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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没有时效--中国劳工对日索赔胜诉始末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20日11:19 CCTV《新闻会客厅》


嘉宾:天津外国语学院的院长修刚(左)、中国劳工广岛索赔案的原告之一邵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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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会客厅》演播室现场


  中国广岛劳工邵义诚诉日本西松建设公司一案在二审中胜诉,因为我们习惯了面对接二连三的败诉,所以许多媒体在评价这场胜利的同时,多数引用了“意外”两个字……央视《新闻会客厅》请来了嘉宾--中国劳工广岛索赔案的原告之一邵义成、天津外国语学院的院长修刚,讲述胜诉始末:

  会客厅: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新闻会客厅》。在近几年的时间里,中国对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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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索赔案件经常在日本开庭,我们习惯了面对接二连三的败诉,因此当胜诉传来的时候我们感觉意外,前不久我们就意外了一次。

  解说词:

  7月9日,中国和日本两国的媒体几乎在同一时间报道了一则消息:中国广岛劳工邵义诚诉日本西松建设公司一案在二审中胜诉。许多媒体在评价这场胜利的同时,多数引用了“意外”两个字,同时感到意外的还有原告邵义诚在天津家里等待消息的家人。

  女儿:这么多次也没个说法,也没听见有胜诉,没想到结局胜了,真是皆大欢喜啊。

  女婿:事先任何考虑到胜诉的想法没有,因为和那么多公司打没胜,这次也没抱什么希望。

  这场官司要追溯到60年前。

  1944年,19岁的邵义诚在青岛被日本兵抓到日本广岛做劳工。

  在日本广岛西松建设公司的工地上,邵义诚和其他一起被抓来的中国劳工一共是360人,他们在长达一年的劳工生涯中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其中29名同胞死在了异国他乡。

  60年过去了,这是一段始终无法磨灭的伤痛。

  1998年,在一些中日友好人士的支持下,已经73岁高龄的邵义诚走上了民间对日诉讼道路,他和另外4名劳工将日本西松建设公司告上了法庭。但这场诉讼并不顺利。

  2002年,在经过漫长的审理之后,日本广岛地方法院一审宣判邵义诚等原告败诉,其理由是原告邵义诚等人的起诉超过了20年时效期,这几乎是所有中国民间对日诉讼无法逾越的障碍。但邵义诚等人随即向广岛高等法院提出了上诉。

  经过两年的审理,今年7月9日,广岛高等法院宣判邵义诚等人胜诉,并判决日本西松建设公司赔偿原告每人550万元,那么原本一审败诉的这起案件为什么会在二审中胜诉,这起案件的胜诉又是如何突破诉讼时效的呢?

  会客厅:今天请进我们会客厅的是两位客人,第一位是邵义成,这回中国劳工广岛索赔案的原告之一,第二位是修刚,天津外国语学院的院长,为中国劳工广岛索赔案义务担任翻译已经很多年了,欢迎两位。邵老,当9号判决结果一宣布的时候,您老感觉意外吗?

  邵义成:我也感觉意外,因为我们这次去,不一定胜诉,因为每次见到报纸,和日本打官司都是败诉,第一审败诉,还没有发现第二审胜诉的,可是我们的希望不太大。所以我去这趟,也就是抱着碰运气,能够胜诉,就是说给我们后边这些华工一个好的启示。

  会客厅:当时宣判胜诉了,但我估计您不懂日语。

  邵义成:不会。

  会客厅:那你要有一个过程,因为他说完之后您肯定也在观望到底是胜是败,谁告诉您的,胜诉之后您的反应是什么?

  邵义成:我当时在法庭里很紧张,光听法官宣读了。这次宣读胜与败,跟第一次的情况不一样。第一次败诉的时候就几句话,你败诉了,一切费用都由原告负担,这次我觉得也挺快,胜了和败了就完了,结果这次去到一看,法官念得很长,我心里也有点谱了,也许这次能胜诉了。因为在我们去的时候,又带着两个遗像,不一定让进去,就是李学文上诉,头一次败诉的李学文。

  会客厅:从某种角度说是你的难友。

  邵义成:对,难友,第二次是我抱着他去的,结果让进去了,因为法院里规定不许带遗像进去,这次他批准了。

  会客厅:像个信号。

  邵义成:也有个信号了。后来一胜诉了。

  会客厅:谁告诉的您胜诉了?

  邵义成:是休院长,因为我听日语不懂,休院长念到,我也看见了,一举手,胜诉了。

  会客厅:您当时的反应呢?

  邵义成:都掉眼泪了,连观众们都掉眼泪了,欢呼胜利了,胜利了。

  会客厅:休院长,当时您比邵老更直接,因为您懂日文,紧张不紧张?

  修刚: 老实说是紧张,因为确实像邵老讲的,胜算不大。头天晚上我和新美龙律师还有足力律师一起去喝酒的时候。

  会客厅:日本原告团的律师。

  修刚: 律师。一个叫新美龙,一个叫足力,我们喝酒的时候,我说你估计估计,胜算有多少。他说倒是有60%左右的胜算,但是时效的壁垒太大,还真不敢说。当时宣判的时候,他一开始认定事实,认定事实长期这个过程当中,应该说是有一起一伏的,到宣判文的三分之二的时候,大家还认为败诉,因为他认定的时效,每一条就是适应日本的民法,一旦适应日本的民法,时效就起作用,所以当时新美龙律师记载的时候,我发觉他的头是一点一点在低,很多记者着急要发稿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在宣判的时候,他话锋一转提到了一句,意思就是说,如果时效,时效这个问题,援用时效这条条款,有悖正义,违反公理,这跟时效原有的目的是不一样的,它是不能够被允许的,是不能被原谅的。所以时效问题如果是劳工因为时效而失去了索赔的理由,也有悖公理,是不合适的。

  会客厅:一下子就转过来了。

  修刚: 这一句话说完,我认为这一句话就很关键,然后我就给他们打了一个手势,我说我们胜了。

  会客厅:这个手势是不是你们之前都跟邵老约好的?

  修刚: 没有,我第一次给他这个信号,OK,他没看见,不是,他看见了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第二个手势我给他就是这个,胜了。

  会客厅:这回邵老明白了。

  修刚: 他们才明白了是胜了,最后的宣判就是四句话,第一句话是撤销一审判决,第二句话,被告付给原告赔偿,而且带有利息的,从1998年开始算起。第三个就是所有的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最后一条,这是也很关键的一条,限于赔偿这一条,可以提前执行。这四条说完了,应该法庭里大乱起来了,记者们首先全跑出去了,去发稿去了。

  会客厅:因为这是一个标志性的。在二审胜诉方面应该这是第一例。

  修刚:第一例。

  会客厅:邵老平常喝点酒吗?

  邵义成:平常不喝。

  会客厅:那天呢?

  邵义成:那天喝点,那天真的喝的白酒,平常连啤酒都不喝在家里头。

  会客厅:对您来说这一天太重要了,因为今年2004年正好是您被掠取当劳工60年整。

  邵义成:整60年,8月份去的,8月份今年整是60年。

  会客厅:但是胜诉在今年,正好是60年,这个味道不一样了。

  邵义成:味道不一样了,也是我们休院长给我们大力的帮助,我们头一年去上诉的时候,也是休院长跟我们去的,到那儿的时候,从一上飞机就下雨,一直到转天,我们去原来干活的地方,还下雨,呆了两天,可能是发现呈子以后,突然下起大雪来了,从日本有史以来没下过那么大的大雪,我没有去那儿,告诉他们,呈子已经递上去了。

  会客厅:雪都下来了。刚才大爷说感谢您,但是我想其实可能要感谢的人很多很多背后,您拿到这张照片就是日本原告团。

  修刚: 二审原告团的团长。

  会客厅:我看底下的日期是7月9号。

  修刚: 就是那天胜诉的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喝的什么酒呢?喝的邵大爷从天津带来的津酒。

  会客厅:您专门带的酒啊?

  修刚: 对。

  邵义成:说这酒还特别好。

  修刚: 他们喝起来还特别好,告诉这酒比茅台酒好喝。

  会客厅:和多了没有?

  修刚: 当场没喝多,因为酒只有两瓶,喝光了。

  会客厅:喝光了,觉得这个津酒比茅台都好。但是休院长,一审是败诉,当时两条,一条是超过了起诉的时限,那是政府他们认为,那是政府跟政府之间的事儿,你个人没有权利起诉,怎么到二审就翻牌了?

  修刚: 现在这个时效到目前为止是阻碍中日索赔之间的一个重大障碍,他们来讲是壁垒,源于不法行为的索赔是要有20年,发生到后来20年,如果他们算1945的话,1965就结束了。

  会客厅:那我们所有的官司都别打了。

  修刚: 所以这些时效是一个很大的壁垒。一审的时候,原告律师四名,后来二审的时候原告的律师团团长辞职了,他认为自己应该为这个责任辞职,然后聘请了现任的新美龙作为律师。

  会客厅:我这儿插个题外话,新美龙律师在日本的律师界。

  修刚: 还算是比较有名的一位律师,他从事律师已经30多年了,现在还兼任了一个叫岛根大学的研修院的教授。

  会客厅:义务打这场官司。

  修刚: 他到目前为止应该是义务打这场官司,他做了两件事,一个是华岗,可能新闻界了解比较多,华岗的时候他是作为律师团团长。当时他们的战略是集中攻时效,因为一审认定了事实,这个事实是存在的,关键是对事实的时效,他们讲的就是时效的问题的原因不在于原告,就是20年我们没索赔,不是因为原告想索赔而没作为,他用的一个直译说,他们不能躺在法律条文上睡觉而不作为,没有这个起诉的原因,是在于当时的国情,当时的历史条件,同时也包括被告的不负责任态度,不成熟态度,使这个拖长。

  会客厅:所以这块就发生松动了。但是一方面是律师很精彩的表现,他去主攻这点,另一方面是否跟二审中法官个人的判断,对事实的看法等等也是有关系的?

  修刚: 我认为有关系,因为我这次认为,大概有几个方面的原因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方面确实是我们的原告的一些人,他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个尊严,另外要清楚算清那笔历史的旧帐,在这方面大家非常坚决,一直要求。第二个,有个非常好支援他们的一些日本民众,这些民众因为处广岛,广岛又受到了原子弹的爆炸,别人更觉得和平的重要性,这些人很认真,他们举出了大量的,日方举出了大量的证据来帮助中国的劳工,这个邵大爷知道,我们最后一天的时候去看望一个80多岁的老人,老人就是我确实亲眼看见这些劳工们受苦受难的情景,所以他做了这些证言,有20几个人证言,这些证言让法官做了这样一个判断,他说我们这个被告,被告的行为明显地违反了人权,他们给予原告重大的精神伤害、肉体伤害,这个事实跟其他法官不一样的地方。

  会客厅:因为他在内心里,在大量的证据面前,认定了事实。这对他的态度和一些想法产生了影响。

  修刚: 有一定的作用。他前面提了那么多客观理由,我们都认为要败诉了,后来转的时候,全在于到底是维持法律条文,还是维护正义,在这点上我认为现在的高院是很正确的。

  会客厅:但是得回到一个起点上了,98年开始起诉的时候,您更早的时候产生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

  邵义成:这是在1996年,以前根本没想过这事。96年突然河北大学刘保辰教授找到我,核对是不是我去过日本。人家叫我写一份材料,哪年去的日本,去哪儿,我光知道是广岛,什么县什么厂子都不知道。因为也不许给家里通信,所以在那时候,我认为要是福大命大的就能回去,要是命大不了就死那儿了。

  会客厅:在日本您做苦工将近一年,吃的苦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邵义成:吃苦印象最深的就是到那儿劳动病了,怎么病的?开始劳动就是从河里捞石头,因为要盖发电厂,水下来从河道过去,那个石头挡住水流了,水流不大,挡着,每天现在干这个。他开完山洞爆破出来的石头又有的,还得接着捡,就干那个,在那里头把腿碰破了。碰破了他也不给你治,出去还得接着干。咱不知道水里是不是有毒,从那开始就烂,烂了连眼眉也烂了,头发也没了,浑身都烂。

  会客厅:那年您才19岁。

  邵义成:那年才19岁,后来没办法,烂得太多了,就不让上班了,也不给你,就给我打了一次针,就是烂的那样。

  会客厅:后来怎么回来的大爷?

  邵义成:这不是有病了吗,在突然的期间,反正都知道那阵子有飞机老上日本,说日本这回要完了,突然3月份,说把我们病人都集中一块了,那阵还没告诉你把你送回中国去,就是你们走吧,一块走吧,把我们送到船上。

  会客厅:这么回来了。

  邵义成:送回来到塘沽,到塘沽一看,回来下船以后坐火车到天津,回家一看,母亲也去世了,光剩我姐和我妹妹了,那时候心里特别难过,这腿还直不起来,只能蹲着走,治了两年,把房子也卖了,为了治病。

  会客厅:整个一家的命运。

  邵义成:日本人抓华工抓得家破人亡。

  会客厅:大爷,刘教授去找您又把这些事儿又给勾起来了。

  邵义成:又勾起来了。

  会客厅:是他提醒的您要起诉,还是您自己开始琢磨这事儿呢?

  邵义成:那阵还不知道,只是通知我,告诉我说起诉去,叫我去。

  会客厅:这个休院长得介绍一下。

  修刚: 这件事的起因,从日方调查原子弹受害者开始,在广岛的一部分人发觉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大量的华工也在当中死亡,还有一部分人受伤,这些广岛人要得到赔偿,可是华工却没有得到赔偿,是从这个事情开始。

  会客厅:最后演变成了这个诉讼。

  修刚: 对,然后就演变成诉讼,然后就找到邵大爷。在这期间,从93年到98年期间,他们经历了长时间希望解决这个事情,希望他们能够认定这个历史事实,给上了年纪的华工一个赔偿。

  会客厅:但是没有?

  修刚: 但是没有,对方的态度非常恶劣,然后才决定起诉,聘请律师来起诉。

  会客厅:邵老这次二审的时候咱们胜诉了,胜诉完了之后其中也有一条是赔偿,赔偿大约折合人民币41万。

  修刚: 总体将近41万,包括律师这部分钱。

  会客厅:钱能给您什么安慰?

  邵义成:现在这个我还没考虑这个钱的问题,因为光是我们这五个人的胜诉,我们后边还有355个人,他们怎么办,我们还得要研究,还得继续要跟他们打下去,不光我们五个人,原来为的就是这360人讨回公道,所以在钱的问题上现在还没考虑。三审胜诉才能在以后我们怎么办,不是像一年、两年了,后边比前面还要难。

  会客厅:您在这件事儿上,虽然您原来的工作是做园林,那个早就退休了,但您现在干这事儿可就没有退休的日子了。

  邵义成:没有了,反正等死吧。

  会客厅:休院长,日本的法律大家知道要有三审,一审败诉了,二审胜诉了,这样作为这么多劳工案当中唯一一个二审胜诉,三审乐观吗?那天晚上,我相信这天晚上7月9号喝酒的时候一定谈过这个问题。

  修刚:作为我来讲,我不是法律的学者,但是我跟这几个律师交谈的时候,他们认为是比较乐观的,他们乐观的主要理由是,日本的司法制度应该是高院,二审应该是一个终审,在最高法院,只对它的法律程序方面进行,他审讯过程当中是否符合法律程序,是否符合宪法的程序,可能只对这个做出判决,而不是对他的事实认定和其它方面的法律,比如说判得是否合理,这方面可能不说,主要是法律程序是否做到了,但这个还是有一个过程。但是他们这几个律师是认为胜券是很大的。

  会客厅:二审是更难的。二审一旦胜诉了,就说三审相对要容易。

  修刚: 他们这么考虑的。但是现在目前,我看了看,因为胜诉以后,日本的报纸都在报道,出现了两种倾向,一种认为维持……,因为他突破了原有的所谓的时效,也有的认为法律就这么容易突破吗,所以有一些学者提出一些观点,因为我和新美龙律师说,我一开始说挺好,应该制定一些新的法律,来解决战后赔偿问题,新美龙律师马上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会客厅:要把墙建高。

  修刚: 对,要把墙建高,要把事件拖长,而日本的很多社论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五个起诉的老人里已经去世两个,再起诉下去,他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所以有一篇社论讲得好,时间给这些老人并不多,所以他们希望这件事情能很快地做出来。

  会客厅:邵老一定把身体照顾好。

  邵义成:对,身体还要保持住。

  会客厅:您想想大爷,您的难友们有很多在地下等您的好消息。

  邵义成:对,等着我的好消息呢。我虽然回来了,有的回不来的,我也替他们家属悼念,我就告诉他,我们现在胜诉了。

  修刚: 第一句话就告诉我们胜了。

  邵义成:我们胜诉了,可是胜诉的只是我们这几个人,后边还有问题,我们还得继续打下去。让他们正式地安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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