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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母亲独自撑起这个家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0月11日18:05 BTV-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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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庭特点:父亲在登山运动中不幸遇难牺牲,母亲悲痛过后深感肩头的重担该有多重,脚下的路该有多么曲折。她既要设法照顾好三个襁褓中的孩子,还要为公婆尽一份孝道。

  推荐人:国维平 50岁 干警

  被推荐人:母亲 张丽娟7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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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眼中的父亲母亲(推荐人来信):

  顽强的毅力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座高峰。

  狄更斯 引自《当你步入人生》

  父母情深

  当国人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地盼奥运、迎奥运之际,不由的想起了我的父亲国德存。

  他曾是极顽强的体育爱好者;曾是一名铁路公安干警;曾是一名出色的侦察员;曾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曾是一名全国政法系统竞走冠军,他是一名有血有肉的丈夫、父亲和儿子,他还是新中国第一个征服世界高峰的人。

  1956年春寒料峭的时令,父亲跟随中华全国总工会新诞生的登山队,与其他队员,派往苏维埃联邦接受短暂而又极其艰苦的体能训练,他的超强素质让苏联专家连连伸出大拇指。

  是年2月6日,国人还在洋溢新春佳节气氛当中时,父亲和中苏混合登山队完成了攀登苏联东部海拔5642米的欧洲第一山——厄尔布鲁士峰,这是中国人首开的登山记录,全国人民为之欢呼,让苏联老大哥们刮目相看。

  回国没多久,父亲再次和中苏混合登山队携手征服了我国新疆境内海拔7546米,素有“冰山之父“的慕士塔格峰,他第一个率先冲顶,五星红旗在他手中展开。苏联登山家们热烈拥抱着父亲,兴奋的高呼:中苏人民友谊万岁!

  这一次,贺龙元帅在北京寓所紧紧拉住不满26岁血气方刚的父亲,还与他拍下了一张如同父子般的亲切合影。

  1957年,那是个倒春寒的季节。国家体委发来电函,正式邀请父亲去北京参加刚组建的国家登山队参加集训。

  临行前,父亲略显踌躇,有几分恋恋不舍,这一切的表现,父亲牵挂的就是母亲。他神情庄重地望着母亲,语重心长地说:“丽娟呀,这次登山,肯定会比以前更艰险,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才行啊。跟你说,你可不要难过。咱是一名党员,又是一名老登山运动员,这个时候决不能退缩,你可要支持我呀。”父亲稍加停顿犹豫一下又说:“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你一定要带好孩子,将他们抚养成人。”母亲目不转睛,由宁静瞬间转变惊诧。这是怎么了?丈夫从事登山运动以来从没有有过这样的交代和嘱托,难道——?

  每次他都是默默无语,从炯毅的目光就透露双方流露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力量。这一刻,这一番话,让母亲胸中涌动起难以言喻的酸楚,顿时,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在她年轻俊俏的面庞簌簌滚落下来。

  片刻,父亲一怔,后悔刚才说出近乎恐怖的话,此时,只能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他觉得这样或许能给母亲一丝宽慰,忘记刚才说过的话。

  许久,母亲感到了疼痛,渐渐有些麻木,她在默默忍受。这无疑是对父亲心灵的领会呀。是啊,那年母亲刚刚25岁!说句心里话,无论如何她也舍不得离开他呀!结婚5年了,父亲常年驰骋千里于运输铁道线上,听母亲讲我和妹妹降生时,都不知他的行踪,都是单位派人来照顾的。等父亲侦破案件回来时, 我们都快满月了。眼下母亲又身怀六甲,方及周年,她真的不敢相信他的话。父亲他历来从不把这样的话讲出口,担心自不必说。母亲非常理解父亲的内心潜在的用意。是啊!决不能影响他的情绪,更不能破坏他的积极性。母亲知道父亲工作的重要性,更知道他是共产党员。她把要说的话顷刻间化做泪水,吞咽进腹内,紧抿着嘴唇,不知怎样再与父亲重续话头,小屋沉寂在静穆中。

  父亲用湿润的目光打量母亲隆起的肚子,不放心地说道:“干活时可得注意点儿,千万别抻着。”母亲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猛扑到父亲宽大的怀中,身体激烈地抽搐起来。

  俄倾,母亲接过毛巾擦了一下眼泪哽咽道:“给孩子起个啥名好呢?”她的声音还在颤抖。

  “儿子用了维平,女儿用了玉华,取个啥名好呢?”父亲自言自语,犹如思索案件一般,望着天花板,在认真反复琢磨。

  那个年月,给孩子起名都要富有强烈的政治意义和时代感觉。

  父亲望着母亲伤心的模样,心如刀绞,他不想让自己的痛苦有丝毫的外泄,她不想再让妻子伤心难过,佯做无事。

  父亲是一个无比顽强的人,当年匪徒的刀枪穿透过他的肌肤,在麻醉失效的情况下,硬是咬着牙坚持作完手术。在场的护士替他难过的哭泣起来,而他目光炯奕,紧蹙眉头,顽强地挺过来。此刻,面对柔弱的母亲,这一行别泪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来呀!他要徉扮出乐观、豁达,一定要把坚强与忍耐留给自己的妻子。父亲用平和的语气商量着说:“如果是男孩就叫维国,女孩就叫玉民吧,你看行吗?等咱孩子长大了,都让他们扛枪保卫国家、保卫人民!”母亲看着父亲一脸的真诚,破涕为笑。在他硬朗朗的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笑骂:“竟吓唬人,别再瞎说了,肚里的孩子还等着要见你呢。”

  分别的那最后一刻,父亲仍有些不放心,进一步叮嘱流泪的母亲说道:“娟子,一定记住,如果我回不来,那是为了祖国和人民献身于登山事业,党和国家会照顾你们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人泪光盈盈,许多人掩面而泣。

  呜——列车发出一声震吼。

  这时的母亲望着隆隆起速的列车,心头无比压抑,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触袭扰她复杂的心情,她想哭出声,这样会好受些。可是,中国人有个不成文的老礼儿,亲人上路不能哭出声啊!

  1957年6月13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一条震惊世界的消息:“6月13日13时30分,中国登山队成功地登上了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东部海拔7719米高的‘山中之王’贡嘎山。”五星红旗再次在世界之颠迎风猎猎飘扬。举国上下群情热烈,欢欣鼓舞。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亲人焦急万分在等待。

  在预定时间内仍不见父亲等人的身影,登山指挥部领导心急如焚。

  次日,传来了噩耗,证实父亲与另几名同伴下撤至6800米时,突然发生雪崩,有三人从2000多米的冰崖上速降而下。虽经多方全力搜救,都无功而返。

  又过数日,国家体委正式沉痛的宣布了父亲和其他两名登山运动员全部遇难的消息。很快,国家有关部门决定授予父亲国德存为登山英雄称号,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为父亲修建了一座永久性纪念碑;哈尔滨铁路局随即在满洲里火车头体育场也为英雄竖立起一座丰碑。碑文正面镌刻着20个遒劲的大字:

  征服贡嘎山慕士塔格峰

  英雄国德存同志纪念碑

  1957年7月7日,年仅27岁的父亲的纪念碑落成揭幕仪式那天,全市万人空巷,所有的工人、牧民、教师、学生和市民都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为惊国骇世的英雄祭祀亡灵。当人们看到母亲羸瘦的身躯,柔弱的臂膀和隆起的腹部臂带着黑纱,领抱着我和妹妹时,在场人无不为之动容,悲哀痛哭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蓝天碧野。

  英灵得以招慰,精神得以光大。

  然而,人们却不知我们后来所发生的凄婉乃至悲苍的往事。

  看着无数善良的人环绕着父亲的空冢,母亲该有何等的悲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母亲多么再想看一眼父亲最后的面容!再摸一下父亲无比宽大的手掌啊!”母亲悲苍地哭诉:“老国啊!你走的太匆忙,走的太早了,再过6天就是你27岁的生日啦!”

  母亲强忍着痛苦,她怕过分悲哀,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带来伤害。她从极度的痛苦中挣扎着站立起来,望着无数双同情关爱的眼睛,决心化悲痛为力量!要挺起腰杆,继承丈夫的遗志,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对得起老国呀!

  多少个日日夜夜,母亲无比怀念父亲。她小他一岁,革命岁月的战火洗礼了他们神圣的爱情,战斗的友谊孕育了情感的种子。

  1947年流火的季节,他们先后在呼伦贝尔布特哈旗参加了武装革命,母亲曾用性命谱写了爱情的篇章。那年7月,她和往常一样,来到山谷打猪草,忽然,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她紧张地爬到一块大石头上,看到一群匪兵追逐一个熟悉的身影。啊!那不是村东头的国大哥吗?他可是勇敢朴实的爱国青年,土匪恶霸恨透了他,曾几次悬赏捉拿他。突如其来的情况,不容多想,她冲过去:国大哥——快!跟我来。她向挂花的父亲低声急促喊去。

  父亲紧索眉头,她为他麻利地简易包扎好伤口,急忙换下衣服。“娟子,这样不行,”父亲还想拒绝。“快别挣了,都啥时候了!听我的。”

  追兵渐进,传来匪徒们的叫骂声。父亲失血过多,已无力争让,顺从地掩藏在嫩绿的猪草下面。蓦地,张丽娟穿上换下的衣服,飞也似向山梁跑去。

  啊!在那呢,追呀!砰!砰!

  母亲身躯瘦小,从小练就了矫健的体魄,把几个苟延残喘的家伙远远甩在了后边。绕越山脊,泅过奔腾咆哮的雅鲁河,同敌人兜了一个圈儿,又回到隐蔽老国的地方。借着朦胧的月色,又将他平安转移到山林中的东北民主联军。这一次,父亲面临了一次生与死的严峻考验,也赢来了平生一次伟大的爱情。他们都无时无刻深深爱着对方。

  母亲所承担的妇救工作卓有成效,屡次受到嘉奖。正当准备履行入党手续时,父亲留任满洲里铁路公安分处调查股副股长,她知道,那里刚刚解放,位于中蒙苏三国战略情报基地,许多外国势力曾在这里安家,群众基础十分薄弱,治安环境相当严峻,反动会道门敌特组织破坏活动频繁而猖獗。父亲身系的危险性,时刻让母亲牵挂。母亲清楚父亲身边是多么需要她!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感觉塌实。她决心为丈夫的事业,放弃自己辛勤耕耘即得的收获。她懂得,支持丈夫就是支持革命,支持丈夫就是保卫胜利果实的硬道理!为了丈夫,母亲毅然放弃了名利,义无返顾地投奔父亲战斗的地方。

  如今父亲撒手西去,母亲深感肩头的重担该有多重,脚下的路该有多么曲折。她既要设法照顾好三个襁褓中的孩子,还要为公婆尽一份孝道,减轻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灵的伤痛。

  按照当时的政策,遗属每个月可以领取53元的抚恤金,一家老少三代六口人,实在是杯水车薪,让她捉襟见肘。公公婆婆身体本来多病,又遇这档子事,重疴再染,真如雪上加霜。

  我们逐渐在长大,食量也在与日俱增。由于母亲精神受到刺激和影响,不可避免的事还是发生了。小妹玉民生下来瘦小枯干,加上奶水不足,抵抗力极差,几次生命受到威胁。是母亲风霜雪雨无私的奉献,是邻里大妈大婶的热心帮助,才使那个弱小生命转危为安,成长今天一名忠诚的铁道卫士。

  面对无法承受与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仿佛站在即将崩塌的悬崖边,母亲初显得无所措手足。

  情急无奈,母亲开始贸然找到相关部门以求解决办法。她按有关负责人指点,找到所在地政府,市府相关人让她去找盟行政公署;展转来到盟里,那的人告诉她去找主管部门;这主管领导更是干脆,让母亲去北京找共和国的工人阶级最高权利机构——中华全国总工会。母亲分析丈夫登山可能与他们有关,不然咋能叫她上北京去呢?

  母亲一脸茫然在北京逗留了三天,享受到了嘉宾待遇,让她眼界大开,不免心存惊诧和彷徨。心里突然犯起嘀咕,全国人民有事都到北京跑,北京受得了吗?领导忙得过来吗?咳!下次说啥也不给领导添麻烦了,天大的困难自己也要撑着。

  母亲感叹自己独闯京城的胆识。总算没白跑。终于使丈夫的抚恤金从53元提高到了69、03元。虽说只长了16、03元,它能给活着的人解决多么大的困难当然心里明白。

  临行前,国家有关方面领导驱车陪同母亲第一次谒拜了父亲在八宝山的纪念碑。母亲沉默无语,迈着沉重的步履,围着碑环绕了三圈,然后抚摸着碑身轻轻擦拭父亲的名字。

  这微薄工资,怎能果腹我们一家祖孙三代六口人的饥囊呢?

  艰难度过50年代后几年,又完整地煎熬过10年,转而进入70年代。生活如同在波峰浪谷飘曳,步步充满艰辛。从打北京回来,母亲发誓决不再给组织找麻烦了。她清楚,那个年代中国回到了战国,华夏子孙都忙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共和国的总理还不是捧着窝窝头,同老百姓苦斗自然灾害,自己有什么理由再向国家伸手呢?

  能做到的,就是再请回饿跑的爷爷奶奶,让两位古稀老人拉巴自己一下。一边帮助照顾弟妹三人。一边帮助开点儿荒种儿地,再养个畜禽,肯定能缓解眼下的苦巴日子。

  热火朝天的大跃进时代,母亲抛下哺乳的妹妹,咬牙走出家,迈进社会的门槛。一开始做季节工,后来又到车辆段干起临时工。母亲干过所有的卑微工作。清扫员是她最幸运的工种。满洲里是高寒高纬度地区,冬季漫长,滴水成冰。清晨,她要起大早赶到单位,顶着严寒刨冰除雪,裹着饥谨的空腹,到车库洗刷到着的客车车体,手蘸在冰凉的水桶如同猫咬一般

  铁路是半军事化系统,纪律严明,工作潜在危机。她十分珍惜自己的工作,尽管每月只有25元薪水。对母亲来说真可是莫大的慰籍。她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尽心尽力,她不想给国德存脸上摸黑,她要尽善尽美尽到未亡人的义务。可命运一直无情地捉弄她。六年的临时工时间,母亲无端被解雇两次。原因很简单,她常与所在单位的保卫部门取得联系,有打小报告之嫌。她极力为自己辩解,说到保卫股是为丈夫单位给带来的抚恤金的,没有别的意图,从来都没说过领导和大家半句坏话呀!

  他们不信母亲的话,车间主任气急败坏,不依不饶,面对母亲的‘不诚实’早已失去了耐性,使劲敲击桌子,试图换种教育方式,看看效果。多少次母亲深含委屈,吞下一口口苦水,真想随父亲一起去。可她看到一个个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和面黄肌瘦的公婆,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默默忍受着莫名其妙的攻讦。

  几年的艰苦生活,原本温和善良的母亲,磨砺出未有过的刚毅和耿介,一束青丝过早地变得灰蒙蒙。

  那个年代,阶级斗争的确十分尖锐复杂,口岸人员审查清理工作依然是个大问题,当时鱼龙混杂,残渣余孽,对边境地区构成潜在的威胁。一些旧社会的三教九流,对新生政权心怀不满,特别对公安人员和他们的家属恨之入骨,随时寻找机会宣泄。母亲首当其冲,身受其害,也就不足为怪。

  面临层层叠压的困难,许多好心人都规劝母亲改嫁。可她心里只有父亲,她不能愧对丈夫,说到死也迈不开这一步啊!今生今世她不可能再嫁人了,她要挺直腰杆,诚心诚意,独守杏花雨前的凄清,靠自己的能力把孩子们拉扯大,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20多个寒暑往来,母亲不知在冰天雪地中摔过多少跟头,手脚破过多少次。一天班下来,成了冰人。类风湿严重折磨着她,两条腿已弯曲变形,多年的胃病、心脏病时时发作。不到五米的短距,有时寸挪足要几分钟的时间。尽管如此,母亲每年都要提前把换季的棉鞋、单鞋准备好,穿旧的棉衣棉裤将棉絮翻新。多少年,我们一直生活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家庭充满无尽的快乐。

  如今的母亲早已是一位银发班驳的老人,岁月的年轮,已给母亲刻凿出无限的坎坷与沧桑,坚毅的的目光里,依稀坦透着昨日的坚毅与自信。

  这位警妻、警母,有谁知道,她做一名人民警察的妻子,奉献过多少情与爱?她用坚苦卓绝的精神忍受着工作的卑微,又有谁知道,冥冥宇宙,泱泱人海,她负载了滚滚红尘所有悲与痛、苦与难、饥与寒、欺与诈。让天下有良知的人看了,都会为之嗟叹。

  我们如雏燕出巢,挣脱了母亲干涩的羽翼,开始了从爬行到雀跃的转折。她不忍心再看到辛劳及至的公婆为了协助支撑自己残破的陋室,一次次病倒,为了能给二老减负,她把生命的蜡烛拨到最大光度,奋力地延烧自己,造成体力严重透资。她不断告诫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如何也要咬牙挺住,挺住啊。那个年月,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着实让母亲倍受鼓舞。

  我们从小就读懂母亲那无助目光里,何等企盼有人助她一臂之力!又何等希望我们能早一天长大成人!

  时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切都在雷雨中闪曳,霜雪中蠕动。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帮助妈妈做事了,可以边学习,边劳动,整天乐此不疲。

  春天,为了充饥,解决人畜食物,我们跟着大一点的邻居家孩子漫山遍野寻觅野菜。

  夏季,我们兄妹偷偷溜到山里,傍晚回来,脸上流着一条条黑汗道,小心翼翼攥着小鸟蛋,那是给爷爷、奶奶、母亲增加营养的补品。

  到了秋天,是所有孩子最忙碌的时节。清晨,我们很早起来,带着野菜饽饽,扛着三齿钩,夹着麻袋,步行十几里山路,到一些别人收获过的地里溜土豆,去和老鼠争抢粮食,将所有的田头地埂鼠洞刨开,把它们越冬准备的麦穗统统挖出来,高高兴兴装进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容器。

  有时我们几个轮换扛着笨重的镐头,到很远的深山里挖一些黄芪、防风、黄芩的山药,卖掉后,攥些小钱交到母亲手里。为这,有时我们常被一种叫狼毒的植物蛰得面目全非,先是奇痒无比,接下几天便疼痛难忍。

  漫长的冬天,家对双亲的孩子充满无穷的乐趣,可对我们这几个苦孩儿来讲,最大的诱惑力只有学习和劳动。放学了完成作业,便握着拾粪的工具,迎着晚霞的余晖,飘荡在凛冽的寒风中,到很远的城郊迎接归圈的牛群,与其他孩子一样,小脸冻得通红,喘着粗气,汗流浃背,脸蛋几乎贴在牛屁股上,步步紧跟不舍。盼它们快点儿拉屎,越多越好,常常为一盘热气腾腾的牛粪,你争我夺。因为牛粪不但是上好的农家肥,还可以晒干当柴烧。

  那年月,我们的确让母亲省了不少心。只有一件事,至今令她心痛不已。波澜壮阔的文化大革命,让所有人胆战心惊。母亲听说贺龙元帅遭受批判,心急如焚,从父亲珍藏的像册里取下他和贺龙元帅的一起合影,悄悄转匿于像框后面。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无知的孩子,会给母亲留下终生的遗憾。

  一天,我们几个孩子又想起了父亲,捧着父亲的像框轮流传看,玉华、玉民觉着玻璃挡着碍事,想亲手抚摩一下照片,看得更清楚,回来的更快。忽然,一张照片飘落在下来。玉华捡起递给我,大叫:“呀!哥!快看,这不是贺龙吗?”幸亏发现的及时,这要到造反派手里,那可就遭殃了!我迅速爬到窗前,环视一下窗外,看见没人,立即把照片果断撕碎。

  罪证“毁灭”了,我们争相向母亲表功。母亲望着天真幼稚的几个孩子不声不响,背着我们潸然泪下。每当问及此事时,老人清亮的眸子依然闪烁着异常懊悔和思念之情。喃喃地说:“不知道国家还保留那张照片吗?”

  每年夏季,当野草肆虐时,母亲都独自拔去父亲纪念碑四周那些疯长的野草,有时双手被菅草刺得鲜血流淌,她仍不改初衷,她要给丈夫清理一方净土,在那个世界上看到人间的妻子儿女们生活的美好。

  艰苦的生活锻炼了我们成长。

  我在十岁那年,领着两个年幼的妹妹看到别人的孩子吃三分钱一根的冰棍,谗得直咂嘴,妹妹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手里的冰棍,我决心要搞到三分钱。一天放学,路过一栋失火报弃的房子,忽见房椋吊着两个废旧灯头,我知道灯头的螺扣是铜质金属,想法取下它,卖给废品收购站,给妹妹,也给自己买一根冰棍。我壮着胆子爬到高处。可是,怎么下去呢?没辙了。正要从高处跳下时,身边走来一个穿警服的人高声喊道:“别跳!危险,踩着我的肩膀下来。”下来后,我紧紧攥着两个烧焦的灯头,有几分恐惧。

  “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弄灯头干什么?”

  我很害怕,照实说了。“我是国德存家的,想弄灯头卖钱,给妹妹买两根冰棍。”那警察附下身,抓住我两只瘦弱的胳膊,瞧着我脏兮兮的小脸望了良久,从上衣兜内掏出一块钱塞进我的手心,然后,换下了两个费旧灯头,泪水冒了出来。

  艰苦的生活磨砺了我们的意志。

  那个年代求学无门,找到一份工作比登天还难。我先是在一所小学当代课老师,一干就是四年,转正无望,又到一家肥厂当工人。在母亲四处奔波和父亲生前老战友的帮助下,1980年穿上了人民警察服装。不料,八年后我身弱多病的妻子下岗,做完绝育手术的没多久,痛失了唯一的爱子。母亲既要强忍巨大悲痛,又要极力安抚失魂落魄的儿子!我终于在母亲的精神影响下,逐渐恢复了理智,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本职工作。

  1975年夏季,两个妹妹的工作又让母亲东征西杀。原本学习优秀的玉华,处于生活的窘境,高中临近毕业,含痛离校。10月的一天,海拉尔铁路分局传来通知;喜桂图旗有200个招工指标,其中有我们家一个名额,具体事项需要自己去办。喜旗距离满洲里近300多公里。为求这份工作,母亲跑了半个多月仍无结果。想把事办利索,干脆天天起大早,带着板凳、干粮和咸菜,爬乘货车前往喜桂图旗为女儿办理工作手续。几天又过去了,想要找的人,一直没露面。母亲坐在摇摇晃晃的运煤车上,百思不得其解。

  后经人点化才整明白。

  临近年底,又是一个五更寒,大妹提着很重的东西,帮助母亲连同东西送到货物列车。逐渐,所有的运转车长都认识了这位饱经风霜的警察妻子,不忍她坐在尘埃飞扬的煤车和砖车上,她成了编外的运转车长。

  这趟是关键的一次,妹妹送上车的东西都是凭票供应的年货,有白鱼、还有托人买的奶粉,烈属证让她们购买商品免去了站排之苦。这次东西备齐了,心里很塌实,这回一定把女儿的事落实喽。

  因玉华当时正在念书,体检时未来得及参加,取调令时本人又不到场,引起旗主管部门的误解和反感,认为这肯定是位后门很硬的人家,故意发难。母亲提溜着‘礼品’楼上楼下旋转,盼望有人与她接头,结果还是白白转悠了几圈。她不甘心,喘着粗气,今天拿不到调令就睡在这里,母亲暗下决心。

  她的行为终于被知青办一个姓周的好心年轻人发现,他得知母亲的身世,很受感动,爽快地向母亲道明了原委。并答应她一定帮助把大妹的事办妥。

  大妹工作得到了落实,分配在铁路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小妹玉民先是烧锅炉,后来在最后一批‘特照’中解决了工作,安排在铁路沿线养路工区做线路工,那是铁路上最脏最累的工种,可玉民很珍惜这份工作,一干就是数载,她不再让母亲奔波劳顿,努力做好自己要做的一切。所在单位领导和公安部门考虑父亲当年的遗愿,决定把她调入了铁路公安机关工作。

  多少年过去了,父亲的名字逐渐被淡化。母亲吃尽了苦,流尽了汗,干瘪的泪囊早已无泪可流,从她那依旧对逝者的留恋与顾盼,映出了一个中华民族传统的伟大女性。

  多少年,母亲每年抱病薅草时,都会有人默默前来相助。

  如今,母亲薅草的次数越来越少,严重的疾病痛苦地折磨着她,生活的质量大打折扣,外出的行动受到限制。当年烈士遗属那69、03元的抚恤金早在20多年早已寿终正寝。

  我常常同母亲拉话问她,这么多年感觉苦不苦,累不累?老人家语气平和地说:“只要想到你们的爸爸,一切事都能挺得住,时间长了,也就不觉着苦和累了。”这么多年,母亲总感觉父亲出差外调去了,期盼他会有一天突然走进家门,这么多年始终没断对他无果的苦等苦盼,因为父亲把最美好的瞬间表现牢牢地打印在母亲的灵魂深处。

  母亲很感激今天的幸福生活。党的三个代表如春风喜雨,滋润着老人干涸的心田。前几年重新关注优抚对象,让她激动不已。公安部、铁道部、哈尔滨铁路局,海拉尔铁路分局等领导多次专程登门探访,送来了慰问金和许多慰问品。母亲一再表示,她由衷感激满洲里公安处的所有干警,多年来给予的无私帮助和真诚的关怀。

  老人家对人民的警察有着浓厚的敬仰之情,她真诚希望有关部门让她的后人们继续迈进公安方阵,她牢记父亲对她说过的话:“让他的子孙后代们世世代代保卫中华,保卫人民,保卫和平。”

  至此让我想起台尔曼的一段话:什么是一种人物的崇高品格呢?就是他时时刻刻都为了一个理想而付出他的全部生命,去争取更高的生命。

  相关专题:我的父亲母亲评选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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