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温岭实行打鱼戒毒:让大海洗尽他们的毒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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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08日13:43 新闻晚报 | |||||||||
浙江省温岭市石塘镇,用这里人的话说,是全中国最有名的地方,2000年新世纪照耀中国的第一缕阳光,就挥洒在这里。在箬山上,渔民们特地建了曙光碑,这座碑也成了中国天气预报的标志。 9月,为期三个月的休渔期刚过,中国一等渔港———石塘渔港就被远航渔船贯满。船老大带着自己的船员,做最后的检查工作。船员的女人们则戴上斗篷,穿梭在岸边晾晒的
几天来,石塘镇政府政法综合办公室禁毒办负责人朱正德一直守望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打过鱼,所以他的存在与这个渔港的风景有些不协调,但几乎过往的每个船老大都跟他说得来。他兴奋地告诉记者,半年后,这些船带回的将是100多个崭新的生命,不久前,这些生命刚刚被毒品浸染过。 吸毒者看见墙皮都想吸 “石塘镇吸毒人多,这在整个温岭市都出了名的,”谈到这一点,朱正德一点都不避讳。 在镇政府办公室,记者看到了一份材料:石塘镇,常住人口7.8万,有吸毒人员240人。“这不是真实数字,”朱正德告诉记者,根据国家公布的计算公式,吸毒一般都是一带三,一个明吸的,后面隐藏着三个暗吸的。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长时间。”朱正德5年前从外地调来,从他到这里工作开始,就跟这里毒品泛滥较上了劲。 “有吸了好几年的,有刚开始的,还有的一个月就吸0.3克,但也戒不掉。” 有个镜头朱正德给记者讲了好几遍:一个不到30岁的人吸毒上瘾,在镇政府办公室,看到白漆粉刷过的墙皮,就用指甲刮下来往鼻子里送。 石塘镇有60个村,有的村处于小岛上,人口不到150人,但几乎村村都有吸毒人员。朱正德给这些村列了表,每季度都更新一次,在上面,记者看到一个叫“新远景”的村子只有不到2000人,但去年就有17人吸毒,本季度又多了3个。 吸毒情况这么严重,并非没有原因。 温州一带,只有石塘镇以捕鱼为业,60个村子56个捕鱼,外来人口因此多起来,7.8万人的镇外流动人口就有2万,“一条船9个船员,5个都是外地人。” 随着这些外地人进镇的,还有毒品,“不少云南人也到我们这里贩毒!”朱正德感到打击起来太难。 另外,镇里青年人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待业,又不屑于打鱼,整天在家闲着,久了就想寻找刺激,于是首选了毒品,“跟着那些外地人,看也看会了。”这些人,三三两两地在一起吸,“有钱一起吸,没钱借钱再一起吸。”朱正德很无奈。 群众智慧:出海打鱼戒毒 “石塘镇有吸毒的‘优势’,同时更有戒毒的‘优势’。”朱正德谈到这里很自豪,就是这个“优势”,让石塘镇禁毒打了场漂亮仗。“这还是群众智慧呢!” 1997年9月,大黄泥村村民王成(化名)被当船老大的父亲带上了渔船。王成初中毕业后一直赋闲在家,后来染上了毒瘾,整整两年下来,进了三次戒毒所,“他自己也不想吸,可是控制不了自己,没有生理需要也想吸。”几年下来,一个大男人瘦得只剩70斤。 王成是独生子女,他父亲不愿意看着孩子彻底废掉,就寻思着让孩子离开这个环境,等心瘾消了再回来。当时,他连让孩子进监狱蹲一年的主意都想了,“但这样孩子不就成了犯人了,一辈子不就有阴影了?”一次出海打鱼,整整7个月没回家,一个船工抱怨说,船上就像蹲监狱,整天除了30平方米的甲板外哪里都去不了,他灵光乍现,“跟我出海打鱼,又能劳动,又能戒毒!” 回家后他把这个主意跟王成一说,父子俩一拍即合,1997年9月,王成父亲带着他上了船。1998年3月,王成下了船,从此他再没碰过毒品一下。 石塘镇人以打鱼为生是禁毒的难点,但通过王成的戒毒经历,朱正德发现了任何其他城市都不具备的优势。 石塘镇共有渔船2400艘,每条船至少也要9个人,整整7个月不靠岸,“你想想,7个月啊,不用说毒瘾,时间再长点连名字怎么写都能忘了!”朱正德笑着说。 马上,朱正德给镇里领导写报告,制订海上禁毒程序,1999年2月(当时没有实行禁渔期制),第一批吸毒者上了船,“开始规模小,只是个试验阶段,一共只有12条船带上了吸毒人员。”随后,2001年,增加到了30条船,现在,120艘渔船在执行着这一任务。 “带吸毒者上船的船老大必须是党员,或者村干部,”朱正德说,吸毒者也有自己的尊严。 黄生:“那7个月,我的心死了” 昨天上午,在采访黄生(化名)之前,石塘镇政法综合办公室主任毛春梅往他家跑了5次,前4次吃了闭门羹,最后一次黄生探出头来,“我只说10分钟。” “这也不能怪他,他是我们石塘镇所有吸毒人员中唯一的大学生。”毛春梅无奈地说。 黄生,安徽省医科大学97届本科毕业生,现在村里开诊所,2002年结婚,有个两岁的儿子。尽管他声明只接受10分钟采访,但当记者说明来意后,采访共进行了半个小时。 “我不是不想说,我是不想再回想起吸毒时的经历。” 1997年大学毕业后,黄生回乡开了诊所,由于他是大学生,人也聪明,很快在当地就小有名气。次年,黄生在温岭市进修时,生平第一次吸食了毒品。“就0.3克,我也是搞医的,我以为自己没事,自己有毅力。”正是这“有毅力”的第一次,使他从此再也放不下毒品。“每次吸完我都恨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 为了戒毒他什么办法都想过。他主动跑到药店买来戒毒药,强制自己戒毒,“10个月中,我一共戒了43次,也复吸了43次。”10个月后,24岁的黄生只剩下了90斤,当时黄生还跟父母住在一起,他只说自己得了病,正在调理。“我也去过戒毒所”,在那里,他总共住了23天,开始一周每天服用美沙酮,后来就是干忍着,“当时一共10个人,毒瘾都重,我们在里面交换了电话号码,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想吸毒,就给那几个人打电话买毒品。” 2000年3月份,朱正德安排黄生上了船。 “在船上的那段日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讲到这里,黄生下意识地把眼睛转向了窗外的大海。 第一周,黄生是在痛苦中度过的。“毒瘾上来就全身痛,一周下来一口饭没吃,每天除了喝水、吃水果就是睡觉,然后再全身痛,我熬了整整一周。”到了第二周,黄生情况开始好转,他开始帮船老大捡捡鱼虾,擦擦甲板。“心瘾上来是最难熬的。”黄生告诉记者,他曾有逃回去的念头,吸上哪怕一口也好,但船老大告诉他,渔船已经到了南太平洋,跳下去只能淹死。 “你上船就知道了,”当他在船上时,只有蓝天和大海,以及30平方米的渔船。船上,包括他在内的仅有9个人,“而且在7个月内,你别有任何除了捕鱼外的其他念头。” “那7个月,我的心死了。”黄生一再重复着这句话。 第二个月,黄生成了船员一分子。“我这个人脾气好,跟那些人合得来,大家一起干活,然后聊天,打牌,跟八级风斗。” 2000年春节,黄生回到石塘镇,体重120斤,此后再也没吸食毒品。 2001年上半年,他的诊所重新开业。后来,他专门到上海验血,得知自己血液中没有毒品基因后(婚姻法规定,有毒品基因者不得生育,但如果没有,说明此人已彻底没有毒瘾),于下半年结了婚。 “那段吸毒历史对我来说就是噩梦,今后我也不想再提这件事了,我的孩子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爸爸的这段经历。” 船老大:“我带的人复吸率为零” 船老大王先生的船刚到石塘,他经历了“云娜”台风,现在正在整修船。采访过程中,他的手机不停地响,“你看,这个人就是我船上的吸毒人。”他指着手机来电显示对记者讲。 王先生是120艘帮教船主之一,从2001年他带第一个吸毒者到现在,一共有9名吸毒者上过他的船,其中有两人永久性地留了下来,“我带的人,复吸率为零。”王先生非常高兴。 为了安全起见,王先生每次只带一人上船,“而且我还要抽出人去照管他。”他很体谅这些吸毒者,他说,吸毒人员身体虚弱,刚上船时,只干一些清洁甲板的工作,“就连这个活,他们也要干一阵,歇一阵。”在王先生的船上,曾经有一位吸毒者由于毒瘾发作,失去理智,跳了海,后来虽然救上来,但王先生再也不敢让他们“单干”了。 在海上,体谅这些人会想家,每天,王先生把船上的卫星电话打开四个小时,让吸毒者能与家里人通话。 这些吸毒人员在正式工作后也会拿到跟船员一样的工资,“我船上的吸毒者,半年下来,能有1.5万元的收入。” 现在,王先生的船上有了两个“固定工”,“只要船不卖掉,他们就跟我干,说什么都不走了,这两个孩子刚来时瘦得像个猴,现在成了两个胖墩。” 作者:朱正德 相关专题:2004禁毒论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