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特约记者朱凯迪／德黑兰报道

　　在恐怖主义者眼中，没有中国人、英国人、日本人之分。他们认为，凡是外国人便是与美国合作的。凡是外国势力肯定心怀不轨，不是剥削便是殖民

　　6月的阿富汗，炎热、血腥。11名遇害的中国工人已经被运回家乡，入土为安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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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阿富汗的相关调查也在紧锣密鼓进行。

　　昆都士一所女子学校附近6月20日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昆都士省省长称，警方从抓获的嫌疑人口中，获得了有关中国工人遇袭事件的重要线索。

　　有消息说：袭击中国工人的幕后黑手是前总理希克马蒂亚尔领导的伊斯兰党，这是以占阿富汗人口四成的普什图族为骨干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即现代伊斯兰主义组织。

　　也有消息说：这仅是一起商业仇杀事件。

　　“宁愿打内战也不让外国军队占领”

　　不管元凶是谁，案件性质怎样判定，研究希克马蒂亚，实在太有助于我们理解现时的阿富汗人。

　　不要看到“前总理”这三个字便以为希克马蒂亚尔是个老政客。其实，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普什图族军阀，一个激进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

　　他1950年出生于昆都士省，该地虽处北方，但有不少普什图人聚居于此，曾是塔利班在北方的重要据点。

　　跟许多原教旨主义者一样，希克马蒂亚尔在大学读工程系时加入伊斯兰运动，鼓吹实行伊斯兰教法，建立伊斯兰政府，曾因主张向“衣着暴露”的妇女浇硫酸而坐牢。

　　1975年他开始领导“圣战者”后改称伊斯兰党，并在前苏联军队入侵后成为伊斯兰圣战的主要武装力量。20世纪80年代，希克马蒂亚尔一直被视为普什图族“圣战”代表，获得美国和沙特阿拉伯的大量援助，同时自己还大量制毒贩毒以加强实力。

　　希克马蒂亚尔任总理时，不但不办公，还带头领兵攻入喀布尔，挑起一场死了5万人的城市大战。巴基斯坦随后改为支持在阿富汗难民营混出来的新兴普什图势力塔利班，此后伊斯兰党实力转弱，希克马蒂亚尔在塔利班于1996年攻入喀布尔时逃到伊朗。

　　和阿富汗许多军阀一样，希克马蒂亚尔有着打不死的顽强斗志。“9·11”袭击后，他改向拉登的基地组织靠拢，2002年被驱逐回阿富汗后宣布向外国人发动圣战。

　　“宁愿打内战也不让外国军队占领”，成为其座右铭。除了杀害中国工人的嫌疑，他亦被指试图暗杀阿富汗新总统卡尔扎伊和发动政变。

　　“凡是外国势力肯定心怀不轨”

　　经常在伊朗主流媒体《东方报》撰写阿富汗评论的法利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在恐怖主义者眼中，没有中国人、英国人、日本人之分。他们认为，凡是外国人便是与美国合作的。凡是外国势力肯定心怀不轨，不是剥削便是殖民。”

　　5名无国界医生和11名中国工人相继被害，以及零零星星针对参加登记的选民的袭击，说明一场以赶走外国人、打击重建和9月总统选举的袭击浪潮已经开始在阿富汗蔓延。

　　“这些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频频施袭的目标是什么？就是吓走外国人，赶走外国人后重建工作将会慢下来，经济不能发展，卡尔扎伊政府便会转弱，阿富汗人亦会逐渐对政府失去信心，到时他们相信自己有机会出来控制局面。”

　　“另外就是要证明给卡尔扎伊看、证明给世界各国看，他们仍未被打倒，仍然存在。虽然失败过，但没有被消灭。”法利德补充道。

　　阿富汗伊斯兰民族运动德黑兰办事处负责人沙尔吉向《瞭望东方周刊》表示，现在伊斯兰党已跟塔利班、基地组织混在一起，到处发动袭击。

　　这样做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出于对外国人的仇恨；二是向世界证明美国不能确保阿富汗安全；三是要破坏9月举行的总统选举。“他们不仅仅是拖延选举，而是根本不想举行任何选举。他们视美国扶植的卡尔扎伊为非法。”

　　值得留意的是，希克马蒂亚尔、拉登和奥马尔当年都是抗击前苏联军队的圣战士，现在他们走在一起对抗曾替他们撑腰的美国，用的还是打苏军的思维，即以伊斯兰来动员群众，以现代伊斯兰主义作为对抗帝国主义的思想资源。

　　法利德认为，10多年前对苏军的胜利给了这班人一个幻觉：靠着伊斯兰，他们总有可能得胜。

　　两派加上同在阿富汗发迹的基地组织如今走在一起，希望重温打败超级帝国的圣战之梦，他们会否成为阿富汗稳定的最大威胁？

　　眼花缭乱的权力转移

　　但今天这场圣战跟20年前比已是两样，整个阿富汗的政治生态和意识形态在这两三年急剧改变，当年与他们一起打苏军的“战友”绝大部分已舍他们而去。如果这还是一场圣战，也是一场“孤独的圣战”。

　　拉瑞·古德森在《无休止的阿富汗战争》一书中指出，对抗苏军的圣战令阿富汗社会经历了一次权力转移，政治权力由富有的部落领袖转到领导伊斯兰抵抗运动的大学神学教授或工程系学生身上，比较著名的包括拉巴尼、希克马蒂亚尔、马苏德等，他们代表阿富汗社会伊斯兰主义化的第一阶段。

　　后来的普什图族塔利班离开传统族长政治更远——30多岁的领袖，10几岁的士兵，完全与外界隔绝，只活在偏激的教义里，将阿富汗的伊斯兰主义运动带到极端。

　　塔利班的极端触发了另一次极端的反弹，美军2001年协助北方联盟打败塔利班后，首要的任务便是要压抑阿富汗的伊斯兰主义，特别是普什图族的伊斯兰主义。

　　美国支持普什图杜兰尼部族领袖卡尔扎伊当过渡总统，目的是要将上述的权力转移再倒过来，从年轻的普什图教士那里交回部落领袖手中，而北方联盟亦视卡尔扎伊为塔利班外惟一能笼络所有普什图人的“新炉灶”。

　　虽然美国的打击对象主要是普什图式伊斯兰主义，但参与阿富汗新政府的老伊斯兰主义组织，似乎都意识到社会风向已随塔利班下台而转变，不再像以往那样大讲伊斯兰主义。

　　法利德说，其中一个明显改变立场的例子是伊斯兰促进会。他们是新政府中的大赢家，阿卜杜拉当了外交部长、法希姆将军当了国防部长、钱罗尼虽然在压力下当不成内政部长，但仍然以另一职位控制警察队伍。

　　这三个人代表着促进会的新一代，西化、开明，更与较保守的领袖拉班尼划清界线，支持英语同样流利的卡尔扎伊，说明了对保守伊斯兰主义的扬弃。

　　阿富汗再也承受不了内部残杀

　　放下了激进的伊斯兰主义，阿富汗可以用什么来增补意识形态的半真空？

　　赫萨拉人最大政党——联盟党德黑兰办事处负责人皮安认为，各派目前希望通过选举及协商来达成自己的愿望，不希望再用暴力跟政府对抗，因此他对未来是乐观的。

　　外界普遍认为，各据一方不肯交权的军阀是阿富汗未来的最大隐忧，但几位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的人对此持异议。皮安说：“就算是杜斯塔姆这样举足轻重的军阀，也希望跟政府合作。”

　　沙尔吉更代表杜斯塔姆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他会继续跟卡尔扎伊合作，为建设民族互相尊重的阿富汗出力。

　　由联合国、亚洲开发银行和世界银行于3月底发表的报告里明确指出，阿富汗在未来7年每年要有9%的经济增长，以及270亿美元援助，才能确保“可接受及明显的经济及社会环境进步，同时减少毒品卖买”。

　　报告警告，如果联合国及国际非政府组织人员因不断遇袭而减少对阿富汗的关注，至今显著的进步很快便会烟消云散，特别是军阀及毒品贸易重临。这就是说，虽然塔利班和伊斯兰党已被阿富汗社会边缘化，但由于阿富汗社会本身极度虚弱，不断的袭击很容易触发恶性循环、军阀再次互相攻击、阿富汗重陷苦难。

　　相关专题：中国工人在阿富汗遭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