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安阳倒塌事件幕后：三个致命错误带来噩梦

安阳事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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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塌的脚手架

昏迷的农民工

　　5月12日上午9点钟，当安阳安玻公司信益工程二期项目，正在拆除烟囱脚手架的时候，突然脚手架从63米高处倒塌。结果导致现场施工的30多名民工，21人死亡，10人受伤。两天前，事故死者的遗体已经全部火化，据我们了解的最新情况，死者家属的赔付工作也正在进行。《经济半小时》记者周人杰赶到安阳进行采访。5月21日的央视《经济半小时》播出了记者的采访经过。

　　赔付正在进行

　　在安阳市公证处，记者看到，工作人员正在整理遇难者家属与施工单位签定的赔偿协议，在每份协议后，都附有一份公证处出具的公证书。事故发生之后，为了确保每个死难者的家属能够及时得到赔偿，赔偿金直接打到了公证处的帐号上，截止到今天，事故中死亡的外地民工的家属已经全部领到了赔偿金。河南省安阳市公证处主任赵延宏告诉记者，“ 外地的十个农民工已经全部赔付完毕，本地的文峰区已经赔了三个，还有八个马上就开始赔付，几天之内可以把赔付工作全部完成，应该是在两天之内吧。”

　　那么，在本次事故中，遇难者能够领到的赔偿金到底有多少呢？在安阳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鉴定办公室的牛红军主任告诉记者，最新的调查显示，事故中的死者都没有和施工队签定劳动合同，属于非法用工，因此只能按照国家《劳动法》的规定给予一次性的赔偿。河南省安阳市劳动鉴定办公室主任牛红军告诉记者，“依据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第19号令，对这次512事故死亡的21名职工，根据我们安阳市上年度职工年平均工资的十倍，进行一次性赔偿。”记者了解到每人可获得十万五千六百四十元。

　　512事故中21名遇难者，除了3名四川籍民工、7名河北籍民工，其余11名全来自安阳周边的农村地区。对家里人来说，他们出门打工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可这一去却成了生离死别，这些民工的不幸遭遇不仅给家人带来了巨大悲痛，对他们家庭的经济状况也是一次沉重打击。

　　遇难者家庭的故事

　　安阳市郭村乡牛房村的村民—62岁的杨顺和58岁的张仙梅向记者哭诉，在这次事故中，他们失去了两个儿子。

　　杨顺告诉记者，大儿子杨海军34岁，有一个5岁的小女儿，而他的小儿子杨海国只有27岁，由于家境贫寒，至今还没有结婚，为了早日成家，杨海国一直在外打工挣钱，原本计划今年盖上两间新房结婚，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遭受到这样的灭顶之灾。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让两位老人痛不欲生。

　　同杨顺不同的是，今年45岁的杜贵莲失去的是自己的丈夫，由于过度悲伤，她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和吃饭了，她告诉记者，一个星期前，自己刚刚做完肾摘除的手术，不仅用尽了全家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笔不小的外债，由于经济困难，13岁的儿子也在3天前辍学回家。为了还债，45岁的丈夫杨秋喜不得不到处打工挣钱，建造烟囱的工钱是每小时2元2角，要高于其他的施工队，因此他的丈夫特意到安玻公司打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来到这里的第二天，事故就发生了。

　　更加悲痛的是杨秋喜13岁的儿子杨彦波，在采访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一直在哭泣，杨彦波告诉记者，已经人到中年的父亲为了多挣钱让他读书才去干建造烟囱的活，现在父亲不在了，他重新读书的希望也就此破灭。

　　同杨彦波能够感受到的悲伤相比，今年刚刚满周岁的杨世威还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看到母亲和姐姐痛哭的样子，他也随着哭泣，丧父之痛将会跟随他的一生。

　　这21名死者年纪最大的45岁，最小的只有17岁。他们中间大部分，上有老，下有小，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即使拿到了赔偿，这些家庭今后的路依然会很艰难。那么，这幕惨剧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5月12日，发生脚手架倒塌事故之后，为了保护现场、避免出现危险，安玻公司信益工程二期项目的施工工地就一直被封闭，不准外人进入。我的同事周人杰几经努力，终于辗转进入了处于警戒状态的事故现场。虽然这个时间距离事故发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事故留下的痕迹仍然让人惨不忍睹。

　　现场目击

　　在安阳市安玻公司信益工程二期的核心工业区，脚手架倒塌事故就发生在这里，旁边的一个高达68米的崭新的烟囱在刚刚完工之后，几乎与它同高的脚手架在拆除时轰然倒塌，30多名正在施工的工人从相当于20层楼高的60多米的高空坠下，其中21个年轻的生命已经消失，可以说这个崭新的烟囱见证了一场罕见的施工事故。

　　在位于安玻工业园的脚手架事故现场，记者看到，原本高达75米的脚手架几乎完全倒塌，剩下的不足20米高的底部也已经严重扭曲变形，近50米长的脚手架的残骸由北向南贯穿两个大型水泥池的两端。

　　一名事故幸存者告诉记者，倒塌是一瞬间的事情。虽然事故现场已经经过了处理，但是惨剧留下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记者发现，在两个大型水泥池内，散落着粘满鲜血的安全帽、工人的鞋子和大片凝固的血块。

　　在水泥池的底部，大量连片的血迹绵延了30几米，虽然遇难工人的尸体已经被搬走，但是被血浸透的衣服依然牢牢的夹在脚手架的残骸里。

　　虽然大片血迹已经用黄土进行了掩埋，但是在工业池的水泥墙面上，喷射状的血迹随处可见，一些遇难者的鲜血更是从高达30米的墙面顶端一直流淌到地面。

　　一位幸存者的家属告诉记者，“伤亡人员留的血都是大滩大滩的血。”

　　我们的记者在事故现场看到，由于发生了512特大事故，目前信益工程二期所有作业风险比较高的项目全部停工，施工队伍也全都被解散了。在空旷的工地上，记者已经无法找到一个事故的目击者。为了了解5月12日早上，这个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的记者赶到医院，听到了事故幸存者的亲口讲述。

　　脚手架夺命过程

　　记者见到的第一个幸存者是正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治疗的李风雪，他今年刚满20岁，在这次事故中，他已经失去自己的右脚，而强烈撞击对内脏造成的创伤依然在继续威胁着他的生命，在争得医生的同意之后，记者向他了解了事故发生时的情况。他告诉记者，“猛地一下后来就翻了，一瞬间就翻了。”

　　由于从脚手架上摔落后，李风雪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对于随后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的记忆，为了进一步了解当时的情况，记者又来到了设在医院胸外科的另一个集中救治病房。30岁的楼长富是事故中伤势相对较轻的一个，从30米的高空坠落后，幸运的他只受了一些外伤，楼长富告诉记者，在从脚手架中挣脱之后，他还救出了在50米高空作业的弟弟，也就是在重症监护室里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另一个伤者楼富民。由于他的及时救助，楼富民也成为在45米以上高空作业的工人中唯一生还者。

　　最先赶到事故现场的政府工作人员是安阳市公安局的局长翟化夫，谈到这次事故，从事警务工作近30年的翟化夫用了凄惨这样一个词。

　　记者：您到了现场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什么情景？

　　翟：当时还有六位农民工还在上料架中间，抢救人员正在用焊枪来切割上料架。

　　记者：整个切割的过程持续了多长时间？

　　翟：好像大概有半个小时。

　　记者：这六个被卡在脚手架上的工人被救下来之后有没有生还的？

　　翟：那都已经死亡了。

　　512事故中，30多名工人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使幸免于难，也是伤痕累累。据我们了解，当时10位伤者中间，除了一个受的是轻伤，其余全是重伤，而且有两人伤情严重，生命危在旦夕。现在这10个人的伤情是否有所好转呢？

　　伤者接受救治

　　在集中救治事故伤者的安阳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记者见到了幸存者中伤势最为严重的，年仅21岁的楼富民，在事故发生之后8天多时间里，他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目前他全部的身体机能只能靠医疗机械来维持。

　　刘主任告诉记者，为了挽救伤者的生命，她们采取了24小时不间断的人工护理，并且运用了心率监视仪、呼吸机、机械导流管等先进的医疗设备，但即便如此，楼富民依然有随时死亡的可能。

　　与楼富民一样，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治疗的还有安阳市第二人民医院的两个伤者--年龄都是24岁的任夕雷和赵俊伟，骨科的何光亮主任告诉记者，任夕雷在上午刚刚做过手术，赵俊伟的外科手术也将在第二天进行，经过8天多的治疗，他们的病情都有了明显的好转。

　　幸存者中年龄最小的杨海伟只有17岁，由于病情得到好转，他在上午刚刚从脑外科的重症监护室里转到普通病房。

　　在安阳市人民医院胸外科，记者又见到了其他的7名幸存者，由于伤势相对较轻，再加上手术进展较为顺利，他们大多已经开始了辅助治疗。记者看到，恢复最好的几个病人脸上也已经有了明显的血色，病房里也开始有了笑声。

　　今年以来，河南全省建设系统安全事故已造成27人死亡，超过了去年全年死亡人数的总和。而这其中，安阳512特大事故的死亡人数就占了近四分之三。5月12日事故发生后，安阳市很快展开了调查工作，5月13日上午11点，安阳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已经初步查明，导致事故发生有三大直接原因。那么，这些原因究竟是什么？这幕惨剧背后是否还另有内幕呢？

　　事故原因

　　今年67岁的刘领顺是北京一家私人建筑施工队的队长，也是安玻公司信益工程二期中事故烟囱的实际施工方，他告诉记者，这次事故主要就是因为用来固定脚手架的四根绳索中的两根被解开了，建造烟囱过程中用来上工上料的脚手架原本由四根绳索保持平衡，南北两端各有两根，然而，在事故发生的前两天，位于北侧的两根钢丝绳已经被先行解除，失衡的隐患由此产生。那么，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解除这两根保持平衡的绳索呢？刘领顺告诉记者，解绳子的人也已经在此次事故中死亡，所以不想再透露他们的姓名。

　　根据国家《建筑施工安全法》的有关规定：进行高空作业时，脚手架等高空附属物，必须严格的保持平衡，只有在施工完全完成后，才能逐步拆除。不难看出，先行拆除保持平衡的绳索属于明显的违规操作。而这一项违规操作是夺取21条年轻生命的直接原因。

　　违规的不仅仅是这一项，记者在采访事故幸存者的过程中发现，几乎所有的施工工人都没有过从事过高空作业，而到工地打工之前，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会从事什么样的工种。

　　根据国家《建筑施工安全法》的规定，高空作业人员必须具备相关的经验，首次进行30米以上的高空作业前，必须进行严格的培训，并且由具备丰富经验的工人陪同进行作业。

　　那么，这些大多是第一次进行高空作业的工人在攀上脚手架前是否经受过正规的培训呢？

　　刘领顺对记者说，“多次讲拆架子搭架子，都已经给他们上课了。都讲了，连操作规程已经都说了，并不是没讲。”

　　刘领顺所说的讲解是否进行过呢？在采访事故幸存者的过程中，记者听到的是完全相反的答案。受伤的工人们都表示从来没有接受过培训。

　　河南省安阳市人民政府新闻发言人张建国告诉记者，根据联合调查组调查的情况，事故发生时，烟囱已经完工，30多名正在拆除脚手架的工人由于没有高空作业经验，几乎全部集中在脚手架的北侧向下传递材料，造成重心的倾斜，再加上南端的绳索已经拆除，不堪重负的脚手架终于轰然倒塌。

　　施工方连续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最终导致了噩梦在一瞬间降临到30多名工人的头上。而事故调查组在随后发现，这个违规操作的施工队实际上并不是建筑合同中法定的承包方河南省七建公司，七建公司的负责人马青将工程转包给了一家叫北京城乡一建华模分公司的施工队。

　　按照合同的规定，烟囱的施工工程不能转包，而在实际操作中，这条约定成了一纸空文。我们还注意到郑州高新监管公司是这个项目的监理方，可为什么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监理方却没有过问呢？

　　事故发生后，安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了8位犯罪嫌疑人。据我们了解的最新消息，经过预审之后，他们已经向当地检察机关提起了逮捕申请。安阳市文峰区检察院正在对每个嫌疑人展开独立调查，将会在近期下达逮捕批准。

　　据统计，我国每年因为公共安全事故所造成的损失已经超过6500亿元，约占整个GDP的6%。其实，事故造成的不仅仅经济损失，更重要的是对生命安全的威胁。安阳512事故再次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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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2套《经济半小时》首播时间：21：35，重播：12：35。

　　记者：周人杰 董伟涛 李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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