾干净,让别人看见不好。 她的家在开封市原市委家属大院,老式的瓦房,屋里有点昏暗,墙壁上抹的石灰已经开始发黑。这老宅就是她和老伴在1968年结婚的新房,祖孙三代11口人平时都喜欢在她这吃饭,房子也变的很拥挤。 孙子的放学归来改变了局面的尴尬,小男孩兴奋的在闪光灯前摆造型,并要求和奶奶合影,她笑着答应了孙子的请求。 在她卧床边有一张父亲的大照片,这是唯一能让人联想到焦裕禄的物件。除此之外,焦裕禄病重时曾送给她一套《毛泽东选集》,至宝般收藏。 但是,精神财富对维持这一家的生计并没有现实的帮助。她的二儿子6年前下岗,大儿媳妇下岗也快10年了,现在外面打短工挣钱。 焦守凤劝说记者多去采访她的兄弟姐妹,他们的工作更辛苦,最小的弟弟焦保钢在河南省公安厅上班,以前当刑警的时候更苦,大雪漫天去深山老林抓逃犯,蹲点一宿是常事。 数日后,记者在省公安厅督察处见到了焦保钢,据说他的长相和父亲最接近。焦保钢刚从许昌办案回来,他在郑州呆不了几天又得出差。他说河南人多事情多,警察也多,督察的任务更重。以前一直当刑警接触的都是恶性案件,现在轻松点,多是警察违反“五条禁令”这样的“烂事”,“发案、破案、结案,都是那么回事。” 出唱片——焦家第三代的梦想 余音说他比其他家庭的孩子接受更多的吃苦教育,因为他是焦裕禄的外孙。一次在郑州演出,主持人介绍他是焦裕禄的外孙,台下的一群中学生交头接耳:“焦裕禄是谁?”这让他非常生气,他觉得很多传统的东西没有被继承。 1999年余音考取中国音乐学院,现在是预备党员,这在文艺院校并不多见。5年的学业已接近尾声,找工作是他目前最头疼的事。 为这事头疼的还有他的母亲焦守云,前不久她刚刚去了北京,找了些熟人问问门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焦守云没指望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这是焦家的子女都遭遇的难题:托人办事不能太张扬,不行就算了。 焦守云说余音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像所有年轻人一样愿意坚持理想。中国音乐学院漂亮女孩多的是,但余音却坚持要和高中的一个女同学在一起。她在武汉音乐学院念书,余音为此去了武汉好几趟,所有母亲一样,焦守云担心儿子因情感而荒废学业,坚决不同意。 焦守云说她和儿子平时像哥们无话不谈,重大问题都由她决定。但这回母子俩闹的很僵,焦守云甚至以断绝生活费相威胁,余音也不肯退缩,最终母亲还是让步了。 余音体谅母亲的辛苦:“我长这么大最崇拜的人就是我母亲,我上小学3年级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这么大实在太困难了,”但他说喜欢有喜欢的理由,很多东西得坚持。 余音也在坚持大学的理想,他学的是歌剧,高雅艺术,他希望将来的工作不要背离自己的专业。但艺术得拿钱铺路才行,出专辑出唱片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他这样的家庭根本无法承受。焦守云的月工资只有2000左右,供他上大学就把积蓄花光了。 2004年,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也摆在余音面前。一首纪念焦裕禄逝世40周年的宣传歌曲已经在创作,由他和老师吴雁泽一起演唱。 但并不是所有的焦家第三代都有这样的机遇,焦守军的儿子朱磊也将从西南政法学院毕业,他刚在广州的一家企业找到了工作。而对焦守凤的儿女来说,挣钱养家才是第一要务,余音这样的理想和他们距离很遥远。 开封到兰考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临行前,记者得到善意的提醒:不要和当地官员讨论前任县委书记。兰考连续三任县委书记都是中途离任,好似“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这是当地官员在公开场合都避之惟恐不及的话题。[全文] 相关专题:《求是》-《小康》杂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