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现实与中国知识精英的使命

台湾《联合报》顾问、前社长张作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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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作锦（台湾《联合报》顾问、前社长）

　　大约在三十年以前，我就认识了沈君山先生，他对台湾问题和两岸关系用心、用力甚多，他不仅有理论上的研究，还是一个实际的参与者，有很多的经验。主持人把我安排在紧跟着他来发言，对我是一种压力。在座的都是学者，而我是一个记者，记者看问题，比较侧重实际面。目前中国最大的问题，是台湾不愿意回归中国，如果不把回归的障碍消除，所

谓的“台湾问题”就得不到解决，中国自然也就很难去谈“和平崛起”的事。

　　台湾现实中的“台独”背景

　　台湾是有一些人在搞台独，但是不是这些人一生下来就是“台独分子”呢？不是的，这里有很多原因。台湾人很清楚他们的成长背景，在大陆的人可能就不太知道。实际上，在日本统治台湾的时候，台湾人民就追求独立，那是希望摆脱殖民地的统治。为什么这样？从荷兰的占据，到郑成功、再到日本的殖民，几百年以来，台湾人都没有自主权。“二战”结束之后，国民党政府去接收台湾，当时台湾对祖国是相当欢迎的，非常不幸的是国民党政府有些官员纪律不好，有很多比如贪污受贿的事发生。他们又是以战胜者和统治者的姿态与台湾同胞相处，再加上令人遗憾的“2·28”事件，所以又有了独立运动。这次独立运动与以往不同的是，它不是要“摆脱殖民地统治”，而是要“摆脱中国”。老一辈搞台独的人逃到了日本，新一代的人就逃到了美国，台独的运动就慢慢起来了。

　　1949年大陆解放，国民党政府退守台湾，因为被共产党赶到了这样一个局促一隅的地方，他们有很强的恐惧意识，所以就采取了高压的政策。虽然后来在经济上和教育上有了一些成就，但是在政治上依然是专权的，在文化上是霸权的，这些方面颇不得民心，以致造成今天这个样子。另一方面，台湾同胞对大陆这边的中国也很关注。当年这边的中国对政治上的事情太过于强调，使台湾人民对大陆很失望。两个原因合在一起，使台湾同胞回归的心情就愈来愈淡薄了。

　　用相互理解的心情来看台湾问题

　　台湾的独立运动能搞到今天，原因很复杂，我们要用理解的心情去看它，去认识它。

　　台湾搞独立运动的那些人，对很多的实际问题，显然没有注意到，比如台湾跟中国血缘上的关系，在文化上的联系等等；同时，现在的中国不会允许你走独立这条路，独立其实是一种过度的想像。可是我们谈统一的一些人，无论是两岸的哪一方，往往都很少考虑到台湾人民的心理和事实的需要。上海东亚研究所所长章念驰先生，于2002年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文章，题目是“统一是中华民族复兴的艰巨伟大工程”，他说，所谓统一问题就是台湾问题，讲到台湾问题，不要单独放到小范围来谈，而是要放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大范围里来谈。所以他说：“首先，大陆要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使自己的国家更加繁荣民主，其次看到台湾人民的合理愿望，承认台湾存在的事实。统一不能是一个抽象的理想，而必须与现实相结合，与人民的根本利益相结合。”我想，无论是在台湾还是在大陆，从这个观念出发，兼顾到海峡两方面来谈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很多。这篇文章在台湾引起了共鸣，我也写了一篇呼应的文章，在台湾和美国及加拿大地区发表，希望引起一些注意。即使在台湾，那些反对台湾独立、赞成统一的人，也觉得统一不能是任何一方面的主张，尤其是不应该带有强制性的。邓小平非常理解这一点，他知道大陆在制度方面还不够完善，所以他说台湾统一以后，台湾同胞可以过另一种方式的生活。这种眼光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思路也非常清楚。

　　台湾岛上的人基本上认为，如果大陆能赶快经济现代化，其它在制度各方面也一起现代化，那么有一个完好的样品摆在面前，我想台湾同胞就比较有信心了，统一的过程就不是这样的艰难了。当然，生活在台湾的同胞也应该了解，大陆是一个大国，要想改变一条路线、一个方向，不是那么快就能做到的事。

　　大陆对台湾的认识，这几年也不是没有改变，而是改变得非常多。就像最早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样的表述，在经过两岸交流了解之后，变成今天“大陆与台湾同属于中国的一部分”，没有主从的关系了，这都是考虑到现实情况而修改的思路。据我看来，现在大陆的立场，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意思很清楚：只要你不说你不是中国人，就好处理，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当然，这只是我们希望两岸关系朝好的方向发展的一群人善意的解释，也是我们的一种期盼。

　　现在两岸的形势非常不好，如果台湾真的如陈水扁早先所说在2006年制定新宪法，又如李登辉所说的在2008年实行新宪建立新国家，两岸也许真的要打一仗。如果只能走到这条路上去，那么对台湾、对大陆将是两败俱伤。从台湾方面来讲，打完以后，台湾就变成了一个废墟，而要从一个废墟上面站起来，就很难；从大陆方面来讲，以大陆的实力，一打起来台湾肯定不敌，但大陆则将面对一个千疮百孔的台湾，一个百业俱废的台湾，大陆怎样去建设，这将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再说，一个“2·28”事件就在历史上造成如此大的伤痛与后遗症，一场战争的后果岂堪想像？

　　台湾是中国和平崛起的障碍吗？我看不是这样的。所谓的和平崛起，是一个大国变成一个强国。小国像斯里兰卡、不丹、尼泊尔等不可能有崛起的问题，因为它太小，不构成力量。只有一个大国才能谈崛起的问题。崛起，就是说你一定是达到一个强国的标准，甚至是超越另外一个强国，它的崛起本身就是一个挑战的过程。你要人家说你在和平崛起，那么你必须拿出证据来让人家相信你的崛起是和平的，否则他一定阻止你崛起，这道理很简单。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对自己国家一部分人的问题，都要用动武的方式来解决，那么别的国家又怎么能相信你？大陆对于这个问题，必须要深切考虑。

　　总的说来，要想解决台湾问题，我觉得台湾不可以走向台独那条路，走到那条路，大陆就很有可能动武；大陆也不要对台湾使用过多的压力，这样会影响台湾回归的意向。大陆的现代化是促成台湾早日回归的最好办法，大陆的现代化越快，就越有利于加速台湾的回归。

　　知识分子最大的责任是向有权的人讲实话

　　对于台湾问题，两岸精英分子都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和影响。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精神是先天下之忧而忧，这种忧患的意识，这种使命感，在我们的血液中是不缺乏的。怎么样来使双方关系往良性的道路上走，以避免悲剧的发生，这是我们应该努力的。2003年过世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萨义德，在他的代表作《知识分子论》这本书中曾经说：知识分子最大的责任是向有权的人讲实话。北大张维迎教授也说过：经济学家最应该影响国家政策的制定。作为国家的精英知识分子，应该有使命感，应该以他们的见解和智能来影响政府政策的决定。海峡两岸的知识界应该有这样的认识，负起这样的责任，促进两岸问题的和平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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