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市委书记暗访湖南涟源矿难发生地

市委书记蔡力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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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留下的物品

　　以下是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8月2日节目内容：

　　今天我们来关注湖南涟源7.26特大矿难。这起矿难发生在涟源一座名叫银广石的煤矿里。7月26日下午5点10分，当时这个煤矿有36名矿工在井下作业，突然发生瓦斯突出事故，结果导致16名矿工死亡。事情发生后，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调查事故原因。《经济半小时》的记者马洪涛和熊曼琳也赶往现场进行了采访。

　　在这次矿难中，一共有16名矿工遇难。到7月28日中午，矿难已经过去了40多个小时，仍然有一名遇难矿工的遗体躺在井下。由于没有就赔偿问题达成协议，几天以来，这名遇难矿工的家属们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已经为遇难矿工的后事做好了准备。

　　另外15名遇难矿工的遗体在此之前已经被亲属们领走，每一名遇难矿工得到的补偿将是6万1千5百元。

　　在这次矿难中，还有20名矿工受伤，他们分别在县乡两级医院中接受治疗。吴付涟是所有伤员中伤势最重的，他和其他很多工友一样，到银广石煤矿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涟源市中医院当值医生黄卫红告诉记者，“他当时刚刚来的时候处于一种昏迷状态，呼吸比较弱。他是在井下被困了5个小时之后抢救上来的。现在情况基本比较稳定，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他有一氧化碳中毒之后的后遗症，就是头晕，四肢乏力。”

　　伤势较轻的吴育之是涟源市安坪镇臣甫村村民，现在也不是很清醒，他努力回忆着出事那天的情景，“轰炮，打炮，打炮出的事。我离打炮的地点大概有四、五十米远，当时不知道是瓦斯出了问题。”吴育之对记者说，他以后再也不会去挖煤了。

　　7月28日，726矿难事故调查组开始到井下调查取证。由于井下情况复杂，调查组不允许记者到井下拍摄。在第一次取证工作结束后，记者试图从他们口中了解到这次事故的原因。湖南省煤炭生产安全监督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出事地点在一个工作面上，现在还不好说发现了什么新的情况，很明显的就是煤与瓦斯突出，但具体原因还不能确定。

　　涟源属于娄底市的管辖范围，娄底是湖南重点产煤区，境内已探明煤储量11.65亿吨，占湖南全省的三分之一还多。涟源在娄底又是产煤量最多，小煤矿最多，同时也是事故最多的一个地区。仅从1996年到2002年涟源死于煤矿安全事故的人数就高达594人，平均每年近100人。726矿难发生后，湖南省派出调查组，奔赴涟源调查导致这次矿难的直接原因。而早在这次矿难发生之前，当地频频发生的煤矿事故早已经引起了娄底市市委书记蔡力峰的关注。

　　蔡力峰今年54岁，2003年2月走马上任娄底市市委书记，2003年5月开始，他多次微服私访，深入当地各个煤矿，调查矿难幕后的原因。采访中他告诉记者，“在我们整治检查矿，这个矿四证不全，有安全隐患。我们有关部门在7月1日就下发了停产整顿。”

　　蔡力峰告诉记者，正是因为证照不全，又存在安全隐患，因此在今年7月1日，也就是事故发生前25天，涟源市煤炭安全监督部门下发了要求银广石煤矿进行停产整顿的通知。

　　既然已经发现了隐患，并且下发了停产整顿的通知，为什么最终会变成一纸空文呢？银广石为什么能够继续进行违规生产呢？涟源市煤炭安全监督局的李仲才给出了这样的说法，“7月2日发现那个驻矿是那个矿的安监员发现的，他也给了处罚，但是他没有把这个严重情况向我或者向我们安监大队汇报。那实际上在7月26日那天出事的时候，其实正是这个隐患导致最终的悲剧。”

　　提前24天发现了事故隐患，但还是没能避免灾难的发生。16个生命就这样被葬送了。作为市委书记，蔡力峰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说，这次矿难，更坚定了他继续查处官煤结合的信心，他和他的班子一定要揭开这次矿难背后隐藏的秘密。

　　蔡力峰告诉记者，按照湖南省煤炭生产安监部门的规定，煤矿开采必须要同时具备4个证书：开采许可证、生产许可证、矿长资格证、工商营业证，在726矿难发生前，银广石煤矿已经取得了开采许可证、矿长资格证和工商营业证，而生产许可证仍在核发之中，也就是说，银广石并没有生产许可证。

　　涟源市安坪镇党委书记戴新年告诉记者，煤矿在出事之前，如果严格按照有关规定是不能生产的。

　　然而，一名银广石煤矿机电工吴启华向记者证实，银广石虽然没有生产许可证，却从来没有停止过生产，“银广石煤矿搞过几次停产整改，停产整改今年搞过两、三次，但是后来就边整改边生产。”

　　据了解，银广石煤矿今年上半年至少生产了1万吨煤。在这家煤矿6月26日的公告上，记者看到，每吨煤的出厂价格是211元，而此前的出厂价格只有190元左右。看来，煤价不断上涨所带来的丰厚利润，是矿主铤而走险的主要原因，对此次事故负有直接责任的银广石煤矿矿主吴卫生已被公安机关缉拿归案。

　　吴卫生承认，今年上半年，由于销售情况好，至少有120万元进入了股东们的腰包。1吨煤在市场上能卖到211元，而矿工们开采1吨煤的报酬只有13.6元。

　　那么，银广石，一个不具备生产资格的煤矿为什么在已经接到停产整顿的通知后，还能够大张旗鼓的进行生产呢？

　　蔡力峰表示，银广石煤矿和安平政府只有几百米，但是就在眼皮底下非法开采，这个里面有问题，他们会调查清楚。

　　一个没有生产许可证的煤矿，养活了一群腰缠万贯的股东，却葬送了16个年轻的生命。灾难屡禁不止的根源到底在哪里？用市委书记蔡力峰的话说，为什么总是整治一阵风，过后一场空呢？为了调查矿难频频发生的事实真相，蔡力峰在上任3个月后，就开始了明察暗访，十几次的实地调查后，娄底市展开了一场整肃官煤勾结的反腐风暴。

　　2002年，为了规范各地的小煤矿，湖南省出台了一个措施，将一部分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小煤矿坚决取缔，而剩下的作为所谓“保留矿”保留下来，经过重新审核后颁发新的生产许可证。也就是说，能不能进入保留矿，直接决定了所有小煤矿的生死，因此，很多小煤矿都想尽办法钻进这个“保留矿”名单，而娄底市正在进行的调查发现，发生726矿难的银广石煤矿就是在2002年成了保留矿。

　　经过一番梳理，涟源市在2002年确定了205个“保留矿”，而银广石煤矿也名列其中，由此取得了合法煤矿的身份。但是同样在2002年的一份煤炭事故名单中，也可以看到，就在那一年的5月16日，银广石煤矿发生事故导致6人死亡。

　　当记者问起，像这样一个矿怎么能够进入保留矿的名单？甚至还进入批准矿的名单时，安坪镇镇党委书记戴新年表示，“当时2002年那些人不太懂开采，到2003年上半年，就是去年上半年的时候才开始新的承包，以前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银广石煤矿进入保留矿名单的理由吗？银广石保住了“保留矿”的身份，背后有没有其它原因呢？有消息说，有一个名叫张顺辉的人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个张顺辉曾经是涟源市煤炭工业管理局的副局长，现在正在接受市检察院的调查。涟源市检察院检察长施健鑫告诉记者，张顺辉由于玩忽职守，检察机关已经对他进行立案追究，现在可以说可以给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这里，记者了解到，张顺辉是在娄底市煤矿整治活动中被捕的，被捕时间是今年3月9日，而娄底市纪检监察部门为调查矿难背后的原因，还成立了专门班子，调查初步结论显示，张顺辉涉嫌受贿和玩忽职守。施健鑫检察长告诉记者，目前他们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张顺辉曾经在银广石占有股份，但是他们有证据证明张顺辉涉嫌犯有受贿罪。

　　施健鑫还告诉记者，张顺辉现在涉案金额有8万多元，涉及的煤矿多达20多个。每个矿他能收取1000到5000或者上万元好处，最高可以到5000或者10000元，低的1000元，高的20000元。

　　娄底市纪检监察部门在调查中发现，距离银广石煤矿不远，有一座新万煤矿，由于1997年发生过一起导致15人死亡的瓦斯爆炸，这座煤矿一直处于非法开采的状态。在2002年，新万煤矿没有被列入保留矿，但是到了2003年，新万煤矿硬是挤进了保留矿的名单。此矿背后是否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新万煤矿矿长吴岩林告诉记者他们在做工作努力去争取保留矿名额的时候，也做了一些工作去打点一下上级，但是吴岩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几个股东打断了。

　　娄底市纪检监察部门的官员告诉记者，在调查中，他们面临的最大困难是，煤矿和官员之间的这种合作通常都非常隐蔽，既不留字据也不走账，查起来非常困难。如果只有一名官员在和煤矿主进行这样的交易，那倒也简单，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位煤炭局副局长的问题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娄底市市委书记蔡力峰在几十次明察暗访之后，终于查清了矿难背后官煤结合的内幕。

　　去年4月16日，上任不到两个月的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就遇到了震惊全国的涟源“七一煤矿”矿难。当时，蔡力峰在矿难现场守侯了6天6夜，亲耳倾听了垂死的17名矿工敲击井壁，一下一下到沉寂，那起矿难造成16名矿工死亡、1名矿工失踪。其中一位名叫聂清文的矿工在矿帽上留下这样的遗言：骨肉亲情难分舍。

　　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表示，“七一矿难聂清文同志写在矿帽上的那段遗言，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确实是心灵当中的一种震撼。”

　　这次矿难对蔡力峰的震动很大，同时，蔡力峰心中也有了个疑问，为什么娄底整治采矿已经很多年，可是非法采矿却屡禁不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在此之前，蔡力峰听到过一些反映，说官煤相互勾结是症结所在。那么事实到底是什么呢？为了听到真实的声音，蔡力峰采用了暗访的形式。

　　蔡力峰告诉记者，“我以煤炭技术人员的身份，因为我自己比较黑，而且我原来在大学的时候也曾经接触过这方面的有关的知识，所以我说我是别的地方的矿上的一个技术员，到这个地方了解一下情况。所以老百姓就感觉到距离一下拉近了，所以在那个煤堆上我们在一起谈的非常火热。”

　　就这样，蔡力峰以技术员的身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以暗访的方式走访了娄底市的几十个乡镇和村子。一次次的微服私访，蔡力峰了解到，官煤结合比他预想的情况还要严重。部分政府官员与煤矿之间已经形成了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而这也正是非法矿和非法开采屡禁不止，并最终导致矿难的重要诱因。

　　蔡力峰表示，“官煤结合，是我们少数负责干部和执法人员与少数违法矿主之间所结成的‘神圣同盟’，有的甚至是一种在一定意义上讲已经形成了一种网络。它是个利益共同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从去年开始，娄底市掀起了整肃“官煤勾结“的反腐风暴。记者在涟源市检察院那里了解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涟源市与煤矿有关的涉嫌受贿的官员就达7人。目前正在起诉立案的有4人，这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当地的煤矿取得保留矿的身份。按规定，申请保留矿，必须通过他们向省级相关部门进行申报。涟源市检察院检察长施健鑫告诉记者，他们的受贿过程都体现在为当事人办理省保留煤矿，来收受贿赂。

　　施健鑫告诉记者，利用职权受贿只是官煤结合的一种方式，而还有一部分干部则是通过参股经营小煤矿的方式获取好处。这部分的查处是由涟源市纪委督办。于是记者走访了涟源市纪委。按照湖南省纪委发布的文件规定，党政机关干部不得到小矿山入股(集资)和参与经营。因此，从去年到现在涟源市纪委共查处了30余名参股小煤矿的干部。涟源市纪委书记朱忠义告诉记者，有些干部从参股中分得的利润相当可观，去年以来我们查处的科级干部，在煤矿参股就有5起。现在参股最多的一个人参加一个矿就有20万。

　　娄底市市委书记蔡力峰表示，不动“官煤结合”的根子，就不可能治理矿难。无论是谁，无论是采取了什么样的方式参股煤矿，他们都要一查到底，从根本上杜绝官煤结合，让每一个矿工都能够安安全全下井，平平安安回家。目前，涟源市地质矿藏资源管理局局长、副局长、执法大队队长和煤炭局一个副局长已经被依法批捕。被捕官员都涉嫌参与了和煤矿主勾结，牟取利益。今天《经济半小时》的记者也与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取得联系，他们对娄底市整肃官煤结合的做法表示支持，同时他们也表示，对于类似现象要有一起查一起，决不姑息，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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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济半小时》首播：21：30，重播：12：35

　　记者：熊曼琳 马洪涛 李慧 樊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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