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背影 |
---|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0月01日18:01 中国《新闻周刊》 |
许多注定要在养老院终其一生的人至今还没有引起重视:有可能向他们讲述养老院真象的人几乎都没有讲述真象的渠 道和机会了。 生老病死,人生要事,天下瞩目。尤其是养老,因为谁都不可避免一老,谁都要为自己老之将至时做好向何处去的准 备:物质的,心理的。 上月,国家民政部部长多吉才让在广州宣布,用5年时间,基本建成以国家兴办的社会福利机构为示范、其他多种所 有制形式的社会福利机构为骨干、社区福利服务为依托、居家供养为基础的社会福利服务网络。 这则新闻透露出的是一个明确信息:国家不再包办福利。具体而言,就是国家不再包办养老院,而是交由社会去办。 黄昏后,何处摆睡床? 中国正在进行的试点表明,社会化以后的养老院,也许是国人黄昏岁月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不是去处 穿过又阴又暗的走廊,踩着嘎吱作响的地板,一股令人不快的气味从某个角落幽幽地飘过来。在那儿,走廊的尽头, 一个灰色的布帘垂头丧气地半遮房门…… 走进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床单非常引人注目——一块又干又硬的大油布。 因为住在这房间的老人行动不便,常把床单尿湿,护理人员就给他换上了这种“油布床单”。冲洗起来倒是方便,只 是睡在上面夏天生痱子,冬天脊背冰凉,而且,呛人的气味很难除去,结果四下里弥漫,终年不散。 床头小柜上,没有台灯,没有花瓶,两样东西并排摆放在一起:一样是饭盆,一样是尿盆。 这是1994年的夏天,天津市民方利文在一家养老院里看到的情景。因为有急事要出国,他曾把无人照料的父亲“ 寄托”在那里三个月。 “那是一家政府办的养老院,工作人员就像机关里的干部,不是打着呵欠织毛衣,就是三三两两地聊天,当老人按铃 呼叫的时候,他们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让父亲呆在那儿,哪怕一天。”方利文说。 但他是未婚的独子,母亲去世多年,又没什么亲戚。身体不好的父亲像个孩子,走路、吃饭、洗澡、就寝,样样需要 照顾。养老院是唯一的选择。 一年后,方利文的父亲病故。不幸的是:由于老人坚持住在家里,病发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并不是个特别的故事,一位社会学家的调查说明:在当今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养老院并不是理想的“托付终生”的 地方。 养老院:养老谁? 就在今年5月,北京市朝阳区十八里店乡的一个老年公寓里,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一起凶杀案。因为公寓管理人员错将 一个神经失常的老叟和一个身体虚弱的老叟安排同室,结果,前者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杀死了后者。 “这本是一起不该发生的悲剧,”中国老年协会会长张文范认为,“责任完全是由于养老院的管理混乱。” 调查结果说明:起初,院方对入住老人的情况不了解,但在案发前一段时间,护理人员已经发现凶手神情恍惚,行为 怪异,最后却还是做了错误的安排。 这起荒唐的案件,令法律与社会学界对目前养老院的管理水平强烈质疑。死者的亲属责问说:如果护理人员不了解护 理的对象,那他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护理? 老龄科研中心提供了以下数据:北京市有300多家养老机构,除了第一社会福利院院长曾去香港受过专门培训外, 其余都未接受过专业训练。 事实上,中国的养老院养的不只是老人,还有那里的工作人员,也许更是那些工作人员。民政部社会福利司司长窦玉 沛说,“养老院过去一直由政府办包,有级别,有领导班子,工作人员属于国家正式职工,每年享受大量的政府拨款。结果不 少人就被养懒了。” 在天津,有一家国办养老院,工作人员竟然是入住老人的两倍!尽管人手绰绰有余,可还是能听到老人的抱怨声:护 理人员工作不上心。 “远方的孤岛”越来越近 养老院的故事似乎离我们很远。在人们的心目中,只有鳏寡孤独,没有生活能力,身无分文的老人,才到那儿去—— 一座被遗忘的孤岛和一群再也走不出去的老鲁滨逊。但情况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这座“远方的孤岛”离我们越来越近。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侯文若,曾对北京市民进行个案调查,问题是:你将如何养老? 一位出租车司机的回答很有普遍性,他说,“我指望儿子有出息,到时能帮我们。”这是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养老观念 :养儿防老。如果没有计划生育的话,它也可能是最管用的方式。 但是,实行了20多年的“只生一个好”后,这种养老方式有点变得一厢情愿,尤其在城市。 计划生育后,年轻人的出生比率在下降,负担却越来越重。1990年,每100个年轻人只需抚养3到4个老人, 到2050年,每一百个年轻人承担的老人将猛增到49人。 年轻人的出生比率在下降,寿星却越来越多。1949年,中国人均寿命只有35岁。1999年,人均期望寿命已 接近71岁。现在全国有1.2亿60岁以上的老人。 家庭越来越小,其中以老人居多,因为孩子只有一个。 这一切暗示:年轻人将养不起那么多老人,起码从时间和精力上养不起。 “我只有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没法指望他,”今年42岁的北京财政干部周女士说,“如果我老了,走不动了,就 自动消失吧。” 刚刚27岁的私营公司老板田春义,对未来的子女也不抱太多期望:“他们会有自己的家庭、事业、压力。” 田春义选择养老院,在离那还远的时候,他准备尽最大可能赚钱,赚养老的钱。 新模式 嗅觉灵敏的开发商倒是满心愉快地盯上了养老院,它被看成一块奶油丰富的大蛋糕。 《安徽晚报》以“老年公寓商机无限”为题做了篇文章,说,“天津市对千户家庭进行问卷调查,推算出该市有10 0万名老人有入住老年公寓的可能性,而现在全市只有80多所老年公寓,共有床位4000多张,巨大的缺口为有志老龄产 业的人士提供了无限商机!” 无限商机的老龄产业!在浙江,商人们打出了“买公寓,尽孝心”的销售招牌,儿女将父母送进条件良好的老年公寓 ,被说成是新的孝道。 南京,被大医院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小医院,纷纷摇身一变,投身养老业,据悉,这个城市每百名老人只有0.78张 养老床位,也处于“卖方市场”阶段。 这些做法,最近得到了国家政策的认可。前不久,民政部部长多吉才让公开支持养老的社会化。他宣布:5年后国家 不再包办社会福利。其中一条就是:养老院的经营,向全社会开放。 天津市最早的一家私立养老院 鹤童老年公寓,是这项改革计划的第一批试点。 它1995年成立,由一个私人公司投资60万。 公寓座落在一个花园小区的中央,是一幢被树荫掩映的二层小楼,充足的阳光穿过透明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老人们在 窗下聊天,下棋,看电视,闭着眼睛晒太阳。 居室每天清扫三次,清风拂拭着窗台上的鲜花,床单是舒适的棉布,每张床尾还有一张小卡,记着这位老人近期的身 体状况以及护理人员的护理计划。 三餐菜谱是根据热量与营养配置的。每人每天平均主食7两,获取热量2385千卡。食物还被细致地划分为:回民 、碎食、流食、半流以及特钦。 餐厅的一角,摆放着一只箱子,旁边有红蓝(好坏)两色牌,老人每餐毕后,都可以举牌投诉,表示对伙食的意见。 投诉箱是这家公寓最常见的东西。 护理人员全部是招聘的,他们随时可能因老人的投诉下岗,也可能因老人的赞赏涨薪。每人接受过最短3个月的护理 训练,之后被告知鹤童的护理目标:让躺着的老人坐起来,让坐着老人站起来,让站着的老人走起来。 这家公寓每月收费700元,166张床位全部住满。 这,将是中国众多老人的养老归宿,包括你、我——现在还年轻的人们。 本刊记者/靳丽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